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蝉脱壳

　　清军这边，穆特恩终于等来了两千援军。红单船武装也来了，沿着西南涌搜寻黑旗军水营。

　　奇怪的是，西南涌上并无黑旗军的战船。红单船排水量大，行驶不便，船上官兵也懒得费力搜剿黑旗军战船。他们料想，黑旗军水营必是被庞然大物般的红单船吓倒了，躲到哪个不知名的港湾河汊里了。

　　最近两天，陈家堡那边并无大的动作。四处飘扬的黑色军旗，不时响起的军鼓声，从不间断的炊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穆特恩：

　　“杨烜诡计多端，黑旗军神出鬼没。陈家堡内，必在酝酿一场新的战斗。”

　　清军士气低落，无力发动新的攻势。好在清军火炮绵密，营垒坚固，只要清军闭营不出，黑旗军就无计可施。

　　穆特恩沉得住气，终于等来了援军。有了红单船武装、两千陆师生力军，清军就有把握强攻陈家堡，彻底打垮黑旗军。

　　作为堂堂从一品大员、两广地区的最高武官，穆特恩执意进攻杨烜这个小毛贼，传出去并不好听。但他自诩公忠体国，并不为这些浮言所动，铁了心要打垮杨烜。

　　在写给咸丰皇帝的密信中，穆特恩为自己的举动做了充足的辩解。他认为，杨烜乃忠良之后，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起兵造反。

　　杨烜固然微不足道，但此风绝不可长。

　　去年广西按察使劳崇光招降天地会头目张嘉祥，委以张嘉祥“把总”之职。所谓“把总”，只是个正七品的绿营武官。正常情况下，一个“把总”不过管几十个绿营兵。

　　张嘉祥早年杀人，亡命江湖，一度被官府追得无处容身，流亡到了越南。他扯旗造反，反而得了个“把总”的武官。放在寻常年月，一个普通农民绝无可能成为把总，更别提一个逃犯了。

　　此例一开，广西天地会起义渐成燎原之势。一方面，因为灾荒、客土之争、教乱，当地民乱本就严重。另一方面，很多人试图效仿张嘉祥，先率兵起义，再得到朝廷的招安，最后混个官做。

　　好在张嘉祥铁定了心思投诚，残酷镇压天地会同袍，得到了穆特恩的认可。

　　杨烜就不同了。

　　其祖父杨遇春战功赫赫，受封一等昭勇侯。他历仕乾隆、嘉庆、道光三朝，门生故吏遍及天下。

　　其叔父杨国桢袭封昭勇侯，正担任闽浙总督，是东南方面的重臣。

　　杨家在四川崇州势力盘根错节，当地官府莫敢过问。

　　杨烜年纪轻轻，既无科名，又无军功，竟然一呼百应，短短两个月便啸聚了一千人马。

　　他杀教民，夺三水，建水营，胆识才略非同一般，大有杨遇春之遗风。在民间，已有流言说杨烜是哪吒转世。若坐视他羽翼渐成，必有更多的愚民追随他。

　　另外，杨烜乃名门之后，不同于寻常的莽夫。有些不得志、不识大体的读书人，难免会受他误导，甚至会有甘心附逆者。

　　穆特恩认为，应当趁杨烜羽翼未丰，集结大兵镇压，将其扼杀于萌芽状态。

　　借此机会，朝廷也能向世人传达一个明确的信号：满人的江山，绝不容汉人觊觎。

　　自嘉庆、道光年起，国内民变逐渐加剧。以往民变，领导者大多是社会底层。往高了去，也不过是和尚道士、算卦卖卜之流的落魄文人。

　　最近这些年，朝廷为了筹措军费，大开捐纳之门。有钱有势的人可以捐钱买官，普通读书人上进之路愈发艰难。

　　读书人缺少晋身之阶，开始冒险参与民变。特别是北方的白莲教匪，很多头目都读过书，对清廷更具威胁。

　　最近，南方的会匪也呈现出这样的趋势，开始有读书人参加会匪组织。譬如拜上帝会里的洪秀全、冯云山，都读过书，当过私塾先生。

　　杨烜家世显赫，又是将门之后，居然起兵造反，应者云集。此事尤其应该警惕，绝不能掉以轻心。

　　朝廷历来选用读书人做官、治国，读书人阶层历来都是朝廷的坚定支持者。若读书人纷纷起兵造反，满人的皇位还能坐稳吗？

　　穆特恩还建议咸丰皇帝，要以霹雳手段对付杨家：首先罢了杨国桢的闽浙总督之职，然后责令四川崇州官府锁拿杨氏族人，以谋反之罪论处。

　　如此，方能釜底抽薪，打击杨氏势力，使天下士子归心朝廷。

　　他等不及咸丰帝的回信，毅然决定亲率大军，先剿灭杨烜再说。

　　虽然吃了败仗，穆特恩并不气馁。广东有六万八千名绿营兵、四千名八旗兵，都归穆特恩节制。杨烜的黑旗军只有一千多人，官军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把黑旗军淹死了。

　　如今，两千援军已经齐聚陈家堡，再次把陈家堡包围起来。

　　这一次，穆特恩不再轻敌，调来大炮猛轰陈家堡。红单船也在西南涌上警戒，自不必说。

　　在清军大炮的轰击下，陈家堡内的黑色军旗逐渐掉落，大门倒塌，围墙也出现了一段数丈长的缺口。

　　穆特恩挥挥手，清军停止炮击。他只听见堡内的战鼓声不绝于耳，却不见一个黑旗军，也不见黑旗军使用火炮反击。

　　事出蹊跷。难道，黑旗军在使空城计？

　　穆特恩心知不妙，使用重金招募了十名勇士，逼近陈家堡抵近侦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十名敢死队员小心翼翼地进入陈家堡，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黑旗军早已不见了踪影！

　　战鼓声来自山羊。黑旗军把山羊绑在战鼓旁，山羊饿极，来回挣扎，带动鼓槌敲击战鼓。

　　炊烟来自陈家堡的俘虏。黑旗军攻下陈家堡后，俘虏了大量陈氏族人。按照优待俘虏政策，黑旗军没有杀俘，遣散了大半俘虏，留下十来个无家可归的老弱，让他们担当仆役。

　　黑旗军乘夜撤退，把这些俘虏留在堡内，使用绳索捆绑起来。只有一个耳聋眼花的老仆没被捆绑，每天按时升火做饭，制造假象。

　　穆特恩惊闻黑旗军已经不知去向，怅然若失。他下令杀死陈家堡内的俘虏，对外声称攻破了陈家堡，为部下邀功请赏，杀死了近百名黑旗军，借此掩盖自己的失策。

　　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黑旗军的去向。清军斥候集体出动，四处打探消息。

　　次日，一则消息令穆特恩惊得目瞪口呆：黑旗军兵临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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