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阑珊灯火
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倚在门边,刘希笑了笑,继而转首,却见到马绣不知何时到了身后。不待他说话,后者疾步上前道,“玉生,刚才那人就是你所说在宫中打探消息之人?”
被马绣撞了见,刘希倒也不否认,将院门关上道,“恩,宫里的一个杂役,前些日子遇上了,便拜托了他此事。”
听得这似闲聊的话语,马绣心里却是极为的感激,但更多的是突然间不可抑制的思念,“多谢了,玉生,可是有淑柔郡主的消息?”
看着那满是急切的脸庞,刘希胸口却涌出了散不去的担忧,一直以来,他都想着怎么让马绣与淑柔郡主相遇,却忽略了另一件事来,即便相逢了,马绣便能抱得美人归?
一个皇子,一个郡主,皆是金枝玉叶贵胄之躯,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马绣如今只是流落凡间的落魄皇子,又怎能与李茗门当户对?更何况婚姻乃是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镇西王又怎会轻易让他掌上明珠嫁与这被世人传诵已久的蛮夷蜀人?
莫名间,刘希心头沉了下来。
好一会,才在马绣急促的唤声中回过神来,见到对方脸上那焦急万分的模样,刘希藏下了心中的忧虑,笑着在马绣肩头拍了拍,将刚才听来的事情道了出来,“今夜灯会,淑柔郡主出宫游玩。”
“当真!”
马绣猛地一抓刘希的衣袖,欢喜之下又是难以置信,待看到他的点了点头,当即笑着来了个熊抱,“玉生,多谢!”
“谢不着我,今朝,这段姻缘若是你的,终究还是你的。”
将马绣推开,刘希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后面的半句还未出口,那马绣却已经小跑着进了屋子,“玉生,你去与双儿他们说道说道,早些将酒菜吃完,趁这空隙,我得换件衣裳,好不容易见着面了,绣不能在淑柔郡主身前失了礼才是。”
“唉,不是你的,不可强求……”
寒风里,刘希暗自叹了口气,轻声喃语着,听得马绣在屋中倒腾的噼里啪啦作响,好一会,双手在因吃酒而微微发烫的脸上揉了揉,作出一副笑意来,推门进了客厅。
坐下还未吃上几块菜肴,便见马绣匆匆的跨了进来,先前的灰鼠风毛棉缎对襟袄子换成了一袭白衣,头上戴着的毡帽也脱了去,成了束发玉冠,手中摇着纸扇,确实是风度翩迁的少年郎君。
马绣这一出现,众人皆是朝着他望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他手中纸扇摇出的细细风声,似乎很满意这种注重瞩目的感觉,马绣又是挺了挺胸兄,手中的纸扇晃的更起劲了,使得他左前额垂下的一缕长发胡乱飘动。
“嘶……”
只听得小武倒吸了口凉气,继而打了个哆嗦,“今朝兄,这寒风冷冽之时,穿得如此单薄,难不成是刚出去惹了风寒,脑子也被冻坏了?”
这话刚落下,便见吴双儿很是欢快的往马绣扑去,“马公子,你要是身子骨不舒服,双儿可以帮你把把脉,顺手扎几针或者是开几服药,必定是药到病除。”
躲到一旁,避开吴双儿,马绣满脸沮丧的合了纸扇,“难不成你们不觉得绣这般打扮很是风采照人?”
说话间,满是殷切的望向众人,可是却无人理睬他,刘希停在半空的筷箸继续朝着油焖鱼块伸出,吃到嘴后,笑着称赞田薰儿的厨艺;大武嘴角微微裂开,端着杯盏是与渠浪喝酒去了;秦依然低着首又是与张胡氏小声论起刺绣来;剩下的小武则是又兴高采烈的与张小泉说起百砀山的后山奇景珍兽。
仿佛在一瞬间,屋子又变得和睦融融,只是马绣抑郁了,这等感觉,犹如做了很是引以为豪之事,得来的却是漠不关心,失落之下,却见吴双儿立在他的不远处,睁着水灵大眼仔细的打量着。
顿时,马绣心中一喜,至少屋中还是有识货的人在,刚想摇开纸扇,做几个潇洒的动作来,那吴双儿面露疑惑的转了身,并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真的和小武哥哥说得那般,是脑子坏了。虽然不能与我家公子相提并论,但也算是个聪慧的人儿,便这番失了心智,这可如何是好,唉……”
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末了还是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让马绣哭笑不得,当即一跺脚,怒吼了起来,可这模样只能惹得众人再度放声欢笑。
有马绣这火急火燎的人在,这晚膳自然是吃得不安生了,好在之前已经吃了个几分饱,知晓他相思的苦,众人遂起了身,全当是将肚皮留着去集市吃那零嘴了。
除了要收拾碗筷的张胡氏,刘希一行人便在马绣的催促下出了院子,夜幕浓密,月光清冷,一阵寒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冷涩。
牵着吴双儿的小手,耳边尽是马绣不停询问衣衫是否整洁,样貌是否端正的话语,听得刘希连连点首应允,实在无法,唯有躲到一边去,而后者又是抓着大小武问着这相同的问题来。
“好了,今朝,你这模样,可谓是风流倜傥无人可及,马上便要见到淑柔郡主了,怎么能如此扭扭捏捏,做那女儿家的姿态?”
听得刘希这句话,马绣当即轻咳了两声,直了直腰杆,手中纸扇又是悠悠的扇了起来,只是那一袭白衫在这冬寒时日显得有些极为不合。看了看身上的绒袄,再看看四周皆是穿着袄衣的其余之人,刘希笑了摇了摇头,或许这样与众不同能让马绣引来淑柔郡主的美目留驻。
虽说是夜色已落,不过小巷中却比平时热闹几分,不时见到裹得厚实的孩童手提花灯嬉戏,欢乐的笑声传荡开来,几多无忧的纯真。
不多时,来到街道上,眼前一片阑珊之景,各式各样的灯笼如繁星坠落凡尘,明亮璀璨,街上游人络绎不绝,有黄发老者,亦有垂髫小孩,无不是嘴角含笑,面带欢喜。
手里提着一个答对灯谜所奖励的灯笼,游走在人群之中,听得耳边吴双儿不时喊出的惊叹声,刘希颇觉得有脱于尘嚣之外,迷眼看尘世的感觉。
当然,如果不算身旁一直拉着他寻找淑柔郡主的马绣。
“玉生,你瞧见了郡主了没?”
猴急似的四处张望,马绣显得很是不安,即便街景美奂,周遭许多的小娘子与他抛着媚眼,这厮却全都瞧不见,只是一味的扯着刘希的衣袖,脸上渐渐生出失望之色。
“快看,那里,淑柔郡主!”
突然间,正流连于众多花灯的吴双儿低声道了一句,顺着她小手所指望去,却见前方不知何时多了一处高台来,高台上已用木板阁成多个简易的小屋,前面挂着一排秀气可人的灯笼,虽然看上去简陋,却不失雅致。
就在刘希望去时,围观的人群散出了一条道来,面色依旧惨白的东陵王穿着白色袄衣,在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了高台,笑着望了望台下围来看热闹的百姓,坐在了那搬来垫了兽皮的木椅上。
他的身后,李梦筱三人与那日在‘百花园’那般,穿着下人的衣裳,立在东陵王的身后,刘希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修为极高的神秘驾车人。
或许见到了苦思不得见的李茗,马绣竟是欢喜的死死抓住刘希右臂。
在马绣欣喜若狂之时,一白发老翁走到了东陵王的身前,谦和之态犹如圆润玉石,这等风采,莫不是文学大儒,何人又能有如此的气质?
白发老者与东陵王低首道了两句,待后者笑着微微颔首,他抬首朝着台下看去,说来也是神奇,白发老者这一看,本是略显吵杂的四周顷刻间变得安静下来。
“明日开岁,东陵王亦如往昔,在花灯节上设此‘悦文阁’,摆灯谜十则,有贤之士皆可登台,而本次获胜之人可得王爷所珍藏的前朝画圣吴旭子名作‘清泉石上流’。”
直到老者说完,台下才传来阵阵唏嘘之声,其大抵是些玉面书生。他们或许是来看热闹的;也或许是想借此机会一展才华,得到东陵王垂青。
这些年,儒家的思想已深入人心,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使得现在的读书人大多自觉是玉树凌风,天命不凡。看着他们目中无人的模样,马绣恨恨的摇了摇纸扇,杂家与儒家的恩怨,纵使是不羁如他也是难以放得下。
察觉马绣的神色变化,刘希扯了扯他的袖角,轻声劝慰道,“今朝,高山仰止,世人皆醉我独醒,心中有千秋,何必庸人自扰之?”
闻言马绣心中豁达了许多,“玉生所言极是,与这些只会摇头晃脑,只求功利的人计较真是失了身份。”
随即见有人已经蠢蠢欲试,马绣忙拾步上前,“这些徒具其表的憨货,在这胡乱卖弄,可不能让他们出了风头,我这就登上这高台去,否则淑柔郡主怎会在茫茫人海中瞧见绣的身影。”
走了两步,却又是折回身子,拉着刘希的衣袖,咽了咽口水道,“玉生,这些人中难免有真才实学之辈,你可得助我一二。”
“公子,你可要替双儿拿下那盏玉兔花灯哦!”
刘希还未说话,吴双儿便指着高台上那踩着祥云的玉兔花灯欢喜的说道了起来,一旁田薰儿也是目中带着期盼之色,刘希明白,她是喜欢画圣吴旭子的名作。
既然如此,那便往高台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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