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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古怪胚


  第二天堂姐结婚,  天没亮,孟听枝就被阮美云从被窝里拉起来。

  婚嫁是人生大事,能来的亲戚都来了,  两家人凑在一块聊天,  几个小孩子满场跑来跑去。

  孟听枝差点被其中一个撞到,  她避让开,  走到一旁安静处打开手机,  昨晚程濯没有给她打电话,  她发去的消息到现在也没回。

  倒是许明泽的消息旁亮了一个小红点。

  许明泽:“你昨晚脚没扭着吧?”

  昨晚在宝岱广场扶起孟听枝的人,  正是许明泽,  本来他还说要送孟听枝回家,但孟听枝也没扭到哪儿,站起来能自己走,就委婉拒绝了。

  孟听枝打字回复:我没事,  谢谢学长关心。

  婚宴快结束的时候,孟听枝才接到程濯的电话,他道了歉,  说昨晚手机出问题了。

  没聊几句,电话那头又有人在喊他,  听着像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孟听枝很懂事地叫他先忙,有事之后见面再说。

  苏城去年冬天没有下天气预报里说的那场雪,干干冷着,  立春后雨水落下,  生了潮气,  晚上温度低,  空气里就浮着一层伶仃春雾。

  孟听枝在酒店门口吹了一会儿冷风。

  孟宇从旁边路过,  眯眼识别出站在高高盆景旁的孟听枝,退回去,喊她进来。

  他把今天送亲抢到的几个红包塞到孟听枝的大衣兜里,嘴里念着:“找半天没看到你人,不争不抢的,什么好事能轮到你?红包不香?”

  这边的习俗是没结婚都算小孩,都有红包拿,但孟听枝不好意思凑这种热闹,要是被人忘了,她也不会自己提。

  孟听枝把红包拆开,每个里头都有三五张崭新红钞。

  挺香的一笔钱。

  孟听枝清软笑着:“谢谢哥哥。”

  孟宇揉了一下她后脑的头发,笑着说:“谢什么,怎么傻乎乎的。”

  跟程濯见面是在两天后。

  大半月没见面,即使程濯甩上车门,风尘仆仆过来,眉眼间有疲意,那顿饭孟听枝也吃得很开心。

  中途,程濯手机又响了。

  他那天说手机出了点问题,没具体说是什么问题,但现在用的是一个新手机,可以猜想那个问题应该不小。

  他接起电话,语气低沉,应付似的说了几句知道了,将电话挂断,扫一眼餐面,再也提不起食欲,过了会儿抬眼和孟听枝说:“我得去趟医院,我堂姐有点事。”

  她脸上的失望仅仅是一闪而过,却也被程濯捕捉,她唇瓣轻嚅,正打算说那我自己回家,程濯先问了她,“今晚还有事吗?”

  她摇摇头:“没有。”

  程濯把手伸过来,手指瘦长地摊开着,她没有犹豫地将手放到他掌心。

  下一瞬,被握紧。

  “我带着你一起。”

  他掌心很烫,将她的手妥当包裹着,孟听枝嘴角绽开一抹浅浅笑弧,点了点头。

  在路上,程濯开着车,简单讲了点最近程家发生的事,她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的确是电话里三言两语都讲不清的。

  薛妙的丈夫突然离世,初步判断死因是服用安眠药自.杀,可一个腿脚不便,连一日三餐都需要疗养院护工在旁帮忙的病人,哪儿来这么多安眠药?

  监控查到近半月里,程舒妤去过疗养院。

  事情一下就复杂起来。

  贺孝峥和程舒妤的婚期也不得不延后,消息很快被压下来了,为了不影响股价,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年初新增的海外市场业务不稳,需要负责人亲自外驻把控。

  隔着门,女人尖厉的声音传出来。

  “我说了不是我!是他自己要死,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去告诉他一声,叫他管好自己的老婆,不要再出现在我和贺孝峥的生活里!”

  “如果我真的要害死一个人,那也不会是那个残废,我要薛妙死!”

  一个中年男人厉声打断:“闭嘴!你还嫌你惹的事不够麻烦?”

  当头一棒,什么狠劲也散了。

  程舒妤哽哽咽咽地软下声调,泣不成声地哭求着:“爸爸,他要带着那个女人一起去国外了,那个女人没了丈夫,贺孝峥又那么爱她,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二叔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他外派出去啊,我的婚礼怎么办?到时候整个苏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怎么办呜呜呜……”

  “你以为你闹得笑话还不够多?他和那个女人是这一年两年的事吗?那么些大好青年,是你好胜要强,非得挑这么一个,不然哪有今天。”

  程舒妤哭声一噎,滞住片刻,人又像清醒过来似的,冷下调子嘲讽道:“爸爸现在知道怪我了?可这两年要不是贺孝峥,我们家在董事会怕是连个说话的席位都没有!要不是您的两个儿子不争气,我也不会有今天!”

  父女对峙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声急色厉,只差撕破脸皮。

  不可开交时,一个雍容的女声出来打圆场,哀哀和事道:

  “好了好了,你们父女都不要争了,现在吵这些有什么用,待会儿程濯过来好好跟人讲,哪怕这事行不通,也不能叫你爷爷那儿动了火。”

  ……

  手被人朝后拉了一下,程濯脚步停驻,没再继续往门前走,转头看着孟听枝:“害怕?”

  说不上来。

  只是听着病房里头的声音,仿佛那是个光怪陆离的吃人世界,他一旦踏入,很可能就要折伤一部分。

  她是担心他。

  话在唇边,却说不出口。

  程濯当她是吓到了,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放在她手心里,另一手拢着她的脸,拇指轻蹭。

  “去车里等我吧,我处理完就来。”

  孟听枝看了眼病房的门。

  里头又提到薛妙,母女两个同仇敌忾似的说起这样的女人如何如何,话很难听。

  她沉默的几秒,叫那股刺耳的不适感在心头慢慢淡去,收拢手指握住车钥匙,也一并将程濯的手指勾住。

  很松的力道,稍稍一挣,两人就会分开。

  深夜无人,医院走廊的灯源冷白空洞,落在她稍一抬起的明净眸底,清澈有力,还是那把好脾气的嗓子,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在暗暗护他。

  “他们会跟你发脾气吗?”

  程濯眼底的情绪怔了下,摇头道:“不会,除了你,没人敢跟我发脾气,他们都哄着我,就像我哄着你那样。”

  “我不信。”

  她执拗又耿直,盯着那扇门,像要洞穿里头的牛鬼神蛇。

  程濯将她的脸一掰,不许她看,轻笑了声,直接把她往电梯位置推一把。

  “不信拉倒,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好骗,赶紧走吧,在车里等我。”

  孟听枝晓得,自己没有能言善道替他斡旋的能力,她在场可能只会给他添麻烦,乖乖坐电梯下了楼。

  出了医院,远远按亮车灯,坐进了副驾驶。

  久等无聊,点开社交软件再退出,试遍所有软件后,把乔落年前那首获奖金曲点出来听。

  她始终在分神,始终在游离,像力无着处地漂浮着,最后玩起车钥匙上的挂件。

  工作室有一台迷你胶装机,年前孟听枝亲手做了这个油皮小书的挂件,不到女生半个巴掌大小,一组三十六张图,快速翻过,就是程濯一个点烟勾唇的动作。

  拇指一拨,反反复复。

  那神情都是她自己画的线稿,将他身上那股矜贵懒散的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

  等程濯下来时,孟听枝已经在车里等到睡着。

  歪着头,合眼靠在车窗玻璃上。

  本来带着一身火气下楼,程濯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握上车门把手,一股压力抵着门,他心脏一紧,忽的放轻了动作。

  将车门慢慢打开,里头靠窗而睡的小姑娘依着那道力往外慢慢滑坠,最后脑袋不偏不倚靠在程濯身上。

  程濯的另一只手,及时掌住她的后脑。

  “唔”了鼻音浓浓的一声,她迷糊醒来,闻到熟悉的烟草淡香,仰头眨了眨眼。

  “你来了。”

  她睡得浑身发热,声音是糯的,程濯见她这副懵然的模样,捏了捏她的耳垂。

  “坐好了,回家。”

  程濯刚走一步,察觉衣角扯着一股力,他回头垂眼,副驾驶的孟听枝正拉着他的衣服在。

  “怎么了?”

  孟听枝松开手。

  “刚刚我等得无聊,去附近晃了晃,前面有一个红薯亭,你饿吗?我们去买烤红薯吧?”

  被叔伯至亲指着鼻子骂冷血,心绪毫无波澜,一个小姑娘在四下无人的街头,用力掰开热腾腾的红薯分他一半,反倒愧疚万千。

  当得起他爷爷说他一句古怪胚的脾气,吃软不吃硬。

  她也真的是太软了。

  软到心坎上。

  年后半月,他忙得完全顾不上她,好不容易把人带出来吃顿饭,半途就要散,她没一句怨言不满,乖乖在车里等到睡着。

  醒来还记着他晚饭没吃几口。

  跟孟听枝在一起半年多,程濯从没后悔过,他是万事朝前看,懒得回头反省的人,一直问心无愧,别人女朋友有的,他也都给了。

  谈不上亏欠。

  这一刻才暗嘲无知,感情哪是一笔一笔能算清的,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带着他凌晨时分沿街吃烤红薯的小姑娘,这种陌生的亏欠情绪,叫他心神不安。

  不能欠人,否则无法自在坦荡,无法自如抽身。

  “孟听枝。”他喊她。

  “嗯?”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天阴,夜空一片灰垩,什么也没有,手心捧着的红薯,飘一段肉眼可见的甜香白雾,她微仰头,眼睛在路灯下纯净又明亮,认真地说:

  “我想要,我的月亮永远不会坠落。”

  长风过街,他看向身边的人。

  那得很久以后,他才能从她少女时代的信笺里读懂这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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