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们去吃蛤蜊面好不好?”陈牧野拉开车门让我先上车。

  “好啊。”我钻进车里,也许陈牧野说得对,林迈的周围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生,他那么优秀,谁会是他的唯一呢?

  我的手机响了,考拉质问我怎么不回她电话。

  “有大事啊?”

  “来南大店,我在这里等你。”说完,她挂掉电话。

  我只能对陈牧野说抱歉。

  “考拉有事找我谈。”

  “没关系,下次再吃。”陈牧野不介意。

  “好,请先送我去南大。”

  考拉见到我,笑容暧昧。

  “谁送你来的?”

  “你看到了还问我?”我反问她。

  “你们不是在交往?连我都不信了。”

  我要了一杯咖啡。

  “其实他挺好的。”

  “年轻真好啊!”她伸长手臂舒展身体。“上次谢谢你到酒吧拖我回家。”

  看她心情不错,我趁机向她邀功:“怎么谢我?”

  “我妈熬了鸡汤。本来叫你去享用,不过你的电话是别人接的。”

  我欣慰,看来她们母女关系有改善。

  “谁敢接我电话?”

  “陈牧野,我以为拨错电话,他说你在休息,不好打扰。”

  “对,我睡了蛮久。”

  “啧啧,无业游民的日子真舒坦。”

  我长吁一口气,无业游民的日子很珍贵。

  “我失恋了,多休息几天也不过分。”

  “失恋?”考拉讶异得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吐到我脸上。

  “嗯。”

  考拉一脸嗤笑。

  “你终于承认你恋过林迈?”

  我心痛一下。

  “谁说是他了?”

  “难不成是陈牧野?”

  “够了。”

  “你失恋,他也失恋,天生一对。”

  我垂下脑袋,配对如此简单甚好。

  和考拉聊天到凌晨才回,睡到第二天中午,被晓风的电话给吵醒。

  “妞,周末有没有空?”

  “不就明天?”我打了个哈欠。

  “是啊,我周末双休。”

  “谢谢你和我分享这个好消息,我能沾点什么光呢?”

  “我回家过周末,你来不来?”

  “来。”我高兴地跳下床。

  刚挂掉电话,陈牧野又打电话来问我起床没有。

  “刚起。”我回答。

  “晚上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去。”

  我坐在沙发上等陈牧野做蛤蜊面来吃,他端来一碗黑色的汤水给我喝。

  “喝完它,再躺一会儿。”

  “什么东西?”我问他。

  他故作神秘地一笑。

  “毒药。”

  我接过汤碗毫不犹豫地喝光里面的黑色汤水。

  他很惊讶的样子。

  我往沙发上舒服地一躺。

  “你快走,等下毒性发作会很难看。”

  他笑着替我盖好毯子。

  “它是乖乖汤,不是毒药,以前我在家不舒服的时候,我妈就煮给我喝,喝完之后就没事了。”

  “乖乖汤?好有趣的名字。”

  “睡吧!等你睡醒,看能不能变得乖乖的。”

  我闭上眼。

  眼前闪现出林迈的影子,傅颜的影子……

  我猛地睁开眼。

  “怎么了?”陈牧野问我。

  “你别走,我睡不着。”

  他放下手中的汤碗,守在我身边,汤水开始发挥作用,我很快睡着,梦见林迈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走了许久,我问我们要去哪里,他笑着说到了,说完,他转身不见了。

  我惊醒过来,坐在沙发上发呆。

  陈牧野手里拿着本书走过来,伸手摸下我额头。

  “才睡了半个钟头啊!”

  “做了个梦。”

  “恶梦?”

  我摇头。

  “也许不是。”

  “肚子饿不饿?蛤蜊面刚做好。”

  我站起身。“去吃吧!”

  我注意到陈牧野手上的书,封面上写着狮子的戒指。

  “你也在看这个?”我问他。

  “你看过?”

  “嗯。我喜欢这个故事。而且……”而且我曾经为了林迈改写过结局,低头轻咬双唇,仿佛那已是不值一提的过去。

  “而且什么?”他追问道。

  “没什么,吃面,吃完回家。”

  蛤蜊面非常好吃。

  “你找师傅学过?”我问陈牧野。

  他摇头。

  “以前去厦门的时候吃过,觉得好吃,就打听它的做法。”

  “容易学吗?”

  “当然,不复杂,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不过要收贵点学费,你完全不懂烹饪,难度很大。”

  “我现在连工作都没有。”

  “可惜。那我免费做给你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是朋友之间的交情。”

  他往自己碗里加些芝麻酱,问我要不要,我摇头。

  “周末和几个同事约好一起去农庄玩,你去不去?”他问我。

  “已经说好要去朋友家度周末。”

  “约你好难。”他抱怨道。

  “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是正坐在你对面吃你做的蛤蜊面吗?”

  “但刚才被你拒绝了。”

  “我朋友比你先约。”

  他点点头。

  “你拒绝过多少男生?”

  我假装认真思考一下。

  “记不清了。”我回答他。

  不管他相不相信这个答案,我说的都是实话,向我表白过的男生,有些连名字都不知道,大学四年,是林迈打败了每一个想靠近我的男生。

  吃完面,我开车回家,沈妈已经做好晚餐,见到我回来便迎上来说:“董事长和太太会回来吃晚餐,交代要你等他们。”

  “好,我知道了,谢谢沈妈,您下班吧!”

  沈妈到房间拿了手包出来。

  “浩南从香港过来,和朱朱在外面吃晚饭,我回去随便吃点东西。”

  “那还不如留下来随便吃点呢!”多个人多份热闹。

  “不了,还是早点回去。”她已走出客厅门口,啪地一声撑开雨伞,下雨了么?我问,她没有听到,她的脚步落在花园的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我回来得倒很及时。

  爸妈很快到家,一身雨气,我建议他们洗完澡再吃饭,反正菜放在恒温罩里不会那么快冷掉。

  “听说你最近天天和那个陈牧野腻在一起,是真的吗?”吃饭时,爸突然问我。

  我感到很震惊,怎么会传得这样离谱?

  “你们在交往?”妈在一旁看着我,眼神急切。

  “有这个打算。”我只想试试他们的反应。

  “真的吗?赶快带他来给我看看嘛。”妈很开心的样子。“陈牧野人品怎么样?”她转头问我爸。

  爸的表情不悦,似乎不太愿意听到这个消息。

  “他人品怎样你应该问小婉,她要交往的人,自己应该很了解。”

  “当然很了解了,对不对?婉宝贝。”妈总是护着我。

  “公司恋情弄不好分了手,影响会很坏,你要想清楚。”爸的态度很明显,他不赞成我和陈牧野交往。

  幸亏并不是真的要交往。我喝了点汤,放下汤碗起身。

  “你们慢慢吃。”

  “怎么不多吃点?”妈担心地问我。

  “之前吃过面了。”我直接上楼去。

  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口渴,准备去旁边小客厅喝水,好像听见芬姨的声音,我走下楼,果真是她。

  “芬姨。”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她亲昵地拉住我的手。“小婉真是越长越漂亮啦!”

  她拿起一个黄色的袋子递给我。“林伯父这次从法国带回来的礼物,我特意送来给你当毕业礼物。”

  “阿芬,你太庞她了,她都毕业好久了。”我妈在一旁笑着说道。

  芬姨一愣。

  “小婉这么可爱,我就是想庞她嘛!”她趁机伸手轻捏下我的脸颊。

  “谢谢芬姨!我去餐厅。”我提着纸袋去餐厅倒水。

  听见芬姨对我妈说:“本来叫了林迈一起过来,但傅颜突然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就陪她去看医生了。”

  我端着水杯上楼去,感觉像在爬山涉水。

  刚回到楼上,听见房间里的手机在响。考拉说她已经到了我家门外。

  “给你的!”考拉将装着甜品的盒子放到露台的桌子上面。

  我望着甜品盒直发愣,林迈对傅颜也是那么的好,我对他来说并无特别。

  她坐到我对面。

  “我已经放了另外一盒在下面。”

  “哦。”我回过神来,对她笑一下,伸手打开盒子,是我爱吃的松饼。“谢谢。”

  “陈牧野呢?”

  “怎么大家都在关心他?”

  考拉一愣。

  “还有谁?”

  我咬着松饼点点头。

  “我跟我爸妈说我打算和陈牧野交往。”

  考拉愕然。

  “你说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要交往。”

  考拉像舒了口气,把头发往后拢一下。

  “你若和陈牧野交往,会有很多困难。”

  我讶然。

  “什么困难?因为我是老板的女儿,而他只是一名普通职员?你也这样庸俗。”

  “现实如此。谁也不能幸免。”

  我吃吃地笑。

  “我们讨论得太多余了。”

  “最好是。”

  我们下楼时,芬姨已经走了,我妈夸赞考拉带的甜品味道好,考拉谦虚几句,说若觉得好吃,他们店里提供外卖并留下外卖宣传单一张。我送她到大门口,笑她做生意都做到自家人面前了。

  “生意人的劣根性,见钱眼开,让你见笑了。”她自我调侃道。

  “我无所谓的,反正我也吃过别家甜品。对了,朱朱约我们明天一起吃饭,浩南请客。”

  考拉恍然。

  “我差点忘记,她昨天就跟我打电话跟我讲了。”考拉说。

  “朱朱要是嫁到香港去,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我有种危机感,为数不多的几位朋友,一个个都在远离我。

  “不,还有陈牧野。”考拉笑着说。

  如果林迈没有傅颜,他还会是我的吗?我心里一阵难过。

  第二天晚上,我们在一家港味餐厅聚餐。

  浩南戴着黑框近视眼镜,穿着一件格子衬衣,黄色休闲裤,白色运动鞋,斯文得像个大学生,其实他已经二十七岁。

  朱朱依偎在他身边,一脸甜蜜。

  “不要再叫甜品,已经甜得发腻了。”我抱怨地说。

  浩南不好意思地笑。

  “一个在香港,一个在南城,距离产生美。”考拉说。

  “才不是。这是爱到深处才会有的甜蜜,两位单身女士请认真了解一下。”朱朱不服气地反驳。

  “不想。”我说。

  “我也不想。”考拉附和道。

  朱朱朝浩南嘟嘴撒娇。

  浩南笑着轻拍下她的手臂。

  “其实这次我有跟沈阿姨讲,我爸妈非常想过来见见朱朱和沈阿姨。”浩南说。

  “这么快?”我愕然。

  “也有半年了。”朱朱说。

  “你那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吗?你还这么年轻。”我难以接受。

  “结婚的事,我绝对尊重朱朱家的意见。”浩南说。

  沈妈肯定舍不得把朱朱这么早的嫁出去。

  饭局结束,考拉开车送我回家。

  “才交往半年就见家长,会不会太心急?”考拉说。

  “他们很相爱呢!是奔着结婚去的。”我很羡慕朱朱。

  “浩南已经二十七岁,家里肯定是有点急的,但朱朱毕业才一年,还很年轻。”

  其实我和考拉的看法相同,但朱朱的婚事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沈妈是个慎重的人,我相信她会帮朱朱做出合适的选择。”我一点也不希望朱朱嫁到香港去,她算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我真的很舍不得。

  快到家门口时,我看见屋前的路灯下坐着一个人。

  是陈牧野。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白衬衣的领口开到了第三粒扣子,黑色的西装外套捏在手里,一只衣袖在扫地。

  “你怎么坐在这里?”我走过去问他。

  “没事。”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要去我家里坐会儿吗?”

  他摇头,他看起来很不好。

  “你等了很久吗?为什么没有打电话给我?”我又问他。

  他忽然抬起头望着我,表情有点悲伤。

  “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我愕然。

  不等我回答,他已拥我入怀,我的头皮有点发麻,谁曾这样抱着我?确实没有的。

  “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只狮子。”

  他说些奇怪的话。

  我只能顺着他。

  “我相信你。”

  “真的吗?”

  “当然。”

  他放开我,清秀的脸庞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要回去了。”

  说完,他站起身。

  “我开车送你回去。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车子。”我跑回家去。

  他身上并没有酒味,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这样的颓废或者沮丧?

  他站在原地等我。

  车子掉个头,驶出别墅区大门,在宽敞的城市快线道上狂奔。

  “你到底怎么了?”我忍不住问陈牧野。

  他动一下身体,哽着声音说:“我不想当那只狮子。”

  “那只是个童话故事,提醒人们不要贪心,不要妄想,要脚踏实地。”我重复林迈的话。

  “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狮子和兔子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啊!不过结局很不一样。所以我们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也要考虑结果。”

  他笑。

  “一个愚蠢的作者写了一个愚蠢的故事。”

  “但故事中的道理的确值得大家认真思考。”

  “我就是在妄想,我就是在贪心,我就是那只狮子,谁不贪心?谁没妄想过?”他突然提高了声音。

  “好好好,我妄想过。”这样的他让我感到害怕。

  他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车子停在公寓楼外的马路边。

  “谢谢你送我回来。”他打开车门,拖着外套下车。

  我这是送了个流浪汉回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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