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雨夜（一）
“曾经有一个法师，他的法力十分强大，他可以移山倒海、呼风唤雨，甚至可以在一天内造出一座城池，也可以在瞬间将一个国家毁灭殆尽。他行走在世间，所有人都畏惧他，他自己也越来越傲慢，觉得自己已经是全能的神。最后，他终于厌倦了，因为他挥挥手就可以得到一切，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已经毫无乐趣可言。他开始找寻一个目标，一个能让自己超越自己的目标。于是他开始了一项研究，那就是如何创造出新的生命，如果突破了这一点，他将是真正的神。他在极北之地的冰川中造出了一座高塔，从此闭门不出。他废寝忘食，不知道外界已经过了多少时日，终于有一天，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开始了最后的一步。他紧张但满怀期望的看着试验台上的木制人偶，然后开始施法。当施法结束，他虚脱般的跪倒在地，但他不管不顾，着了魔似的抬头看着自己的成果。人偶的手指动了起来，随即全身都是一阵颤抖，血肉组织开始快速的生长，最后一个赤裸的男人成形了，他睁开双眼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最后站起身看着自己的创造者。法师欣喜若狂，他终于可以与造物主平起平坐了。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因为那个男人的面容逐渐变化成了他的模样，并且按照法师的衣着为自己装扮起来。那个男人成了法师自己。法师从未想到，这个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灵竟然也拥有魔法，他在恐惧之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须要杀死自己的作品。但那个男人显然聪明异常，虽然才刚刚获得生命，就已经能洞察到法师的想法。在法师还未动手之前，男人已经动手，法师所在的位置只剩下地面上的一圈黑色火痕。高塔的大门重新开启，男人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不久后，世人再次看到那名强大的法师重新游走于天下。”
——摘自《民间怪谈》，名为《人偶》。
1
“我出生在阿斯加德市北边的尤弥尔镇，那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小地方，人口不多，也没有什么知名人物，人们都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年复一年的循规蹈矩。我的父母也是一样，地道的农民，他们为这样的生活感到安心。平凡是福，这基本成了尤弥尔镇居民的口头禅。”
尼克停下讲述，喝了口酒，“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内森先是一怔，然后认真的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尼克点点头，移开目光，重新盯着放在木盘子内的烤鱼。
“没多少人知道，也没多少人关心那里，那只不过是个鸟不拉屎的普通小镇，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即便它突然凭空消失，也不会有人惊讶，他们一定会认为那里原本就什么都没有。”
尼克干笑了一声，然后抹抹嘴，“我从小常常这么想，这个该死的破地方就应该彻底消失。”
“你讨厌自己的故乡？”
内森随口问道，他实际上并不关心尼克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觉得，在这时应该问出这个问题，这是最自然不过的问题。
“并不怎么讨厌，就像所有憧憬着外面世界的孩子一样，只是感到无聊，每天数着牛粪度日，看着一样的风景，千篇一律的对话，你可以想象，那就像是一个死循环，每天都在上演。我总觉得我会是无聊至死的第一人。”
尼克撕下一块儿肉，却没有吃，只是盯着上面的鱼刺发着呆，片刻后才再次开口，“所以我发誓一定要走出那个破地方，从此再也不回来。机会在我18岁的时候到来了，南方的叛乱不停的扩大，政府开始大规模征兵。我还记得当一小队军方人员开着车路过尤弥尔镇时那惊讶的模样，他们基本已经忘却了自己国家版图内还有这么一个操蛋的地方。我也确信，当时要不是暴雨入驻让他们不得不临时找寻一个躲避之处，他们是不会找到这个岔路另一端默默无闻的小镇。”
“不论怎样，他们既然发现了这里，而这里也属于阿斯加德共和国的版图，那么这里就有义务出一份力。没有多少人愿意离开这里，只有十来个年轻人被迫加入其中，我没有显露出来自己真正的内心，当时我真是欣喜若狂。父母眼含热泪送走了我，而我不在乎他们的担心，在我的眼中世上任何地方都比自己的家乡要好的多，即便那是血腥的战场。我当然不傻，也不是乡下土老帽对外面世界没有来由的赞叹，我希望出人头地，我想要得到的是不一样的生活。”
尼克再次停下讲述看向内森，“你曾是一名士兵对吗？”
内森皱起眉头，“我记得从未对你说过……”
“你拿匕首的模样，你的动作，你的每一个举动都说明你参过军，而且身手不凡。”
尼克打断了内森笑着说道，“我也是个老兵，内森，有些习惯早已烙印在了你我的骨子里，一辈子都改不了。”
内森无言以对，说实话，他只记得自己是一名士兵，却不知道到底在哪里服役，混乱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好转。
“我要说的是，你会理解我，当你身处战场之中，当你融入在一大群同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中间，你会变成什么样？啊，没错，这就是军队，它将我们塑造成杀戮的机器，它让我们忘记原本所拥有的人性，我们褪下人类的外皮，我们成为了野兽，会撕碎对手，绝不留情的魔鬼！”
内森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绝不留情……
……一击毙命……
内森摇了摇头，努力甩脱突然涌上的不安，集中精神听尼克继续讲述。
2
“……我喜欢那样，我并没有觉得羞愧，我反而以此为荣。我会成为英雄，我会成为我们家乡走出的第一个名人。这是我的动力，在战场上我才觉得那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没有让自己失望，我冲锋陷阵，没有一丝恐惧，我几经生死，却没有受过一点儿伤，哪怕是擦破点儿皮都没有。我当时确认，我就是为此而生，为了杀戮而生。”
尼克喝了一口酒，神情却严肃起来，“直到卡梅拉岛，我的运气就此用尽。”
内森浑身一颤。
卡梅拉，卡梅拉……
枪炮声再次在耳边响起。
我也在那里？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而她是我的敌人，她将我率领的小队引入陷阱，我为此差点儿失去了我的左腿。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远离战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最终的结局如何，也不知道她是否曾经真的爱过我。我就像是义无反顾的投身战场一样，对于她的背叛，我并不感到悔恨和愤怒，只有一点点的遗憾。不管怎样，我的军旅生涯结束了，我也没能成为什么大英雄，但至少我真的远离了我的家乡，在共和国西边的希伯拉市安顿了下来，成为了一名警探。”
尼克发现内森似乎有些发楞，便歪着头打量着他。
“你想起了什么？”
内森这才回过神，眨了眨眼，“抱歉，我……似乎……不，没什么。”
卡梅拉……
……不要忘记……
……记住你的名字……
“没什么，请继续吧。”
内森回避着尼克的注视，在石凳上向后挪了挪。
“我破了几个大案，算是小有名气，但官僚体制不适合我，我只喜欢简单粗暴、直截了当，所以，你知道这样的后果。在我打断了我上司的鼻子后，就被一脚踢出了警局，还被赶出了希伯拉市。”
尼克自嘲的笑了笑，“有些事你永远逃不开，有些地方你也永远走不出去，我绕了一个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我再次回到了我亲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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