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对弈
裕心殿,内侍宫女全都退了出去,唐皇李善与东陵王相视而坐,两人之中,摆着一副棋局。
落下白子,东陵王笑着道,“皇兄无事,弟弟这就放心了,当真是天佑我大唐。”
唐皇盯着棋局,沉思少许,将手中黑子放下,“侥幸逃过了一劫,只是没想到这些刺客竟然都是女儿身。”
“这世间,总有不让须眉的女子,只是听说严刑拷问之下那几个女子都未道出一个字来,倒是让人有些头疼。不过皇兄下令当街问斩,是不是有些快了,或许再有些时日,她们便能松了口。”
摇了摇头,唐皇李善拾起一个棋子,“正如你刚才所说,女子亦有胆识过人之辈,朕去了天牢,见到她们虽是奄奄一息,但眼神仍是透彻有神,似乎有着无法动摇的坚定与信念。这分明就是死士,早已经将生死度外,就算继续用刑,也不会说出半句话,不如杀一儆百。”
“啪!”
也许是用劲过多,唐皇两指夹着的棋子磕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若真是如此,却是该这番了,我大唐以仁治天下,不喜兴兵杀伐,但并不是软柿子,杀鸡儆猴,也好让那些牛鬼蛇神知晓大唐的厉害,今后不得再小觑,胡乱的打着算盘。”
东陵王应声道着,依旧动作轻缓的拿起棋子,很是柔雅的放了下去。
“隐藏在青-楼之中,待朕毫无防备之时行刺,算盘确实打的不错。”
李善将手在放着棋子的玉钵里拨弄着,又是望向东陵王,“可抓到了那**的女子。”
东陵王明白,这**女子,说得是前些日子吵的沸沸扬扬,无数人为之倾倒的月心楼头牌。
若不是碍于身份,东陵王倒也想去瞧个究竟,只是没想到花未央竟行刺了李善,更为重要的是在满城搜捕下不见了踪影,好像就那般凭空消失了。
脸上的笑意变做了尴尬之色,东陵王低声应道,“供奉院那边说将她打成了重伤,可惜最终还是逃脱了去,臣已经让他们加紧搜查了。”
“狡兔尚有三窟,敢在嘉陵城中行刺朕,必定是有所部署,一时半会怕是抓不到了。”
“皇兄放心,弟弟我必定全力缉拿刺客。”
东陵王紧绷着脸,极为严肃的说道。
李善看着棋局,却是说道起另一件事情来,“听说他喜欢淑柔?”
东陵王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个他应该是说那杂家弟子马绣了。兰谨那丫头每次带着淑柔二人出宫皆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晓得一言一行早已经被宫中护卫给看了个仔细。
当然,还有他王府的侍卫。
所以,马绣倾心于淑柔的之事东陵王也有所耳闻,也猜想出李善早已知晓,却没料到他会再今日提了出来。
思量了片刻,东陵王一声轻笑,“岁月不饶人,眨眼间当初嗷嗷待哺的孩子都已经长成了大人。淑柔端庄贤惠,样貌也随她娘亲一般,是个绝美佳人,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合乎常理之事。”
“的确,不知不觉中,你我都已经成了落日余晖。”
唐皇略带感慨的道着,摆下一枚棋子后,随即又是望向东陵王,“不过你应该知道,朕所说并非此意。”
知晓他不能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东陵王讪讪的笑了笑,“那皇兄对二人之间的情愫准还是不准?”
李善没有立马应声,右手的手指摩挲着黑色棋子,“十四弟还得记得当年,朕登基时曾说过的话么?”
“记得,皇兄最恨那些宗派干扰朝政,遂曾发下誓言,我大唐朝廷不会录用任何一个宗派弟子。”
东陵王缓缓的说着,这句话他永远都忘记不了,因为李善说这句话时,他也在旁边,而身前则是堆满了尸身。
那些是在别有用心的宗派支持下妄图夺取皇位之人,也是他们的手足。
而那晚,是父王离世的前夕,整个皇城血流成河,待老宦官喊出圣上驾崩之时,十八个兄弟便剩下他们三人血染长衣在众多人胆怯的目光中走向龙床。
而正是这番经历让东陵王留下了体虚旧疾。
“所以,你觉得他与淑柔之间可以么?”
闻言,东陵王心中一惊,“皇兄,且不说七哥还未同意,即便他与淑柔在了一起,七哥也不会生出异心,这些年他为我大唐镇守信阳,使得刘汉不敢轻举妄动,忠心可嘉世人皆知。况且七哥平日里最为敬重皇兄,为了避嫌,十二年前去了信阳后便再没有踏足嘉陵城一步,又怎么会做出乱我大唐根基之事?”
停顿了片刻,见李善眉头间仍是疑虑未开,东陵王又是道,“皇兄,我们兄弟三人可是流淌着一样的血脉,母后倘若在世,定然不会希望看到你我之间心生猜忌,更何况是因莫须有的猜忌!”
吐出一口浊气,李善像是自言自语的轻声道,“朕也希望是多想了,只是既然知道他是杂家的人,我大唐朝堂又怎能让他进入?”
这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法子了,半辈子活下来,东陵王明白生在皇家,唯一能消除误会的办法便是在误会发生前。
李善既然这番说,那剩下的事情便是由他去办了,想着才貌兼备的马绣,东陵王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可惜了,若不然,或许又是一段令人钦羡的姻缘。
莫名之间,东陵王心痛了起来,一张温婉可人的脸在他脑中浮现了出来,当年,他的境况何尝不是与马绣一般,若不是初登高位的李善从中阻拦,也不会人鬼殊途。
“十四弟?”
耳边传来唤声,东陵王这才回过了神,歉意的笑了笑,“皇兄说得是,此事臣弟定当妥善处理,不过臣弟心中有一事担忧。”
“且说来听听。”
“如此去做,会不会将他给逼成癫疯?若是他为了痴了狂,那杂家岂不会出手,到时候对李唐怕是大为不利。”
“哼,那又如何,这些宗派早有约定不干预朝政,明面上是不敢了,却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大唐有供奉二院,更有隐世不出的老祖宗,朕看他们能耍出什么花样!”
“皇兄,你莫忘了春秋战国之乱,六百年民不聊生,再后来的嬴秦疆域囊括乌江东西二面,南北更是到了如今的匈奴与蜀地,也是因这些宗派之斗而……”
下面的话东陵王已经不敢再说出口,各大宗派是有约定不错,但若是杂家将这约定置之不理,便会给大唐带来灭顶之灾。
“皇弟你多虑了,他不过是杂家的弟子,而那些宗派早已经不如当年,想来也不会因为一弟子的情场失意大动干戈,当年道家的人不也没有追究……”
说到此处,李善似乎发觉说错了话,不出声的将手中棋子丢下,顿时,棋盘上局势发生了变化,本来处于下风的黑子犹如得了神来之手,将白子的两条大龙给剿杀殆尽。
“皇弟,朕希望你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了大唐……”
听得这句话,东陵王放在身下攥得青筋暴起的左手慢慢的松了下来,面露个干涩的笑容,“臣弟明白,为了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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