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晓风的死,我不能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罗列。
陈牧野约我在咖啡馆见面。
“有话快讲。”我本来不想见他。
我们已回不到从前。
他依然点了两听黑啤酒。
“我问过律师,罗列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
原来他想让我放弃起诉罗列,晓风的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渔民,一对弟弟尚年幼,我不会让晓风的死没有交代。
“不可能。”我拒绝道,“晓风因为罗列的冲动枉死,她才二十三岁。已经准备好当阿黑的新娘。”眼泪从我眼中流出来。
“晓风已经死了,是无法挽回的事实,可是罗列,她也还年轻,你如果不放弃起诉,她的前途就毁了,赔偿的事,我可以说帮她承担一部分。”
我冷笑。“你现在讲什么都没有用,你就是那只可恶的狮子,你害死了晓风,罗列一定要为她的冲动付出代价。她拿着刀来找我的时候,没有想过后果吗?如果没有,是她愚蠢,我帮不了她。”
陈牧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右手紧握住啤酒罐。“难道这一切,你没有一点责任吗?”
“什么意思?”我身体里的血液在往上冲。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罗列是为了我才去找你,我和你是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我辩解道,但手心开始冒汗。
“罗列并不是真正想要伤害你,只是想吓唬你,晓风误会她了。”
我很气,在他眼中,罗列还是很重要的。
“你这么向着罗列,当初真不应该和她分手。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更不许诋毁晓风,为了她,我也可以毁了你。”我站起身,慌乱地逃离他的视线。
这晚恶梦连连,晓风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挣扎着。惊醒后的我,痛不欲生。
“沈妈说你在这里坐了一上午,她很担心你。”是林迈的声音。
“像我这种人,不值得她担心。”我深陷悲观情绪无法自拔。
林迈走到我旁边坐下来。
“你还记得我以前向你提起过的那个叫菲利蒲的英国同学吗?”
“菲利蒲?”我记得,一个在英国曾给过林迈温暖的人。
“一个月前,他出车祸去世了。”
我感到震惊。
“怎么会这样……”
林迈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他是个好人,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眼泪从我眼中流出来。
“晓风也是个好人,是我对不起她,我该拿什么换回晓风的命?你告诉我!”我伤心地不停抽泣。
林迈递纸巾给我。
“拿什么都换不回了。”
我伤心痛哭,这一次,我竟然可以错得那样离谱。
他抱紧我。
“请你振作点!善待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人,好不好?我相信晓风也会这么想的。”
我要晓风活过来,我要她听我的忏悔,泪眼模糊中,第一次送她去车站的样子清晰如作。
我的坚持终于将罗列送进监狱三年,陈牧野决定搬去罗列的住处,等待她回来。
我愤怒不已,不能理解他这种做法。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
“你愤怒的原因是因为他要等待罗列?还是因为他没有站在你这边?”考拉问我。
“不重要了。”我悲愤交加地回答。
“罗列的确很可怜。她已经二十六岁,三年后出来,一切都变了,那是很残酷的现实。”
“连你也怪我?”我无法控制地大声吼道。
“没人怪你。”考拉握住我的手。“我希望你好好的。再大的伤痛也是会愈合的。”
这一切简直糟糕透了。“如果能将晓风的命换回来,我愿意去做任何事。”我靠在沙发椅上痛哭,悔恨。
但我流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晓风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黑失踪,罗列进监牢,陈牧野自虐式的等待,时刻折磨着我。
其实,我应该消失才对。
我约林迈见面。
“你在哪里?”林迈问我。
“七家附近的西餐厅。”
十分钟后,林迈找到我。
“我有事请你帮忙。”他刚落座,我便道出约他见面的目的。
“好。你说。”
“我要暂时离开南城一段时间,糖现在已经慢慢步入正轨,但有些重要决定希望到时能有你帮我处理。”
林迈稍稍紧张。
“你要去哪里?”
“我要先去晓风的家里,看看她父母和双胞胎弟弟,虽然每个月寄了生活费给他们,但我知道,远远不够。接着我会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冷静一段时间后再回来,我会很快回来的。所以,我的糖,暂时拜托你,请你一定要帮我。”
“不行!我陪你去。”
“迈哥,我恳求你答应我!”
“我可以答应暂时帮你打理糖,但你要一个人离开南城,我不能答应。”他态度坚定。
我无可奈何。
大鱼和小鱼看着从林迈的车上搬下来的各种零食和玩具,没有往日本的欢呼雀跃,这让我心碎。
“婉姐姐,我姐什么时候回来?我爸妈说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我昨晚上还梦见她呀!她让我好好学习,照顾好小鱼和爸妈。”大鱼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你放心,你姐在天堂过得很好,她说的话,你要照做哦!”林迈蹲下来,将一个机械拼图递到大鱼手上。
我没有办法忍住眼泪,躲进林迈车里哭泣。
林迈将车上其它应季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与大鱼小鱼一起送去晓风家中。
“晓风的父母今天刚好出海,我们可以常常来看他们。”林迈回来车里对我说。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没勇气去面对晓风的父母。”我哭着说。
“我明白的。”他拿纸巾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别再哭了。你是不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晓风最大的心愿是让他的父母上岸,你能不能帮我替她完成这个心愿?”
“好,你放心交给我来安排。”
回南城后的第二天清晨,我一个人悄悄离开南城。
亲爱的爸爸妈妈:
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必须为自己的不成熟付出代价,请给我两年时间,去做一些我认为值得的事情。两年后,我一定会回来继续做你们的乖女儿,我不在南城的这两年,请你们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牵挂我,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爱你们!
罗列的家离南城很远,坐完火车,再转汽车,步行,历经两天两夜,我终于来到罗列的家里。
“罗列呢?”罗妈妈问我。
“她出国了,所以拜托我来照顾您一阵子,这是她给您的生活费,还有,她为您挑选了漂亮的裙子,非常舒服的棉麻面料,您摸摸看。”我握住罗妈妈的手触摸裙子,她开心地笑了。
失明多年的罗妈妈相信我是罗列最好的朋友,因为我是这么跟她说的。
村里的人也相信,我和罗列是好朋友,我将代替罗列照顾失明的罗妈妈。
离开南城,对我来说是种解脱。
罗列做错事应该受到惩罚,但我也应该以自己的方式去赎罪。
我想晓风也会支持我这么做。
每天早上,我在一阵艾叶清香中醒来,罗妈妈喜欢用艾草叶来洗澡,她的身上总散发着淡淡的艾叶香味。
“列儿,起来吃早餐去上班了,中餐我做了辣牛肉,你喜欢吗?”罗妈妈有一次错口叫我列儿,我便让她叫我列儿,她说罗列已经有五六年没回来过了,思念只能放在心底。
我在镇上一家鞋厂上班,办公室里只有我和一个叫阿欢的女生,她比我小两岁,但她是鞋厂的老员工,人很随和,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每天一起上下班,形影不离。
阿欢养了三四盆荷包草放在办公桌上。
“你想发财想疯了!”我开玩笑说。
“不是!因为我觉得它们长得圆圆的,像我一样可爱。”
阿欢中学毕业以后就进来这家鞋厂上班,她会电脑,所以被安排在办公室做文员,每天坐在电脑前制作打印各种表格,枯燥又单调,但她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每个月能够领到二千块的薪水,是她父母骄傲的谈资。
“下班后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饭?”我问阿欢。
“罗江今天回来吧?”阿欢见过罗江的照片,说是她喜欢的类型。罗江是罗列的弟弟,和我同年,今天是他退伍回家的日子。
“嗯,所以第一时间带你去见他,我是不是很爱你呀?”
她害羞地笑。
“那我要先回家换身衣服。”
“好。我给你十分钟回家打扮自己。”
“十分钟哪里够?半个小时行不行?”
“那我有什么好处?”
“大不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餐,你喜欢的拌粉啊!”
“成交。”
我打电话给罗妈妈,罗江上午就已到家,我告诉她会带同事回家吃饭。
阿欢不时拿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照照自己。
“你专心骑车啦!冲进池塘我可不救你。”
“为什么?”她认真问我。
“我不会游泳。”
她讶然。
“我会游泳啊!”
我咧嘴笑。
“那你继续照吧!”
“对了,罗江会怎样称呼你?”
“我是他姐的朋友,当然也要叫我姐。”
“姐,记得帮我在罗江面前讲好话。”阿欢嘴真甜。
罗江长得与罗列一点也不像。
“他的皮肤怎么比我还白净?”阿欢悄声对我说。
“一白遮百丑,皮肤白,丑也丑得顺眼一点。”我故意让罗江听到。
他正搬桌子出来准备吃饭,晚餐当然很丰盛。
“我炒的菜,如果觉得不好吃就少吃点,别在我面前说,让我听到。”他像是在警告我。
“非常好吃啊!部队真是挺锻炼人,参军前,他只会做蛋炒饭。”罗妈妈开心得笑容满面,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罗列为什么不愿意回到这个家?
阿欢不停地追着罗江问长问短。
我心里忐忑,对于我这个陌生人在这个家呆了两年的事实,他会如何评价?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罗江炒的菜太好吃了?”阿欢问我。
“我饿嘛!没空讲废话。”我回答。
吃完饭,我悄声怂恿罗妈妈让罗江送阿欢回家,罗妈妈的话,罗江不敢不听。
“你不要洗碗,等我回来收拾。你陪我妈去散散步。”罗江交代我,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桂花树。
我连一棵树都不如吗?
“列儿,你会不会很快就走?”我牵着罗妈妈在村里新修的水泥路上散步。
“我想等罗江安定下来。”但我怕主动权不在我这里。
“这两年多亏你在我身边。我舍不得你。你妈妈好福气,有这样好的女儿。”罗妈妈紧握住我的手。
我不愿去想离别的事。
天黑以后,罗江才回来。
“阿欢请你去她家里了?”
他点头。发现晚餐残局已收拾好。
“以后我在家里,你什么也不要做。”
我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
他冲我笑一下。
“你该走了。”
“走去哪里?”
“回你自己的家。”
“哦。”
“罗列呢?”
“她出国了。”
“地址给我。”
“你知道她的脾气。”
他冷笑一声。
“是啊!她那样的脾气竟然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说完,他进屋。
院子里的桂花树,村子里传来的狗吠声,猪圈里猪的呼噜声……
留恋是分离的衍生品,该面对的始终逃不掉,我打算明天就去辞职,离开这里,两年了,我该回南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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