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周会, 最近的工作重心是招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大活动。
所以周会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话。
路楠的开会风格一直很简练, 不到半小时, 周会就结束了。
她看了看蠢蠢欲动的下属,无奈地说:“下班吧, 周末愉快。”
“路经理再见!”“路经理周一见!”
相当于白捡小半天假期的业务们兴高采烈地说完, 飞快地收拾东西跑了。
这场景,和路楠之前在海临市办看到的何其相似。
距离洪总约定的晚饭时间还有好一会儿, 黄达方坐在座位上, 眼巴巴地望着上司:“路经理, 你说洪总今天整这一出, 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手下的胡悦庆前几天一直在外区县市跑,并不太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于是也抬头, 一脸求知欲地看着路经理。
这两个人,一个黑胖,一个黑瘦,现在还都是仰望的姿势……
一个像胖头鱼,一个像细泥鳅,浮出水面张嘴呼吸的那种。
路楠好辛苦才忍住不笑。
“洪总说, 他昨天见过了我们和令扬酒厂家(注1)的人之后, 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打算把我们两边的人约在一起,吃一顿饭,主要是为了品评一下双方的酒水,好让他做出决断。”路楠转述了洪总电话里说的内容, 跟着又说,“名酒世家之前和我们双方的经销商都拿过货,相当于做了一年多快两年的分销商,店里早就有源川酒和令扬酒了,怎么可能没喝过。所以,品酒只是幌子罢了。”
黄达方啧啧两声:“鸿门宴啊。”
胡悦庆点头:“宴无好宴。”
【你们两个水货,还一唱一和。】
路楠看了一眼这两人——一副马上就要去战场拼命的架势,于是摆摆手说:“你们俩,气势收一点、眼神柔一点,我们就是去吃一顿饭而已,带着我们的优势产品,以不变应万变就行了。”
“可是路经理,晚上还有竞品公司哎!令扬哎!”黄达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最后名酒世家做了令扬的经销商,他们公司那群孙子们可不得用鼻孔看我们?”
黄达方生怕路楠进公司时间短,不知道源川和令扬两家酒水销售公司之间的过节,摆出了要长篇大论的架势:“路经理我跟你说哦……”
【啊,老油条话多起来的时候也挺烦人啊。】
路楠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我知道,我知道令扬。死对头嘛。”
黄达方一脸沉重地说:“他们公司的人做事很不讲规矩的,我跟你讲,有件事情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我听说过。”路楠再次打断黄达方的絮叨,“你是不是想说,三年前在挽城发生的砸酒事件?我知道那件事。”
挽城砸酒事件——是足以计入白酒销售历史的一次冲突事件。
起因是源川酒和令扬酒的经销商在春节前争超市的地堆陈列位置,后来不知怎么地,矛盾升级,双方的人有了推搡。因为超市有保安和工作人员,所以很快就制止了这场冲突,经过一系列交涉,大通道交叉口最佳地堆陈列位置归源川酒使用。
本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令扬酒的经销商在宴请酒厂业务吃尾牙宴的时候大倒苦水,喝上头的令扬酒挽城市办城市经理大手一挥:走,我们去给源川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这位城市经理还觉得自己挺守法、也挺节约,他没有去超市捣乱,而是叫人买了一箱源川的流通小酒,不贵就二百多块钱,然后在源川驻挽城市办的门口哐哐哐地砸了。砸完之后,还给扫街的环卫工塞了几百块钱。
事情是不大,但是性质很严重,甚至有好事者在当地传播说源川卖假酒,被人打上门来了。
令扬酒这位城市经理的做法,相当于直接甩了源川酒挽城市办上下一个大耳光。
于是源川这边的人也去买了令扬的酒,到对方的市办门口砸。
从这儿就可以看出,当年那批老业务升上去的城市经理多多少少都是带着痞气的人了,发生这种事,不想着危机公关,却以出一口恶气为第一要务。
直接导致冲突升级,两边杠上了,砸出了火气,从一两箱变成更多的数量。
最后,双方人马都被带进局子。
事后,两位城市经理都被各自的公司辞退,参与的业务员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
但是这件事情影响恶劣,上了当地日报和民生新闻,成为行业内其他酒厂的笑谈。
从那之后,源川和令扬就成了死敌,尤其是靠近挽城的这些城市,双方业务员提起对方,连公司名字都不想说的那种。
黄达方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在路经理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知道的秘闻多呢,没想到对方前因后果都晓得,于是说:“所以啊,路经理,咱们晚上和那群孙子一个桌吃饭,指定没好事。尤其他们现在那个城市经理,叫吴克诚的,我做客情维护的时候见过几次,嘴巴臭得很,听说酒品也很差。”
路楠摇摇头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管不着,倒是你啊黄主管,先把你的口头禅给收一收,今晚上要是当着令扬人的面说顺嘴了,本来没事都要变有事。”
“哦。”黄达方老实点头。胡悦庆跟着点头。
“还有,我开车过去,你们坐我的车就是了。但是回来肯定要叫代驾,到时候也不一定顺路送你们。”路楠确实记性好,但是也没有花心思去记男性下属住址的闲工夫,她就记得黄达方好像是住市办附近,胡悦庆住哪儿?不知道。
黄达方继续点头表示明白:“没事儿到时候我和小胡打车就行,您是城市经理,到时候洪总肯定要和您喝不少。小胡,你到时候机灵着点,帮路经理挡一挡。”
黄达方心想:虽然路经理刚来的时候把郭宇这个北方汉子几乎喝趴下,而且老刘也暗示过路经理酒量很好,但是我心里没底啊,谁知道今晚上名酒世家和令扬酒那边有多少人等着呢?万一是车轮战呢?我对我自己的酒量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恐怕只能做到不拖后腿。
小胡稍微有点不情愿,但是还是答应了。
看他们俩如临大敌的模样,路楠无奈摇摇头:可真是……就心领好意了。
洪总在华安大酒店订了包厢。
华安大酒店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营业,一度是华安市地标建筑。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当地最高级的酒店了,但在本地人眼中依旧有无可取代的重要意义。
路楠一行人抵达的时间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服务员推开包厢门,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吞云吐雾了。
有个梳着三七分发型、穿着西装依旧挺着肚子的中年男开口就嚷嚷:“黄达方,你们源川的人面子好大哦,居然叫洪总等你们。”
这就是令扬酒的华安城市经理,吴克诚。
黄达方看了路经理一眼,小声介绍说:“他就是那谁,臭嘴。”
【是挺臭的,不仅臭,还丑。】
路楠自若笑笑,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吴克诚——本来么,对方说话的对象也不是她呀。
路楠径直向前走了几步,对今日宴请的主人说:“抱歉,路上堵车,来得晚了,还请洪总不要见怪。”堵车什么当然是随口扯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迟到。
洪总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毫不在意地说:“路经理守时得很,是我们到得早了点。”
路楠笑笑,转头说:“小胡,你先把酒给服务员。”
吴克诚被路楠无视,脸上就有几分挂不住,转头对洪总说:“这位就是路经理?原来源川新来的城市经理这么年轻漂亮啊。老话说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也不知道路经理办事牢靠不牢靠。哦,对了,路经理嘴上本来就没有毛。哈哈哈!”
“我倒也听过这个对子,不过我记得,还有个后半句——腹中是草,莫到人前卖狗皮。”路楠的眼神在吴克诚的肚子上扫视了一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吴克诚有些恼怒,但是确实是他先嘴贱,而且洪总还坐在这里,于是他装作大度的样子:“洪总你看,现在的小姑娘,牙尖嘴利。”
洪总倒是没想到,昨天下午见面时懂礼仪、知进退的年轻小姑娘损起人来也这么不客气,露出来的‘泼辣’劲儿倒是比昨天更像做酒的了。他哪边都没帮,而是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入座吧。”说罢,他的秘书去通知服务员可以倒酒、上菜了。
怎么坐又是个麻烦事。
源川和令扬的人肯定是要围着洪总落坐的。
华安市是一个比较传统、比较尊古礼的城市,当地宗族观念强,且生活中许多习惯还沿袭以前的习俗,比如说宴请宾客座次以左为尊。
吴克诚在华安两年多了,当然知道风俗,于是耍着心眼说:“男左女右。”然后稳稳地坐在了洪总左边。
路楠在这种小事上无所谓和对方争输赢,她安抚地看了黄达方和胡悦庆一眼,让他们在自己身旁依次坐下。
才坐好,洪总秘书又来问:“洪总,开什么酒?”
源川的人带了酒,令扬的人也带了酒,开哪瓶呢。
洪总依旧是一碗水端平:“都开,这么多人呢,先开两瓶。”
那就是一边一瓶。
源川这边开了二十年经典酒,令扬那边开了二十年窖藏酒,旗鼓相当。
自家人喝自家酒,但是洪总喝什么呢?
这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吴克诚在一开始就没打算对源川的人客气,哪怕对方今天来的城市经理是个女的:酒场上无父子,难道是个女的自己就要让着她了?像这种年轻小姑娘,就应该在酒桌上吃吃苦头,好早点知道她们不适合这份工作。要么去做团购,要么辞职算了。嗤,这么年轻的城市经理?源川的省办领导也不知道是脑壳坏掉了还是要捧小姑娘。城市经理是长得好看点、嘴巴厉害点就能坐稳的职位吗?错!城市经理,是从酒山酒海里喝出来的。
吴克诚伸手提起自己面前的分酒器,抢先给洪总斟了一杯:“洪总,您尝尝我们令扬的二十年窖藏酒,绵柔回甘!”
路楠没去抢斟酒的活儿,她悠然地把手边的分酒器放到洪总右手附近顺手可取的地方,顺带还放了个干净的二钱小酒杯,笑吟吟地说:“既然今天是品酒。那么洪总确实应该先喝令扬的酒,因为我们源川的二十年经典入口更霸道一些,如果洪总先品我们的酒,再喝令扬窖藏,可能会觉得后者缺几分滋味。这就好像先吃了口味纷繁复杂的食物,再吃口味单调一些的,单调的那款便显得索然无味。”
“我们令扬的酒可不是……”吴克诚只觉得这位路经理说的话怎么听都不顺耳,于是想要开口反驳。
路楠打断他,茶里茶气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是说令扬的窖藏乏味,而是按照品酒‘先淡后浓’的理论,我们的经典酒也更适合放在后面品尝。小胡,让服务员送一些纯净水过来。”
小胡点头,按照路经理的吩咐去办。
“喝过一款酒之后,当然须再饮一些纯净水,免得前者干扰后者的滋味。”路楠笑着和众人——主要是和洪总解释。
【今天的噱头不是品酒么,那就像样地品一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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