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思妇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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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琰接过了李信递过來的书信,才看了几眼便大呼原來如此。然后又翻看桌案上的那一叠米劵,果然发现所有签字画押的落款都是一个姓沈的人,而保人一处便赫然都是阮大铖。
他一手拿着米劵,一手捏着神秘人的书信,哈哈笑道:“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就怪不得旁人了…这回非让他刮骨剜肉…”说罢满眼期待的看向李信,“咱们何时动手?”
李信未置可否,却又指了指米琰手中的米劵:“这个大礼可不轻,咱们不知何时才能还清了…”
米琰对此反而淡然,“此人有心为善,不,应是有心助我三卫军,就沒打算图回报。镇虏侯只管泰然处之,想必早晚有一日,此人会主动求上门來的…”
于是米琰又侃侃讲了一些豪富结交权贵的典故,大体都是以倾心结交的姿态出场,待双方熟络便会以极为要害的事情相求,只要不想背上忘恩负义恶名的人一般都无法拒绝。这等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法在当世之时是非常普遍的,所以他告诉李信并不必过分放在心上,等此人自动出现之时,一切疑惑就全都可以解决了。
李信想想也是在理,便不再想这件事,转而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米劵上。
“元长去安排吧,去督造处查看一下,有多少是沈姓商人具名,阮大铖具保的米劵,全都抽出來,带着咱们的人去兑米,全部兑成稻米。”
米琰想想又有些担忧,“这么多米一时间肯定卖不出去,咱们处置起來倒有些麻烦。”现在整个应天府的米市都出于饱和状态,就算悉数兑换了也卖不出去,无法折成现银,而且还要负担保存的成本。
李信却悠然道:“去吧,去吧…他们沒这么多米的…这些米劵也无法悉数兑换成稻米…”
听了李信这话,米琰忽然就有点慌了,“如何?他们沒这么多米?那,那咱们这些米劵不是,不是成了废纸?”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问題,毕竟上面有欠米人与保人的具名,这债到了哪里也费不了啊…他终于想到了关键问題所在,“他们若以此为借口搪塞拖延,又该如何?”
李信拿过一张米劵指着白纸黑字道:“你看看,此据即还即兑,如有拖延……”但见下面罗列了种种可能发生的应对方法,其中紧要一条就是,若无米可还,又不主动还款,即可诉往官府,由官府主持抄卖家资以抵债…
其实这种东西落在普通百姓手中,可能就算告上官府,比如阮大铖这等有势之人若诚信抵赖,只怕官司打上几年也未必能换出來粮食,但落在三卫军的手里便又是另一番结果了。
米琰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关节,也许那神秘人便是看准了这些米劵难以兑现,索性就都送了人情。不过,这话他却沒对李信说将出來。只领了命匆匆赶往龙潭县城内的督造衙门着手此事。
米琰刚走不过片刻功夫,南直隶巡抚孙鉁就登门到访了。原來,他折回來竟是借粮的,而且还是帮着南京户部借粮。李信大为惊讶,南京户部不是应该和阮大铖之流一个鼻孔出气吗?如何舍近而求远呢?
“李兄有所不知,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心向东林,向來鄙阮大铖为人,岂会向他低头?”
如此说來郑三俊当属于东林一党了?李信默默盘算着,可也越來越迷惑,周延儒得复社张溥等人大力支持复相,复出之后也必然得投桃报李,算起來复社也当与阮大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是,眼下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外面天色早已黑透,书房内烛火噼啪作响,孙鉁静静等着李信的答复,最终他还是问了一句:“需要多少?”
孙鉁听李信发问,心知有望,便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石?”孙鉁摇摇头,眼见如此李信倒抽一口冷气。
“二十万石?”
李信苦笑道:“部堂,实话说吧,李信这手中的确有米,但能吃的米却只有十万石左右。”孙鉁被他说的莫名其妙,李信接着又将当下的问題一一为其讲述了一遍。听罢,孙鉁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好说,便等李兄将米都换了,不急在这一时…”
孙鉁顿了一下,又问道:“需要巡抚衙门给你出个公文吗?”
李信摇摇头,眼下还沒到官府出面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这件事是绝对不会对簿公堂的。正事谈完,孙鉁的心情也放松下來,忽然便瞧见地上有一片纸,上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只是却瞧不清楚。于是他俯下身子,弯腰将纸片捡了起來。
看了几眼之后,孙鉁竟呵呵的笑了起來,“李兄好雅致啊…”
李信这才想起來,此前有一片纸掉落在地上,自己由于心里装着太多事便一直未在意,看孙鉁笑的促狭,就一探身将他手中捏着的纸片抽了出來。只见纸上一行蝇头小楷,却是一句诗…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李信的诗文水平也仅仅停留在高中三年级的水平上,虽于平仄典故一概不知,读起來倒也朗朗上口,是句顶好的思乡之诗。他思量着那神秘人即是大同人,在江南算是飘零异乡,而自己又曾在大同为官,也算半个老乡,诌上一句诗也说得通。只是商人会咏诗,便又不简单了。再看孙鉁还是促狭的看着自己,便道:“这是那神秘人夹在书信之中的,并非李信所写,部堂也知道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再说我也写不出这等工整的字迹。想是此人籍在大同,我又曾为官大同,算半个同乡,而今流落异乡有感而写的诗吧……”
谁知孙鉁也忍不住呵呵笑了一声,李信当即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只是仓促之间也不知道哪里失言,想來也只有评说诗句那几句话,或者是出了丑。不过自己是武人身份,说的驴唇不对马嘴也沒甚丢人的。想到这里他又释然了。
“李信不通诗文,说错了部堂莫笑…”
孙鉁指着纸片直言道:“李兄的确不懂诗文,这不是诗而是一句词,一句望远坏人之词…而且还是女子所写,或许是李兄在大同时的故人吧…”
这一番话让李信愣怔了半晌,然后又确认一般的问了一句:“部堂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词乃太白所作,写的是思妇怀人,若非故人岂能将这等文字送与李兄?”
难道那神秘人是个女人?按照孙鉁所言还是个故人。李信自來到明朝有过牵连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黄妸,另一个就是晋王之女新乐郡主朱徽妤,除此之外就再无他人。
半晌之后,李信忽然问了一句:“部堂今夜可赶回南京?”
孙鉁愣怔了一下,然后答道:“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今日回去也记不得城,索性在你这军中住一夜,明日返回…”
次日一早,李信招來米琰与孙鉁结伴同去南京,陆九听说十三哥去了南京城,放不下心于是带着十几个人又暗中跟了上去,以作保护。
一路上,李信罕有的沉默寡言,米琰似乎也觉察出气氛有异,于是便试图说些趣事來调节,可他毕竟缺少幽默禀赋,说了几个极冷的故事,竟连他自己都沒觉得有甚可笑。
李信自打來到江南以后一直不去南京,自有他的打算。而经过昨夜孙鉁的提醒后,便又急于赶去南京,因为他要证实自己心中所想,那个神秘人究竟是她还是她?抑或是说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一想到此,思念就像开了闸的河水。
入城之后李信与孙鉁暂别,亦无心打量这熙熙攘攘的六朝古都,米琰曾來过南京实地查探,于是只催着他尽快赶路,去往此行目的地。很快,他们就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前。但见院墙不高,院门不显,巷子曲径通幽到了此处,竟似别有洞天之感。李信不由感慨,这等宅院也只有在江南水乡才能见到。往北过了黄河以后,已全是高墙大门,尽宣威显富了…
米琰前去叫门,不多时侧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果是一口大同官话:“找谁?”
李信凝目望去却认不得此人,于是上前一步道:“龙潭县李信,贵主人可在?”
那看门人哦了一声,仿佛听过李信的名字一般,却一脸遗憾的回答:“实在不巧,俺家主人昨晚动身,已经去了杭州。”
听到此处,李信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可知归期?”
看门人又摇头。
“主人走时并未对小人交代。二位老爷还请容后再來吧…”如此说就已经等同于送客撵人,言下之意自己要关大门了。
李信不肯甘心,于是伸手把住了正要合上的大门,问道:“贵主人可姓黄?”
看门人摇摇头,已经有些不耐烦。
“不姓黄,不姓黄,你寻错地方了,这人真是……”
大门咣当一声合上,亏得李信手抽回來的快,否则肯定会被夹个筋断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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