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原野的明月
第一个找张新健的是张新健的伯父张德山。张德山是解放乡派出所的所长。在解放乡提起张德山所长,几乎无人不晓。在乡政府里,他是一个特别受人尊敬的人,为人非常正直,做事从来都善恶分明,光明磊落。
由于张德山在乡政府上班,所以徐荣打电话的事,他很早听说了。突然听说大侄子张新健和楚士贤的女儿传出这样的绯闻,他气坏了,怒气冲冲地想:
“无风不起浪,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这新健太不像话了,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这不就是给我们家族抹黑吗?我必须得好好当面教训教训他!”
张德山的电话打到平房村,张新健赶来了。
张新健来到派出所,伯父一个人在办公室等他。张德山没绕弯子,直接问:
“你是不是当了几天场长太能张狂了?楚士贤家的楚小洁,不就是你养鸡场里的工人吗,你怎么能跟她好上了!再说,你有家庭了,有老婆有孩子,人家可是黄花闺女,你这么做不觉得害了人家姑娘吗?你能跟她有啥结果吗,你又不是千万富翁,你还想养三妻四妾呀?!如果楚小洁和她爹合伙告你,你就得等着倾家荡产,等着坐牢,你懂不懂?你这是犯罪!你这行为,按照法律,就算他们不告你,也够判几年刑了!”
张德山由于工作习惯,很快就扯出了法律问题。
而张新健这才知道,自从自己从唐山回来,背后居然发生了这么一连串的巨大风波。
张新健没有跟伯父争辩。他只是低着头听伯父审判犯人一样地申斥。最后,张德山没忘记警告张新健:
“立刻和那个丫头断了!不能再有任何瓜葛了。这次如果不出大事,就算你命大,算你幸运了!”
张新健的父亲张德礼是村里的老教师,平房村委大大小小的村干部和屯长,都是他的学生。张德礼跟自己的四个孩子很少有笑脸,是中国典型的传统严父型。当然,新健妈也确实是典型的慈母型。对于大儿子张新健的事,张德礼不论大事小事很少过问。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们风言风语、指指点点使他实在受不了,气愤极了。他来到养鸡场,对张新健骂道:
“我看你养鸡场的失败,根本就不是什么市场行情不好!这两年你和那个楚小洁,整天在一起,说不上怎么鬼混了,把挺好的生意弄倒闭了!你的失败,完全是贪色!有这样的毛病,谈什么成功?一事无成!”
张新健知道,自己只面对了家长的责骂,而更恶毒的外人的嘲讽和咒骂,可能比这要严重得多。这一切,张新健都能忍受。
他心里无法忍受的,是对楚小洁的深深的担心和挂念。
“小洁回来这么多天了,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比我处境还要痛苦?”
张新健和楚小洁,由风光的成功人士和懂事的小家碧玉,瞬间变成平房村甚至解放乡的两个过街老鼠,人人痛骂,人人喊打。而他们没有在乎,心里都时刻默默牵挂着对方的安危。
张新健为了见见楚小洁,趁着天黑,在夜色的掩护下,到楚小洁家附近等了好几个晚上。他想,万一楚小洁从院子里走出来,就能看见并且叫她。可楚小洁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没有露面。张新健有时候甚至胡思乱想:
“是不是小洁变心了?故意躲避我?怎么会连屋门都不出?”
张新健哪里知道,楚小洁被打伤以后,在炕上一直躺了半个月才起来。
这天中午,张新健在家无聊,站在窗前向远处的公路上漫无目标地看着。田野里曾经皑皑的白雪,这么几天已经化尽了,露出无边的黑土地。东北这个季节也天天刮风,春风吹着裸露的大地,微微扬起些尘土。
突然张新健发现了远远的公路上,一个熟悉的女孩子的身影,吃力地迎着风骑着自行车,朝着养鸡场这边来了。
“是小洁!”
张新健激动得屏住呼吸仔细看,真的是楚小洁!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他太熟悉了。张新健连忙从屋里快步跑到村委大院外的公路边等楚小洁走近。因为张新健认为,楚小洁肯今天定是从这里路过,他必须要拦住她,跟她说几句话,问问她还好吗。
来的人确实是楚小洁。这两天,她身上的伤好些了,能够帮妈妈做点家务了。她惦记着张新健,每天想张新健,魂不守舍。楚小洁的妈妈看见女儿太郁闷了,今天就提出让她去三十几里远的大姨家住几天,换换环境,散散心。楚小洁马上想到利用这个机会去见张新健!
楚小洁远远地下了自行车,看着张新健,慢慢向他走来。张新健也看着她。对望一会儿,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四周张望,看是不是有人在窥探他们。
视野内,四周无人。只有风吹着路边的几排杨树,枝条上“丝丝丝.……”发着轻轻的呼啸。
张新健看见楚小洁走路时有点一瘸一拐,等她走近,又发现她鼻梁上有几条受伤之后的结痂,左边耳垂下面到脖子那里也有一条伤痕。张新健不知道原因,他关切地问:
“小洁,这是怎么了?是怎么伤到了?”
楚小洁不想让张新健知道自己被打的事,连忙敷衍:
“哦,这个是抱柴草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还摔了一跤呢,腿也痛。不要紧,没事的。”
张新健信以为真,不再提了。他问:
“你怎么来了?是路过这里还是要到我家来找我的?”
楚小洁深情看着他,这是两年来他们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她看着他,想尽量多看一会儿。楚小洁说:
“新健,我本来是来不了。我家看着我不让我出门。今天是让我去我大姨家住几天,我绕个路过来,想是不是能见到你。真好,我见到了。”
“小洁,我想你!前段时间我去找过你好多次,都是晚上去的。我想总能遇见你出屋门吧,可一次都没见到。”
楚小洁望着他,摇摇头说:
“你怎么能见到我,我生病了,病了好多天,躺着起不来。”
张新健很伤感,说:
“肯定是因为我们的事,你着急上火生病了吧……如果我不去唐山看你,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是我连累你了。”
楚小洁急忙拦住他,情真意切地说:
“其实我正想回来呢,把我赶回来我求之不得。要不然我怎么能又来和你见面。”
这时,远处有几个人朝这边走来。张新健和楚小洁都看见了。他俩都有点不自然。在这种时候,被人看见他俩在叙旧,那得是多么严重的后果啊。
楚小洁说:
“有人来了,我得走了,不走,我家知道了又不好。本来我爸还想找你麻烦呢,但是我拦着呢。新健,你放心,我会扛着所有的事,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张新健急忙说:
“你这一走,我们再要什么时候见面啊!你知道吗,我天天想你。我不怕任何流言蜚语,只是不能这么和你近在咫尺,却好像远隔天涯。”
楚小洁连忙说:
“别难过,我们约定一下。我三天以后回来。我们三天以后见面吧。”
张新健喜出望外,说:
“嗯,好,那就三天后晚上见。”
楚小洁答应一声:
“好,我等你!”
他们在彼此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匆匆分手。楚小洁骑上自行车,快速地走远了。
三天后的晚上八点,楚小洁借口去小姨家,从家里溜出来。张新健就在她家前面的公路边等着她。在等楚小洁的张新健,想起了两年前,他开着车,就是在这个位置回头寻找那个青春靓丽的背影,那时的他和楚小洁的生活是多么单纯啊。
楚小洁匆匆走来,跳上张新健的自行车,从后面搂紧他的腰,连忙说:
“快走,去哪里都行。”
八点钟的农村,见不到人影,人们都在看电视,家家户户的窗户荧光闪烁。张新健快速骑车往田野方向奔去。
他们骑了大约最少三里路。村子已经在很远的远方了,旷野无边,四周寂静,悄无声息。
东南方,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轮月亮,把暗红的淡淡的月光投下来。田野里荡漾着春天泥土的气息。
张新健和楚小洁就站立在田野之中,自行车立在身后,他们拥抱亲吻的身影,衬托在一轮月亮和几点明星的天幕背景之上。
张新健和楚小洁都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他们拥抱着一起躺在衣服上。就在张新健用力拥抱楚小洁的时候,楚小洁不由得叫了一声:
“啊!”
张新健趴在她耳边轻声问:
“你怎么了?”
张新健压到了楚小洁身上的伤,使她痛得忍不住叫出声。
楚小洁忍着伤痛,柔声说:
“没什么。不要紧……”
半小时后,原野上的月亮已经升的很高,暖暖的月辉洒落在寂静的大地上。一辆自行车从旷野返回,自行车上是一对紧紧搂着的男女的黑色剪影,从万籁俱寂深处,回到点点灯火的东屯。
送楚小洁回家后,张新健又回头看刚才归来的方向。那月亮,是那么近,那么亲切。就像在唐山的那片居民楼上那一轮月亮一样,她无私地把光洒在张新健的怀里。
张新健无比清晰地想起了一首词: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第十六章《痴痴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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