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番外(四)
皇长子听到母妃说让大臣迁就他, 他十分好奇:“母妃,大臣们脾气又坏又硬,就跟那外边的石头一样, 他们连殿下都要状告的, 怎么让能让他们迁就。”
钟萃目光有些复杂,有些事她原本不想现在就摆在皇长子面前的, 总是觉得他还太小,等到他长到十来岁时才慢慢把暗地里的那些阴私阴谋叫他知道的。
但他现在显然已经处于了风口浪尖之上, 狠狠得罪了一批大臣们,回不到好好相处的时候,他又跟在天子身边学习, 会经常与大臣们打交道的,这些大臣中并不是人人对他都像彭、范两位太傅和天子心腹一般没有意见, 也有如卫大人那般, 却藏在心中隐秘不宣的。无论何时, 多长个心眼总是没有错的。
钟萃没有瞒着, 把命人去调查卫大人的事同他说了,“这世上除了阳谋还有阴谋, 阳谋是光明正大的谋划,算计, 阴谋是那些藏在暗处的, 不能摆在明面之下的算计。”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
皇长子就听懂了, 母妃的意思是用弱点去当把柄,他想起了父皇的话,“母妃, 父皇说钻营小道那是下策, 是见不得人的, 他从来不用,也让殿下不用。”
天子亲授皇子帝王之道时,会以自己来举例。
“你父皇不一样。”钟萃同他说道。
历任皇帝中,大部分帝王是以禅让、夺位登上大宝,他们跟大臣联合增加势力,等坐上大宝后,天子与大臣会议一种微妙的关系达成平衡,若是帝王性子强横,能勉力压一压大臣。
但若是想处处压上一头,丝毫不妥协却是不能的,身为天子,也有许多不得以,身不由己的时候。
但当今却不是,他不是以禅让登上帝位,他在先帝有心废除皇太子时,是以手上的兵权压制夺位,并非是与大臣们联合,当今性子强盛,又手握重兵,在登基数年后,他的权威已经达到了顶点,自然是一呼百应,朝臣无不拜服。
当今有这个资格资本蔑视一切,但也不是谁都能如此的,比如先帝就没有。先帝资质平庸,在位期间重臣皆由保守派官员把持,先帝自知若是重用锐进派官员,帝王权信难免大打折扣,便压着锐进派官员不得升迁,以此来稳固皇权。
钟萃与他讲这个,便是告诉他,每一任帝王都有自己的做派,有先帝这样重用保守派官员来稳固皇权的帝王,也有当今这样手握权柄,一语乾坤的帝王。
当今若是没有手握兵权,在军中威望深厚,也没有办法独断专行。而皇长子与他们的情况又不一样。
皇长子若有所思。
钟萃继续开口:“母妃当然知道阴私算计是小道,上不得台面,但你行得正,并不是所有人都行得正,我们虽然不主动算计别人,但也要知道什么人是什么性子,做了什么事,知道别人的手段,堤防着被别人算计。”
“当你知道别人的手段以后,你也就能游刃有余的拆解,不是等着被人算计以后,才想着去追查,去反击。”
这个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这次的疏忽而让某些重要的东西远去?钟萃在经过上辈子后,再不敢轻易相信旁人,指望别人能突然大发善心。
只有紧握在自己手里的,才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皇长子懂了:“母妃是想调查这个坏大臣卫大人,知道他的弱点以后,他要是敢使坏,就以牙还牙的对付他。”
这个坏大臣现在就使坏了。
他竟然想挑拨父皇跟他的关系!想让父皇不再喜欢他,他想坏他的名声!好让朝中大臣们都觉得他心胸狭隘,脾气暴戾。
他很是气愤,“他状告殿下,殿下也要状告他。”
钟萃轻轻点头,对他能很快的领悟她的意思,心里也很高兴。
她的皇长子很是聪明,一点就通,钟萃心里很高兴,也很怅然。她总是以为皇长子还小,总想着把人护在身后,给他遮风挡雨,却忘了他跟在陛下身边观天子与大臣们处事都两年了,其实已经懂得不少道理了,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在满宫上下跑动玩闹的皇长子了。
“你跟谁状告?”
他理所应当的,“当然是父皇啊。”
卫大人跟父皇状告他,他也要跟父皇状告卫大人。
“这个坏大人想挑拨,殿下也要挑拨,让父皇知道这个坏大人他处事不公,贪污受贿。”
他年纪虽然小,却也知道父皇十分讨厌这些贪污的臣子,只要证据确凿,都会被抄家削官,重则流放边陲。
钟萃跟他从未谈过过关于朝中的事,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的,连贪污受贿都知道,便顺着问下去:“那你想用什么理由状告卫大人贪污受贿。”
他想了好一会,才迟疑着说了出来:“卖官鬻爵。”
他说得不肯定,对卖官鬻爵这个词还很陌生。
钟萃脸色一变,眼神凌厉起来,朝着四处看过去,“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谁告诉你的!”
皇长子摇摇头:“不是他们。”他看了看钟萃的脸色,心中本是犹豫着该不该说的,但此刻为了怕牵连到伺候的宫人们,他如实交代了,“是,是在崇明宫听到的。”
他听到了两个宗室子弟的谈话。其中一位家中与臣子家中有姻亲,说想要在朝中挂一个官职,但缺了些银子,登门朝宗室家中借银。
皇长子还小,只知道要入朝为官要通过科举,只有考中进士后才能被朝堂授官,不想在宫学里竟然听到了公然谈论买卖官职之事,皇长子当即大惊,他听了会,理清楚了几点,知道这卖官鬻爵得的银不是入朝库,而是送给吏部某一位大人,通过这位大人的关系当上官员。
事后他曾问过顾太师,顾太师告诉他,卖官鬻爵是朝中律令规定不被允许的,若是一经查证,轻则丢官,重则掉脑袋。
卫大人正是在吏部任职的正三品“大人”。
皇长子其实还有许多不解的地方,他朝钟萃看了看,小心的问着:“母妃,朝中的大臣不都是科举入朝么,连顾太师和杜先生都是考中了状元的,别人为何不用考试就能入朝为官了?”
他眼中满是渴望,钟萃眉心微蹙,她身为后宫嫔妃本不该妄议朝政,先前说起卫大人,那是卫大人先出了头,得罪了她,她说上几句也是情有可原,如今的这个问题牵连到朝廷律令,涉及深广,钟萃并不愿意同他说起的。
只是面对着皇长子的目光,钟萃到底不愿见他失望,她抿了抿嘴,让杜嬷嬷先把宫人们带出去,等殿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后,钟萃理了理措辞,这才开口:“你已经读书了,应该知道科举兴起才过了多少年的。”
皇长子掰起了指头数了起来,“五十年了。”
钟萃这些年也陆续的读过了四书五经,在查阅典籍时也会看到两朝几载,先帝时期的许多事已经堙灭,但关于朝中的事却是保留了下来。
钟萃看过,也从没对外人说过。
她轻轻点头:“是,是五十年。在科举之前,朝中的大臣们是以举荐的方式入朝为官,便如同现在的廷谏一样,由诸位大臣们共同推举。”
突然,她说起了其他,“你喜欢的杜先生才高八斗,学识渊博,六元魁首,从样貌到才学皆是无可挑剔的,他能在宫中行走,还是你十分挂念他,这才让陛下破格把他提为侍讲。”
皇长子虽不知母妃突然提到了杜先生,但他十分认同母妃的话,“是的,杜先生生得好。”
说完,他才加上一句,“教得也好。”
但杜大人因为样貌,总是会让人先注意到他的好样貌,其次才是他的才学。
钟萃把桌上的点心推到他面前:“不早了,先垫垫肚子。”
他拿起一个,“母妃,殿下还要听。”
钟萃眼中生出笑意,带着些许宠溺,“母妃问你,杜先生出身自哪里?”
“江陵府。”
他想也不想就答了出来。
钟萃却摇摇头。
皇长子楞了楞,很快又说道:“母妃,杜先生是出身江陵府,母妃的老家就在江陵府呢。”
他已经知道了江陵侯府,也认识了三舅舅,还听三舅舅说起过他与杜先生在江陵府认识的事情。
钟萃却道:“不,杜先生来自民间。”
皇长子很快就理解了,母妃说的并不是杜先生的出身,而是千千万万个杜先生的出身。
他们都是从科举中走出来的,十年寒窗苦读才得以走上朝堂之上,改换门庭,科举需要考试,但举荐却不需要考试。
所以,大臣们举荐的并不是像杜先生这样的寒门学子,从民间走出来的读书人。
他问着:“母妃,儿臣说的对么。”
“对,我们殿下最厉害了。”
科举之前,朝中的官员选拔主要是靠大臣举荐,举荐有德才,有名望的人入朝中为官,为百姓谋福祉,初衷本是好的,只是随着这些有德才的人入朝,朝中官员之间逐渐生出了隔阂和算计,原本的举荐也随着各自的利益不再纯粹。
若是有人在朝中一手遮天,或是深受帝王信重,自然就有无数人追捧,捧着银钱想得他举荐为官,这卖官鬻爵的风气就逐渐盛行起来。
这些人当中,多是世家出身,或乡绅士族,没有一位普通人家出身的官员。
到嘉帝时,朝中都是卖官鬻爵的,嘉帝有大志,不愿见朝中这样乌烟瘴气的,效仿前朝开设恩科,以考试录取的方式替补官员。
“后来呢?”他眼巴巴的看着。
“后来,”钟萃顿了顿,“大臣们并不把这恩科放在眼中,因为读书是一件很费银钱的事情,没有几个普通人家会出这个钱供家中子弟读书,何况历代藏书都在世家手中,普通的学子就算读书了也学不高深,他们算准了恩科会失败的。”
一开始自然是失败的,因为出题的是大臣们,他们出的题目,考生们都不会做,自然就过不了,成不了朝中官员。
嘉帝又命人在各州府设立了官学,让考试通过的学子可以到官学里读书听讲,到过了十数年后,科举不断被完善,形成了规模,也终于有了普通人家出身的官员出现在朝上。
可惜嘉帝身子不好,早早就去了,到先帝时期,先帝因重用保守派官员,科举逐渐被冷落,入朝的寒门学子不多,却也比嘉帝时期好上一些。到了当今,科举被重用,通过数年的科举选拔,朝中涌现了大批的寒门官员,与世家的官员分庭抗衡。
陛下废弃了举荐制,但也没有对世家赶尽杀绝,允大臣们家中有一人可得庇荫,在朝中挂闲职,若是政绩突出,自然也能得到重用,成为朝中栋梁。但这些年走庇荫的闲职官员们,却没有一个突出的。
臣子家中都送子弟们去读书了,能读得进的都让他们走科举之路,只有实在读不进书的才需要走庇荫的路子。
皇长子听到的两位宗室子弟说的挂闲职,指的就是这条庇荫路。
他还是不解:“既然他们能得到庇荫,为何不直接挂一个闲职,在衙门当差听了调遣,还需要送银子的?”
钟萃不以为然:“当然是因为这朝中能挂闲职的位置少了,若是好多人都在等一个位置,等着挂上去,这些人自然会想法子让自己上去,从中脱颖而出。”
要是等候,在后边的自然排不上号,自然要使些手段,去贿赂主办庇荫的大人,好插到前边来。有这样想法的肯定不止一人,这争抢起来,要花费的银钱自然水涨船高,一层一层的往上加砝码。
皇长子没见过这种手段,目瞪口呆的:“还、还能这样吗?可、可是顾太师说了,朝中律令不允许,受贿也是贪污。”
钟萃自然知道,她摊摊手:“是啊,但他们做得隐秘,朝中也鲜少管庇荫的事,也就让他们这样过去了。”
“不、不行!”皇长子握着小拳头,涨红着小脸,对这种情形半点都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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