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血宝石（五）

　　法国与荷兰在华‘联络员’吃完饭，优哉游哉向外走。在门口见到插着英国旗的汽车等在门外，法国‘联络员’笑了笑，问荷兰的胡克斯特先生，“你要去见蓝普生么？”

　　胡克斯特先生想了想，发现自己着实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摇摇头。事情到了现在的阶段，见了蓝普生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情，甚至连有用的情报都套不出来。欧洲列强几百年来争夺殖民地的手段没什么分别，中国现在复兴了，何锐手下200多万军队自然要用在扩张上。如果何锐的军队缩在国境线内，反倒会让胡克斯特先生感到意外。

　　蓝普生对中国军队的看法与胡克斯特先生一样，当年英国进攻中国的时候同样是英国决定打，然后就打。现在中国采取同样的方式，英国其实非常能理解。蓝普生此次来的目的的确是要因为中国进攻缅甸而对中国表达英国的愤怒，却仅仅是表达一下而已。欧洲列强的力量对此起起伏伏，这种事情在伦敦那边看来并不意外。

　　看到了法国与荷兰的‘联络员’一起出来，蓝普生也只是感叹何锐的确懂外交。如果何锐在进攻英国之前就开始有大动作，自然会被英国发现何锐要动手的迹象。何锐看似打击在华的所有列强，就是个很好的战略误导。

　　此时外交部的门卫开了门，蓝普生的车进入外交部的大院。很快，蓝普生就出现在西欧司司长李时光面前。李时光喝着茶，慢慢的看蓝普生走流程。蓝普生也一丝不苟的走流程，用愤怒的语气表达了强烈抗议。并且做出了‘宣战威胁’。

　　等这套流程走完，李时光看蓝普生的发言中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内容，这才请蓝普生坐下，奉上了茶水。李时光看蓝普生喝了一口，眉头微皱，便解释道：“这是明前茶，在清明节之前采摘制作出来的茶。在中国的茶道分级中，明前茶被分到很高的等级。蓝普生先生，你感觉到那令人精神一振的苦味，以及回味悠长的回甘了么？”

　　在何锐的民国政府中，‘官场式的谦虚’与自信相比，被归于等而下之的态度。中国要有中国的自信，以茶叶为例，自然是要宣传我们中国的茶叶就是好，我们中国在品茶方面的确有非常丰富的分级标准。而不再是瞎客气。

　　果然，蓝普生听完这话，又仔细品了品，放下茶杯的时候若有所思。不过蓝普生不是来品茶的，既然完成了流程，接下来的就是工作，“我们完全不能理解何锐阁下的战略决定！”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蓝普生先生太谦逊了。”李时光悠然答道。

　　蓝普生的确有自己的看法，而且唐宁街的老爷们也有差不多的看法，不过此时他还是想听中国方面给出答案，便问道：“愿闻其详。”

　　李时光爽快的给出了答案，“如果一群流氓过来挑衅，最好的办法是抓住为首的流氓痛打。其他流氓们看到为首的流氓被痛打，并不会冲上来帮忙，而是在旁边看。只要能干趴下为首的流氓，会被袭击的问题自然能解决。用中国俗语讲，这叫做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蓝普生觉得李时光的回答基本符合唐宁街与蓝普生自己的判断，不过两边的看法还是有些分别，蓝普生不快的问道：“没想到贵国竟然如此自卑，现在的中国是已经世界上的列强，为什么还要这样考虑呢？”

　　“我们并不自卑。蓝普生先生，何主席之前说过，如果想让英国精英们的方案得以通过，英国必须死上几十万年轻小伙，只有英国人都开始担忧征兵通知送到他们手里的时候，和平协议才能够得到通过。我们这是在为领导英国的精英们扫平障碍，也是在为英国人民的和平未来而奋战。蓝普生先生，你要体谅我们的辛苦。”

　　蓝普生觉得这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思索片刻就发现，民国外交部西欧司司长李时光是借用了欧洲表示自己是‘文明传播者’时候的话术。‘悲剧只是世界进步的副产品，而世界正在向着更文明的方向发展……’

　　蓝普生着实不想就这么一个问题进行讨论，便单刀直入，“何锐阁下到底想要什么？”

　　既然蓝普生认真起来，李时光也不再玩弄外交兜圈子游戏，率直的答道：“中英建交联合公报。”

　　这个要求让蓝普生没办法立刻回答。从经济角度来看，现在与中国签署建交公报，并且确立贸易关系，对英国是非常有利的。不过这是精英们的看法，普通民意看到的是英国遭到了袭击，然后就认怂了，向中国屈服了。这么做的英国首相一定会下台……可这么考虑问题的话，反倒凸显出何锐在世界局势上的敏锐眼光。何锐早就知道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以战争为手段，追求的是与下一届甚至是下下一届英国政府达成协议……

　　这样的战略设计能力，让蓝普生都觉得自己很大可能是想太多，导致了对何锐有超乎其上的想象。

　　李时光参加过战略讨论会，在讨论会上，何锐对未来局势进行了分析，之后做出对英作战，与英国下一届或者下下一届政府议和的决定。当时李时光只觉得何锐说的非常有道理，真到了执行中，李时光开始自己推演，就发现未来的变数太多太多，何锐的看法虽然有道理，却未必能够实现。

　　然而事情到了现在，李时光已经不再担心英国能够组织起一支新的八国联军。在感到轻松的同时，李时光也惊叹于何锐的战略判断能力，在纷繁复杂的可能中指出正确的道路，需要的是何种敏锐深刻的理解力，与果断坚定的执行决心！

　　办公室内暂时沉默下来。勤务员给两人换上新茶，又给两人送上了点心。喝茶的时候吃些小点心，也是中国茶文化的特点。

　　李时光很相信何锐的战略判断，所以李时光需要做到的仅仅是执行何锐的战略判断。蓝普生可就没有这么好的环境，他得自己去理解现状，对未来战略发展做出判断。甚至还要应唐宁街外交部的要求，对中国的战略做出分析，提交报告。在任何工业国中，承担这些工作的前线工作人员都是最辛苦的。没有成果，一切责任都会被扣到前线人员头上。有了成果，后方的老爷们就会把功劳中最大的一部分拿走。

　　蓝普生想了好一阵，才问道：“不知中国对缅甸有什么要求？”

　　李时光早有准备，当即答道：“我们很清楚，英国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印度。”

　　蓝普生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冷笑道：“呵呵，没想到何锐阁下对于中国军队如此有信心。”

　　李时光早就准备好了回答的模板，当即反唇相讥，“不是我们太强，而是你们太弱。蓝普生先生，越早承认这样的事实，就能让英国越早做出理智的值得赞赏的正确决定。”

　　蓝普生即便再有涵养，也忍不下去，他并没有恶言相向，而是起身告辞。看着蓝普生的背影，李时光不禁面露微笑。能用这么温和的言语怼英国，让李时光感到了巨大的欢乐。

　　享受完这片刻的欢乐，李时光也投入了新的工作之中。何锐在会议上讲述了未来外交的三个工作。第一个是何锐出访欧洲，第二个是何锐出访日本。第三个是何锐出访美国。

　　第一个目标并不容易实现，却也是三个工作中最简单的了。毕竟欧洲现在是分裂的状态，不存在一个将欧洲统一起来的组织。所以英国的痛苦就是法国的欢乐，是被英国通过离岸外交平衡手段压迫的欧洲国家的欢乐。

　　中国的国内市场又是陷入危急的欧洲各国所需要的，这也让中国能够更轻松的撬开欧洲，为最终逼迫英国接受中英建交联合声明铺平道路。

　　至于其他两件工作，李时光感觉自己没办法去完整的思考其内容。这里头牵扯到的事情太多，流程复杂又精妙，至少李时光到现在还没办法彻底理解。

　　既然做不到，李时光就爽快的暂且放弃。反正有何锐主持这两项工作，李时光愿意跟随在何锐身边，专心做好自己能做的部分。

　　这么考虑的人并不少，譬如西南局委员钟义府上将。作为文明党的西南局委员，钟义府并不能对西南地区的行政部门发号施令，所有要求都得通过军委向国务院转达要求，由国务院负责调拨。

　　不过钟义府并没有感觉不适，吴有平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将此事准备的非常到位。而且钟义府真正在意的是，执行这么一场二十万部队参与的战争，只是用了军费以及特别拨款就搞定。并没有出现与日本开战时候的总动员体系。

　　日本方面的日本国家总动员局局长永田铁山同样注意到了此事。此事日本在华情报网已经遭到了很大破坏，便是以如此，永田也提出了请求，要求还存在的情报网用尽最大力量收集中国总动员的消息。

　　但战争开打之后，中国别说没有总动员，连经济压力都没有出现。日本情报收集部门收集到的中国政府最多的声明都是对1924年中国经济恢复的报道。

　　这些报道并没有胡吹法螺，更没有大肆歌功颂德。所有报告都尽力将中国农村现实展现出来，这些内容让永田铁山一度到沉迷其中。中国人民头上的苦难太深重了，地主、高利贷、苛捐杂税，以及土匪流寇。看了这些详细的描述，永田铁山感觉很失望，如果当时日本能够不管不顾的对中国开战，是很有可能夺取满蒙地区。

　　虽然夺取了满蒙必然会遭到列强的反对，但是与遭到列强‘同情’的当下比较，永田觉得遭到列强反对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度的问题。如果日本夺取了满蒙，就绝不能再对中国扩大战争。日本要顶住各种压力，甚至是忍受各种封锁，全力消化满清地区，将其变成日本的一部分。这个过程是漫长以及痛苦的，永田很怀疑日本军队有没有这样的定力熬过这个阶段。如果熬不过去的话，夺取满蒙就会成为压垮日本的负担。

　　然而看着中国人民的苦难现状，永田难免感受到了失望。这唯一的机会已经失去，现在的中国人民的确还很苦，按照中国的各种报告描述，至少有一半中国人民仅仅是摆脱了饿死的威胁，他们分到了土地，靠着辛苦的耕种，仅仅收获了刚能摆脱饥饿的粮食。这些粮食不过是让他们摆脱了长期饥饿而已。

　　何锐政府并没有对中国现状做出乐观的评估，相反，何如政府是以非常冷酷的现实态度去描述中国人民的生活。其中最苦的是西北地区与河南地区。针对西北地区，何锐政府发行了建设债券，其利息是3%。而且允许用赎买土地时候的土地债券进行替换。

　　永田铁山不知道这个主意是何锐提出的，还是何锐的央行行长或者其他什么官员提出的。永田只是非常欣赏这样的规定，何锐给的土地债券支付期10年，每年贴息2%。现在的建设债券贴息3%。只要不是傻子，只要那些地主们对何锐政权有起码的信心，地主们就会将土地债券给转为建设债券。

　　从钱的角度来看，何锐政府吃亏了。从政治的角度，何锐政府一举解决了中国的土地问题。当土地债券不复存在的时候，就是土地问题被彻底解决的时候。永田不得不承认，何锐政府在面对政治问题的时候相当严肃，一点都不被蝇头小利蒙蔽了视野。

　　不过永田也期待着何锐政府会在黄土高原改造计划上栽跟头。根据何锐政府报告来看，黄土高原位于中国中部偏北部，为中国四大高原之一。广义上的黄土高原即黄土区，黄土面积63.5万平方千米，其中原生黄土38.1万平方千米，次生黄土25.4万平方千米，主要由山西高原、陕甘晋高原、陇中高原、鄂尔多斯高原和河套平原组成[1-2]；狭义上的黄土高原大致北起长城，南至秦岭，西抵乌鞘岭，东到太行山，包括山西大部、陕西中北部、甘肃中东部、宁夏南部和青海东部，面积约30万平方千米。

　　日本本土大概36万平方米公里，正好与狭义的黄土高原面积差不多。日本本土加上朝鲜与台湾，面积大概60万平方公里，与广义的黄土高原面积差不多。

　　何锐想在并不长的时间内改变黄土高原的生态，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鲁莽的决定。尤其是当下何锐还在缅甸与英国交战的当下。如果何锐政府真的能同时办好这两件事，永田觉得日本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与中国结盟。依附强者本就是日本的传统。

　　当然，在何锐政府的报告中也不全是坏消息。譬如新的都江堰主体修建完成之后，另一项工程也已经开始建设。那就是成都平原的灌溉耕地面积从百万亩提升到300万亩。提升四川地区的经济。

　　中国水利部还提出了一个紫坪铺水利枢纽计划，将建设一个江堰上游重要的调节水库，也是西部大开发标志性工程。一旦建成，会使都江堰灌区枯水期的供水保证率由30%增至80%。古堰源头供水日益丰沛，水网“尽头”也从成都平原拓展深入至川中丘陵。都江堰已从最早灌溉农田100万亩，扩大到了1130多万亩。

　　在江南地区，何锐政府的经济安排更大胆，大胆的让日本总动员局局长永田铁山感到不安。中国现阶段准备快速扩大生丝产量，在3年内将其产量提升10倍以上。

　　身为日本国家总动员局的局长，永田能拿到的资料实在是太多了。看到了中国的政策后，永田就要来了生丝发展报告。

　　虽然丝绸起源于中国，但是中国丝绸两千年来并没有取得多少进步，欧洲经历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后，已经在纺织、印染等技术上超越中国。到18世纪末，中国丝绸出口的主力不再是传统丝织成品而是生丝。

　　日本很早就从中国学会了养蚕技术，被西方打开国门后，生丝也同样成为日本的主要出口商品，但出口规模仅有中国的五分之一，质量更为逊色，价格低于中国生丝。

　　1868年明治维新后，日本确立为新的产业方向，把生丝出口当做重点扶植对象，在两个方面下苦功，目标是超越中国生丝，为日本带来经济发展必需的外汇。

　　第一个方面是选种，从1871年开始，日本派人到欧美国家学习先进的养蚕技术。是的，欧洲的养蚕技术已经超越中国，法国、意大利等国已经建有养蚕研究所，引入当时最前沿的细菌学说，专门培育产量更高、质量更好的蚕种。

　　而日本不断推广新型蚕种，到1923年，最新的F1型蚕种已经在日本达到100%的占有率，生丝质量和产量全面超越中国生丝。1920年日本蚕种的单位产量超过中国30%以上。

　　永田相信何锐政府的实力，所以他感觉到，日本生丝的未来或许要完结了。这本是能引发战争的大事件。但是永田此时却发现，日本除了迎接这样的命运之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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