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外交晚宴

　　6月初，南京的天气已经微热。经过几个月来的艰难谈判，帝国外交部长张锦谦与英国特使额尔金，在谅解备忘录上签了字。

　　双方在一系列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或形成了默契：

　　（一）中南半岛问题。

　　中英双方承诺，互不侵犯暹罗，共同保证暹罗的独立。

　　英国承认帝国对交趾、老挝、柬埔寨的占领和统治权。作为交换，帝国承认英国对下缅甸、尼泊尔的占领和统治权。

　　英国承诺不再入侵上缅甸地区，双方共同保证缅甸王室对上缅甸地区的统治权。英国尊重中国传统西南边界，不寻求改变西南边界现状。

　　（二）南洋问题。帝国将约束华人南洋同盟会，不寻求颠覆英国海峡殖民地。同盟会在婆罗洲、苏门答腊岛等荷兰、西班牙殖民地的活动，亦不受英国的干涉。

　　（三）商业问题。中英双方在商业上应实行平等互利原则，涉及重大商业问题，譬如关税调整，需要彼此提前通气。

　　帝国将扩大开放通商，欢迎英国资本前来投资。但在民族工商业发展壮大之前，一定程度的国内保护是不可或缺的。这一点，英国表示理解和同意。

　　帝国将督促国内企业，不得冒用英国商标。英国则同意，在帝国与满清的统一战争中严守中立，不向满清出售军工产品。

　　（四）阿拉斯加和香港问题。英国支持帝国从俄国手中收回阿拉斯加，帝国同意维持香港现状。但英国军舰不得再停靠香港，英国在香港的驻军以五百人为限。

　　……

　　谈判旷日持久，引人瞩目。签订过备忘录后，中英谈判代表一改剑拔弩张的态度，互相握手言和。

　　这天，中英双方委托《民报》，发表一份中英联合声明，将备忘录内容摘要公布于世。傍晚，金陵饭店里人头攒动。帝国外交部特意组织了外交晚宴，庆祝中英双方达成共识。

　　帝国政务卿陆雨晨、外交部长张锦谦，无疑成了此次外交晚宴的主角，被各国外交官围在了一起。

　　法国前任公使布尔布隆已经受命回国，向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当面汇报东亚外交形势。拿破仑三世希望认真评估中华帝国的现有实力和未来潜力，为法国制订东亚政策提供有价值的咨询。

　　接替布尔布隆的署理法国驻华公使的，是布尔布隆的秘书，名叫顾思，正式职务是法国驻华临时代办。

　　顾思是个中国通，在中国传教多年，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游历过很多地方，也接触过很多中国官员。当年太平军刚刚占领南京时，顾思还曾陪公使访问天京，与秦日纲等太平军高官进行过面对面的交谈。

　　他挤过人群，来到英国特使额尔金伯爵面前，问道：“伯爵先生，请问您在谈判中提到过传教问题吗？譬如不久前发生在广西西林的马神甫教案，值得我们关注。”

　　额尔金出身于英格兰东北部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他的父亲托马斯·布鲁斯，曾任英国驻奥斯曼帝国大使。此公最臭名昭著的，也最为英国人津津乐道的，是他酷爱文物，曾买通奥斯曼帝国首席大臣，一年之内就将雅典卫城上的帕特农神庙近60%的雕塑都拆卸下来。

　　额尔金继承了父亲无赖、冷漠、狡诈的性格，以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外交手腕。他于1842年任牙买加总督，1846年任英属北美总督，长期在海外担任总督。

　　（历史上，额尔金受命指挥英法联军，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大败清军。此战中，额尔金为了报复咸丰，将圆明园洗劫一空，又付之一炬。）

　　中华帝国崛起后，隐然威胁到英国在亚洲的利益。克里米亚战争结束后，英国议会认为额尔金经验丰富、手段老道，派他到中国交涉。

　　额尔金挟克里米亚战胜之威，带来了一支不大不小的舰队。但这并未给他的谈判带来多大的帮助。额尔金发现，中华帝国政务卿、外交部长张锦谦表现出了相当专业的外交素养，英国人并未在谈判桌上占到多大便宜。

　　至于顾思口中的“西林教案”，发生在1856年2月，广西省西林县。一个名叫马赖的法国天主教传教士，取道云南潜入广西西林，被当地民兵发现。

　　民兵从马赖身上搜出了测绘图，把他视为间谍，扭送到西林县警察局。经过讯问，马赖拒不承认间谍活动，声称自己只是业余爱好，才画出了测绘图。

　　但证据俱在，事实清楚。西林县所在的泗城府中级法院，判处传教士马赖间谍罪，有期徒刑八年。

　　马赖不服，向广西省高院申诉，被驳回，维持原判。法国特别重视传教，以天主教保护者自居。此事亦惊动了法国驻华外交官，交涉后亦无果。帝国法院坚持依法定罪，毫无通融的余地。

　　额尔金看了眼顾思，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此次与中国谈判，谈得是商业和殖民地问题，暂时还顾及不到传教问题，更不会涉及到西林教案。”

　　英国是一个新教国家，法国是一个天主教国家。新教和天主教虽然都属于基督教，但差别甚大。中世纪天主教强势时，教权一度凌驾于政权。

　　新教发展至今，已经完全摆脱了罗马教廷的影响，亦与政权刻意保持距离。反过来，英国政府对传教亦不大重视。

　　此外，欧洲有着深厚的贵族传统。法国大革命打破了贵族制度，启蒙了许多像顾思这种出身平民的人。

　　身为英国老牌贵族，额尔金伯爵对日益平民化的法国有种天然的反感，亦不大待见顾思这种法国平民。

　　顾思却说道：“西林教案看似小事，实则关涉法国在华传教利益，亦关涉外国人在华人身权利，不可等闲视之。

　　“我们英法两国在克里米亚问题上采取了一致的立场，打败了沙俄这样的强国。在中国问题上，我们有必要采取一致的、更加强硬的立场。”

　　额尔金看了下顾思，觉得法国人有些小题大做，便说道：“顾思先生，我们英国更重视商业利益。英国虽由贵族占据上议院，但商人在下议院亦有着不容忽视的强大影响力。

　　“英国舆论界根本就不关心‘西林教案’，也不在乎什么所谓的传教利益。而且，听人说，这位马神甫名声一般。身为天主教神甫，居然还蓄养有妻子。”

　　这就有些教体之争了。清教准许神甫结婚育子，天主教则主张禁欲，不允许神甫结婚育子。

　　顾思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转移话题，说道：“最近一段时间，倒看不见俄国人的身影了。”

　　额尔金神色一振，笑道：“大概是跑到了外东北，在为阿拉斯加问题而头疼吧。”

　　顾思会心一笑，说道：“伯爵，贵国打算全力支持中华帝国统一中国吗？”

　　额尔金未置可否，模棱两可地说道：“从长远来看，中华帝国确有统一中国的希望。不过，大英帝国的国策是，在中国的内战中严守中立，不支持任何交战方。

　　“我们虽与中华帝国签订了谅解备忘录，却并不会改变我们的既定国策。况且，清国冥顽不灵，不肯与我们平等对话。我们想跟他们正常沟通都不行，还谈什么外交？”

　　英国严守中立，实际上等于变相支持帝国。因为中华帝国可以自产军火，海外贸易量大。满清军工生产能力太弱，武器拙劣，根本就不是革命军的对手。

　　顾思听出了额尔金的言外之意，感叹道：“我国拿破仑一世说过，‘中国是一头沉睡的狮子，一旦醒来将震惊世界。’如今，中华帝国无疑已经醒来了。

　　“至于清国，亦在慢慢苏醒。清国新任命的北洋大臣文祥，便是一个开明谦和的士大夫。不管怎么说，中华帝国与清国皆为中国。等它强大之后，真不知道会把东亚局势变成怎样？”

　　额尔金却有些不屑：中国再怎么强大，还能强过大英帝国？文祥虽然是个有见识的大臣，却并未得到咸丰的完全授权。涉及到大事，文祥都不能作主，必须请示咸丰，难有作为。

　　额尔金不想费功夫和顾思解释，便笑道道：

　　“顾思先生，与其担心中国，不如思考一下我们的老对手。沙俄在克里米亚吃了大亏，一定不会甘心，将来一定会有大动作。它地跨欧亚，在欧洲碰了壁，必然会到亚洲撒气。”

　　顾思若有所动，联想到阿拉斯加问题，说道：“莫非，沙俄会在外东北动武？”

　　额尔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也有可能是在中亚，继续与奥斯曼土耳其死磕。”

　　顾思陷入了沉思。正在这时，有司仪官喊道：“皇上驾到！”

　　宴会厅里的客人们纷纷停止了交谈，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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