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一贯端方如玉的程首辅之子都对她一见倾心◎
“你可真不知道, 那天有多少人看你家小姑娘看呆了,”许修明往椅子里懒懒洋洋地一坐,在茶几上支起了双腿, 一幅没规没矩的样子,啧啧称奇:“要我说,好看归好看,就是有点呆呆的, 软软乎乎的,不像她边上那个余家的小庶女那般脾气火爆, 来劲得多。”
文琢光单手执盏,视线划过他的双脚。
“……”许修明把脚拿下来,乖乖坐好。
文琢光放了茶盏,淡道:“扇扇一贯性子好。”
“既然这样,你倒是不应该把她放到翔鸾书院去, ”许修明摇头说, “那里头的人又有几个是好惹的, 我听说你是叫高阳同王山长去说情, 可你怎么不想想,关雎宫那位耳聪目明, 她要碰你家小姑娘可怎么办?”
文琢光道:“她估计正为秋猎行刺之事焦头烂额。”
皇帝身边的金吾卫没过两日便追查到了猎场上那条有刺杀嫌疑的恶犬的来源,而九皇子府上原本豢养的猎犬被屠杀殆尽, 自然更是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他的灭口之举。
文琢熙在御前争辩, 说自己乃是被太子所陷害,是太子给他的狗下药, 是太子杀了他的狗, 云云……皇帝虽然偏心, 却不是傻子, 自然一句都不信。
是以孙贵妃这段时日很是受了冷落,关雎宫的人气也大不如前。
许修明闻言,便冷笑说:“这不就是姑姑在世之时,她对你们所做的么?”
皇后幽闭常宁宫时,还是庄妃的孙氏代掌内廷,明面上她对孝懿皇后恭敬柔顺,实则她百般阻挠许国公夫人进入内廷与皇后相见,很久之后,许国公一族方才知道,曾经的中宫皇后与国之储君,困窘时连冬日暖碳都无,十指皆生冻疮。
后来孙氏脱簪待罪,说自己失察,元熙帝轻而易举地便饶过了她。
上行下效,昔日孙氏对孝懿皇后所作所为都被人看在眼里,今日她一朝失势,旁人自然也会赶着上来踩一脚。
文琢光听他说起孝懿皇后,一时沉默。
许修明方才知道自己失言。
他顿了顿,假装无事地岔开了话题,又说,“不过你真的不奇怪么?”
是谁在晋元府藏兵诬陷储君,又是谁在秋猎时意图刺杀皇帝?
文琢光看了看他,半晌淡道:“我心中已有猜测,你不必担忧。”
许修明见他这般胸有成竹,心神稍定。可他望着眼前阴郁淡漠的青年,心下却叹了口气。
他这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太沉得住气,先前还好些,后来失踪一年回来后,便不苟言笑,一股子叫人望而却步的气场。他那日之所以那般对华柔止热忱,也是因着知道她便是文琢光这些年一直照拂的那个女孩儿,所以心下十分好奇——
能叫万年玄冰融化的,应当是怎般温暖可爱的人?
“我知道国子监不太平,”文琢光说着,看向许修明,方才还坚硬冰冷的神情,忽地便柔和了一些下来:“不过她想离我近一些。她性子温和,像只兔儿一般受不得惊吓,你既然在那头,便替我照顾她罢。”
许修明想着昨日那个呆呆的女孩子,觉得文琢光也没说错,自然是满口应下。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同文琢光叮嘱说:“我知道你万事都有自己的成算,但是孙党这些年权柄煊赫,你要对他家动手,可别自己一个人扛着。我阿爹怎么也会帮你的。这些时日,我听说他们愈发动作频频,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在外风流倜傥的许世子,到了自家的表兄这儿,倒是啰啰嗦嗦了起来。
文琢光把他的折扇丢还给他,显然是送客的意思,“我知道了。”
……
经过了那日少年们爬墙的事情之后,王山长便迅速地做出了举措——
她与余祭酒一道,下了规矩,若是胆敢穿越那道垂花门与另一边的异性相见的,又或者是爬墙的,一并罚抄《学规》十遍,且扣一百个学时。
国子监那头学子众多,因而分六堂肄业,先进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修业两千学时或是通过定期考核后,升入修道、诚心二堂。最后升入率性堂,通过考试便能顺利结业。
一百个学时,少说也是小半月白读了。
翔鸾楼这头女弟子并不多,不需分六堂,却也有同样相似的分流。
可惜,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这日,经义课的先生带着女弟子们一道去崇文阁找书,许是两边没有说好时间,一不留神,便遇上了方才到了课间休息的少年们。
好在人并不多,又有女先生在,少年们倒还乖乖巧巧的,不敢造次。他们纷纷退到了书架后,等待女弟子们将书取走离场。
柔止拿了书,正要往外走,忽地发现一旁的书架上,几本书册被移开,几个少年的脑袋就挨挨挤挤地藏在后头,正盯着她看。
柔止顿时便猜到了这群人的来意,皱了眉,正要往边上走,便见少年们一个个都好似鹌鹑般张大了嘴巴。
这群人实则是为眼前少女的美貌所惊艳,奈何他们都饱读诗书,没什么花花肠子,这会儿做不出什么孟浪之举,看起来反倒有些傻里傻气。
柔止没忍住,咳嗽了一声,笑了起来。她觉得这群人的样子很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鸟,因而发笑。
可是在少年们眼中,那瑰姿艳逸的少女望着自己,忽地绽开笑颜,就好似因着见到了自己而欣喜一般。他们满心激动,手指微微颤抖,正想告诉眼前的少女自己的名字——
“啪”得一声,书架上的缺口被人阖上了。
许修明双手叉腰,挡在书架前,恰好挡住了少年们的视线。
少年们:?
“别看了,”许修明苦口婆心:“美人看一百遍,美人不会是你的;书读一百遍,知识就是你的!”
众人:“……”
突然就想看书了呢。
好在女先生走在前面,并没有听见这头的口角。
反倒是前头不远处的几个少女们听见了这头的喧闹。 赫拉
余燕景冷哼了一声,只说:“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土包子,不怪别人瞧不起她,跟没见过男子似得,成天就知道抛头露面,半分大家闺秀的矜持都没有。那些人也真是眼皮子浅,会喜欢这么一个除了皮相一无是处之人。”
宁秋露闻言,脸色微冷。
她自幼被身边的人捧惯了,自她及笄之后,“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就没有离开过她,她虽然对着名号不屑一顾,可是华柔止入学的这些时日,她已经在许多或明或暗的场合,听见那些男子对她的赞美感叹。如今便是连余燕景,再怎么明里暗里讥讽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
她忍不住将视线落到那头的少女身上去——
少女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留仙裙,发髻松松挽就,并无繁复发饰,只有一只淡青色玉簪,上头挂下一串透白玉珠,随主人行走而微微晃动。
铅华不染,却灵动出尘。
乐安见她的眼神,也随着望了一眼,只是一眼,便理解了她眼中深意。她轻轻笑了笑,只说:“华家这位姑娘,确有国色,对么?”
宁秋露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眼中似有不虞。
乐安嘲笑般弯起嘴角。她倒是并不嫉妒华柔止的美色,她自己出身皇族,父母珍爱她若至宝,华柔止不过一个三品官员之女,便是美貌了些,将来的婚事也大抵不如她。
忽地,二人身侧的书架旁,传来了几人的议论声——
有人道:“程兄,你见着华姑娘了么?可是美人?比之你那未婚妻乐安县主如何啊?”
程瑜柏冷淡地道:“我与乐安县主并无婚约。”
便有个嘴欠的“啧”了一声,说:“也是,乐安县主虽然身份高贵,可性子骄横,哪里有华家这位瞧着娇滴滴的姑娘来得讨人喜欢。”
程瑜柏眉头紧皱,懒得搭理这群多嘴长舌之人,转身离去。
可这些话,却悉数落入了一侧的宁秋露与乐安耳中。
这回轮到宁秋露幸灾乐祸了。
她轻声细语地道:“华家姑娘确有国色,也难怪连一贯端方如玉的程首辅之子都对她一见倾心,乐安县主,你觉得呢?”
乐安脸色铁青。
她很想上去问程瑜柏为什么否认二人之间的婚约,可是教养让她止步。方才还看戏的这会儿成了戏中人,这般感受可不太好。
她冷冷看了宁秋露一眼,转身离去。
柔止并不知道这头的口角,只是在下午上课期间,她身边的余燕雪十分奇怪地问她:“你是怎么招惹了乐安县主了?她今日上课频频转过来瞧你,还瞪着你呢。”
柔止转头去看,果然,这会儿乐安也正好看向她,见她瞧过来,这位小县主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些时日,柔止在学堂中也渐渐有了感觉。
宁秋露瞧着清高,实则是个虚荣之人,身边成日跟着一堆捧着她夸着她的同窗,余家那位嫡女也在其中。
而乐安县主身份最高,年岁也较众人略长一些,听说早就与程首辅的嫡长子议亲,很可能读一段时日的书便要嫁人去了,因而不爱同众人玩耍。柔止只当她生性如此,也并不主动去亲近。可她倒不难相与,有一回她忘带砚台,柔止借给了她,还得了她一句“多谢”。
那之后,柔止便自以为自己同她有些交情,两人平日碰见了,也是会相互问候两句的。
这是怎么的,忽然就讨厌起自己来了?
柔止自然不知道自己是替程瑜柏背了黑锅,心下有些茫然,不过她脾气向来好,想了想,对着乐安的白眼,微微地攒出一个笑容来。
少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虽只是一个浅笑,却如春日繁花般叫人移不开眼。
乐安被这灿烂的笑容灼伤了眼,下意识地转开了头,不再去看她。
这时候,她听到不远处的余燕景冷笑了一声,说:“生得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惯会扮可怜,半点没有身为女子的矜持,也难怪把那群公子们迷得五迷三道的!”
虽然往日乐安不喜欢余燕景这般说话,可是这一回,她却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少女的心思很浅,浅到只能装下一个人。程瑜柏对她一贯不假辞色,可是在面对旁人夸华柔止而贬低她的话语的时候,他无动于衷,甚至还出口否认了与自己的婚约,这在生性骄傲的乐安这里,是一道无论如何都很难过去的坎。
她不能去责怪程瑜柏,便迁怒般地将今日的帐记在了华柔止的头上。
……
每日下学的时候,柔止总是走得最晚的。
无他,她动作慢罢了。
她自小由嫁人千娇百宠地养到大,便是自己绞个巾子都不会,更遑论收拾东西。
她皱着眉,将砚台洗净了擦干,又放回桌上,再将今日用过的笔一支支地洗净了悬挂晾好。
外头已是夕阳西沉,余晖斜斜照过窗扉,映在她认真专注的面容上,犹如罩上一层暖黄轻纱,连着那般清丽到了极致的美丽,也略显朦胧温润起来。
乐安县主也没走。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蹙着眉头,打量着华柔止。
她试图像余燕景一样从这少女身上找出些不好来,可不论怎么苛刻,她的目光总是被那月白身影所迷惑。华柔止此人的面貌,简直如她本人的名字一般,温软到没有棱角,即便是同性,也并不能拒绝她的美丽。
宁秋露同样还留着。她察觉到乐安县主打量华柔止的神情有些不对,手上动作便也慢了下来,不露声色地观察着这两人。
乐安看了华柔止一会儿,便垮下脸,决定不再自降身份自取其辱,转身便走。
宁秋露轻轻笑了笑,跟了上去,她声音温温柔柔,只是说:“乐安县主,咱们一起走罢。”
乐安虽然不待见她,但是如今更不待见华柔止,闻言“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出人意料的是,后头的柔止却喊住了她:“乐安县主。”
乐安冷着脸,头也不回地道:“叫我做什么?”
身后少女低声说:“我今日见你一直盯着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这哪能有什么误会!程瑜柏否认二人的婚事是真,他任由旁人夸柔止而贬低乐安也是真!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即便如此,该责怪的也是程瑜柏而非华柔止。可是满心高傲的乐安又怎能接受自己被青梅竹马的程瑜柏所拒绝的事实?
乐安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去,盯着她,恼道:“你离我远些!”
华柔止有些怔然,旋即又听见乐安边上的宁秋露笑了笑,她转过头来,如同一个耐心温柔的大姐姐一般地劝她,说:“华姑娘,我知道你年纪小,兴许也不懂事。可是程家公子与县主青梅竹马,姻缘天定,如今你在其中插了一脚,县主不与你计较便是好的,你又何苦上赶着自取其辱呢?”
言下之意,竟是已然将一顶“插足在青梅竹马之间做第三者”的帽子扣给了华柔止。
柔止一惊,如今才明白了乐安为何对自己频频白眼。她自然没有插足乐安县主和程瑜柏,也不会认下这桩罪名。她刚要开口辩驳,便见前头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觉得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不由摇了摇头,心中盘算着如何化解这矛盾。
可她身后也不知何时掉落了一只毛笔,柔止刚一转身,脚跟踩上笔杆,整个人便往后倾去。她手指想要抓住一些能够借力的物体,奈何身前唯有一片空气。
“哗啦”一声,隔壁桌上未收起的宣纸被她带倒,桌上东西散落一地,而她本人的后腰则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
柔止眼前瞬时便只见一片黑暗,她只觉得后腰被撞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似乎疼得移位一般,也不知是否撞倒了那个穴位,四肢百骸都涌起一阵麻木感,一时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躯。
她面上毫无血色,一片惨白,倒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腰,微微呻吟,疼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遑论起身了。
乐安虽然已经走远了,却同样听见了这一声巨响,她下意识要回头去看,却听见一边的宁秋露淡淡地同自己说:“县主没听见今日余家妹妹所说么?这位华姑娘可不简单。”
乐安脚步一顿,顿时想起来了今日余燕景所说华柔止“惯会扮可怜”,何况哪怕华柔止真的摔了或是出了什么事,也全赖她自己,并不干乐安的事情。
乐安冷着脸,缓缓地往外走去,果然没有再回头。
……
国子监外。
眼见着又有人走出侧门,却迟迟不见柔止的身影,而天色阴暗,也不知道是不是会下场秋雨。
马车中的文琢光终是皱起了眉头。
他掀起了帘子,淡声问外头的红袖:“你们姑娘每日都这么晚出来么?”
红袖有些迷茫,只说:“姑娘动作慢些,加上学堂里头又不许闲杂人等进去,所以要姑娘亲自收拾东西,所以她出来的一贯是要晚一些的,可却从来不像今日这般。”
她迟疑了一下,便道:“殿下在此稍候,奴婢进去瞧一瞧。”
可出人意料的是,马车上的文琢光掀开了袍子,径直下了马车,往国子监内而去。他对国子监十分熟悉,穿过三道门,便往上,走到了翔鸾楼中。
一楼女弟子们上课所用的房内,已是一片寂静。
文琢光瞳孔忽地一缩,向来冷静至极的太子殿下,像是忽然失去了自制力一般,他加快往前走了两步,扶起了躺在地上轻轻喊疼的少女。
柔止整个人看起来都仿佛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冷汗已然打湿了她的鬓发,她脸色惨白,嘴唇也不知何时被咬破了,血淋淋的一片,衬着少女毫无血色的面容,简直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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