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倒打一耙
刘宇亮一念及此反而更觉胜券在握,因为他手中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拿出来,原本是留给皇帝的,既然张四知如此不知进退,就让他先得意一阵子。他心里甚至有点为李信不值,一想到他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白白扔到张四知肚子里,心中竟然升起了些许的惋惜之意。
张四知在京师官场中吝啬、反复是出了名的,只要是吞到口中的肥肉,不但事办没办成是玩没有吐出来的道理。此前,他就曾坑过不少找他办事的主顾,但是摄于其帝师的名头,又深得圣眷,谁都不敢拿他如何,苦主们到头来事财两失,都敢怒而不敢言,也只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面吞。
左副都御史李曰辅逐渐词穷,他本就是刘宇亮请来的打手,一看到刘令誉如此言之凿凿,心里头也打起了鼓,自己这一招棋是不是下错了?
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刘令誉趁热打铁,将话题拉回到李信一案的本身。
“连民间百姓都知道审案断案重在调查,须以证据判断。如今仅有原告一面之词,便妄下论断,欲穷治其子虚乌有的罪名,岂不是让有功之臣身体流血,心里流泪?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一番话掷地有声,李曰辅彻底没了声息,有官员赶紧打圆场。
“既然事有冲突,便调查好了,诸位同僚何必因为一个边将伤了彼此的和气?”
刘令誉丝毫不给那官员面子,一连冷哼了数声。
“边将不假,却是关乎朝廷生死的大事,如果有功之人任由嫉贤妒能之辈任意污蔑,寒心之下谁还敢为朝廷用命?”
帽子扣的一顶比一顶大,话也说的一句比一句严重,形势竟然在众臣入殿片刻的功夫便被成功逆转了,看来刘宇亮这回要铩羽而归了。
突然,丹墀之上的小太监突然唱道:“吾皇万岁驾到!”
大臣们闻言赶紧匍拜于地,等小太监又唱礼,便三跪九叩行了面君之礼。众臣们心里清楚,皇帝初时称龙体抱恙,又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文华殿上,都是李信一案闹的。如今有人站出来顶在皇帝的前面,替李信辩解,皇帝终于可以不必避在后面,可以名正言顺的出来,指摘群臣们的意见了。
“众卿平身!”
皇帝心情大好,往日由小太监说的话,他都亲自说了。众臣口中称谢皇恩,这才参差不齐的从地面上起身。
“杨卿,朕看你一直沉默不语,对李信一案,如何看?”
杨嗣昌听到皇帝在唤自己,出班回道:“依臣所见,惟依大明律法,还当事者公道,不使朝廷失序,不让为非作歹者逍遥法外……”
一段长篇大论的套话,听的大明天子朱由检一阵心烦,挥手打断了他的发言,目光扫过刘宇亮。刘宇亮满心期待皇帝能让他发言,谁知朱由检却绕过了他,将目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刘令誉的身上。
“刘御史上前回话。”
刘令誉没想到皇帝第二个就叫他问话,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踮着脚快速来到丹墀之下,又行了一遍大礼这才起身。
“刘卿刚才所说,三位总兵在阳和卫击败插汉部粆图,并斩其首级此事可当真?”
“消息由大同返京的军吏所带回,当不会有假,此事并非一人所言。”
其实,刘令誉没说实话,这则消息当然不会是由军吏所带回,由于鼠疫横行,京师内三关早已经闭门,非有紧急军令或是一方镇抚的手令是不可能通关的。他这么说意在,万一消息并不确实,也好有推脱的由头,否则现在就将话说死了,到时候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刘宇亮心中冷笑,什么军吏带回的消息,京师内三关,外三关早就封关了,区区军吏如何能将消息带回来?刚想出言反驳,便见一直默不作声的薛国观出班质疑。
“既然御史大人言之凿凿,讲求证据,那就讲的切实一些,究竟是真是假,而这消息的来源又是否靠。”
薛国观的突然加入战团是让刘宇亮没想到的,昨天他能出手相助便等于放了一把大火,实打实的雪中送碳,剩下的便由言官们冲锋陷阵便是。可今日竟又放下身段,亲自加入战团,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刘宇亮的目光又撇向杨嗣昌,倏然间,一丝讶异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来此事并非杨嗣昌怂恿,那么竟是薛国观此人另有所图?一连想了数种可能性,都被他一一否定,索性也不去想,先看那刘令誉如何作答。
刘令誉被薛国观一针见血的逼到死角,要么承认自己对这个消息确实与否不甚了了,要么如先前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此事千真万确。
“三位总兵斩杀粆图自然千真万确,相信用不了几日报捷的使者便当抵达京师,到时候一切不辩自明。”
刘令誉果真不是简单角色,电光石火之间他便已经下了决心,赌一把。成则前途一片光明,败则有可能灰溜溜的被撵出京师。说罢,又盯着咄咄逼人的薛国观,等着他第二次出招。
岂料薛国观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上前一部冲御座之上的朱由检行礼。
“陛下,臣建议等上几日,待三位总兵报捷的使者到了,在详细询问大同府发生的事情。”
如何,如何?刘宇亮简直被惊掉了下巴,薛国观表面上是帮着自己,实际上却是倒打一耙,对付自己帮那张四知啊。难道这厮要改换门庭,去投那老匹夫?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张四知老匹夫名声太差,薛国观虽然利欲熏心,却也极是爱惜自身羽毛,不会与他为伍。
但若不是为此,那又是为何呢?
朱由检亦是如刘宇亮一般诧异,这薛国观两日间表现迥然,由不得他不疑惑,但结果总是出人意料的复合他的心意,处置此事宜缓不宜急,最好便是拖一拖等事情明朗了再下论断。既然有重臣发言,他自然便可在两位重臣之中择一批准,又显得皇帝不偏不倚,一切都出自于公心。
刘宇亮知道,手中的牌应该尽数打出来了,再耽搁已经没有意义。就在大明天子朱由检正准备同意薛国观的意见之时,他整肃朝服冲御座之上的天子行礼道”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眉头皱了一下,他赦免了这位前任首辅的罪将其提出诏狱,不但如此还让他继续进入内阁当他的大学士。可是刘宇亮似乎并不知道感恩,反而搞出了今日这许多事来,不禁新生不悦,于是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说下去。
“高山卫指挥使携重要军情证据来京喊冤,如今此案既然已经闹到御前,不如就让此人上殿对质!”
此言一出又是举殿哗然,究竟是多大的冤情,要一卫的指挥使亲自来京陈情,背后种种由不得众臣们不纷纷乱想。就连御座之上的朱由检都大吃了一惊,心里又疑惑了,难道刘玉良所言当真不虚?
“传他来!”
朱由检的声音不大,身边的小太监吊着嗓子尖声喊道:“传高山卫指挥使入殿觐见!”
不多时,一个车轴般的汉子进了文华殿,身上的武官补服显然极不合身,应是临时找来应急的。却见他一进殿中便扑到于地,哭嚎不止。
“万岁,外岁啊,万岁要为臣做主啊……”
薛国观立即跳出来斥道:“噤声!休要喧哗于君前,有甚话一一到来便是,好好一个汉子何必做妇人状!”
这话说的可谓是刻薄至极,若是旁人脸上早就挂不住了,那姚正隆却仍旧泪眼朦胧,又是连连请罪。
“臣死罪,臣死罪,万岁啊,臣下无状亦是冤屈莫名,由心而发!”
朱由检的面色逐渐便得难看,端坐御座之上,冷眼看着殿下亦真亦假的表演。刘宇亮好言问道:“既然直达天听,有何冤屈便直接诉与万岁知晓。”
听了刘宇亮的话,姚正隆抬起头来一抹脸上泪水。
“臣告那三位总兵李信,勾结鞑子暗害阳和卫指挥使丘龚,臣,臣若不是见机的快,跑得及时,此刻恐怕亦早就糟了毒手。”
在场的人包括薛国观、刘令誉等人都是心下大惊。
“兹事体大,可要有证据才,才好说话……”
刘令誉心惊胆颤,若是阳和卫指挥使姚正隆所言属实,自己的前途恐怕就此完蛋了,他不甘心。
“如何没有证据,有指挥使丘大人的首级在此为证!”
姚正隆像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布包来,原是他身材魁梧官服又极不合身,众臣们竟没注意他背后还背着个布包。
布包被层层打开,赫然便是一个早已经发黑的人头。
兵部尚书傅宗龙颤巍巍的上前来辨认,叹息一声,“果是丘指挥使不假!”
姚正隆继续说道:“那李信害了丘大人不算,还要焚毁尸身,多亏义士相助,这才留得大人首级,请万岁为阳和卫与高山卫申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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