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这都什么时辰啊!”林阮思转头去看老鸨,眸子里有些不解,手也紧紧地篡着碧衣,没等人答话,自己便言语道,“这不是正午么?如何会有鸡鸣?”
小阁里的鸡鸣声一声尖过一声,到最后,完全像是养了一头怪兽在嘶吼……
“到了,到了!”妖魂眼中狂热,捏着玉葫芦的手越来越抖,“时间到了……我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的!”
妖魂的手抚上她自己的银发,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没有等林阮思弄清楚事情,妖魂便一把扯住林阮思的头发,直将林阮思头上的簪子都弄掉了,也不顾林阮思是不是被扯得很疼,直拽着她往小阁里走去。
“轻点,师伯,疼疼!”林阮思是真疼,妖魂下手一点轻重都没有,林阮思疼得连眼泪都出现了,弓着身子苦苦哀求道,“师伯,我求求你,求求你轻点,轻点!”
此时的妖魂完全成了一个疯子,哪里还有一丝理智……
老鸨连忙跟过去,一时之间这个红鸾阁中,又是鸡叫,又是林阮思的尖叫,乱糟糟地如同千百只蚊虫在飞舞,直吵得人头疼。
打了个哆嗦,一直以来,老鸨都是怕极了妖魂的,虽是几年见不到妖魂一次,可是每一次见到她,老鸨都会做上几年的恶梦,她对药物的那般狂热,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生得出来的情感啊!
直到进了小阁,妖魂这才放开了林阮思的头发!
林阮思擦着眼泪,大气不敢出,生怕妖魂又突然发疯,只好小心翼翼地躲到一边,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抹空气。
那只鸡的鸣叫声已然停下,而地面之上却满是鸡毛,想来,是那只鸡生生将全身的毛都扯掉了,那只鸡满身的血,乍眼看去就好像是一只全身通红的火鸡……
没一会,这只血鸡便化了……是真的化了,什么都不再存在,如同蒸气一般消失了,连那些鸡毛都一根不剩,若不是空气中还有一丝血猩味尚存,恐怕,连林阮思都会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林阮思只觉得毛骨悚然,偷偷看了妖魂一眼。心下害怕,低声地自语道,“救命啊……百里凤烨,我……我好害怕,你在哪啊!”说着,林阮思的眼眶便红了起来,被妖魂扯着的头皮直到现在依然疼着。
小阁里什么多余的物件都没有,只有正中心有一张床,床下则是一幅巨大的八卦,不,说是八卦也不尽然,一般来说,八卦中的太极鱼都是黑白二色,然而,这阁中的八卦却是红紫二色,诡异得很!
林阮思注意到,那八卦的颜色最初也是黑白的,直到那只鸡消失之后才变成红紫二色的……
这怪异的八卦不像是道家之物,立在这大床之下,居然好像某种邪术一般。
“哼……”床上居有个人!
林阮思一惊,刚才她还以为那只是普通的一张而已,却想不到上面还有人……
想来,那个人必是十分消瘦的,连躺在床上都无法让被子出现个人形。
妖魂听见那人的痛苦的呻、吟之声,眼中立刻就亮了起来,反手将被子扯到一边。
见妖魂没再注视着自己,林阮思无声无息地从墙角站了起来,揉了揉眼下的泪痕,咬着下牙一点点地接近那张床。
果然,床上的人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除了脸上还有些肉外,那人露在衣袖下的手几乎只有骨头和皮,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白如雪的单衣,脸上全无一丝血色,嘴唇也白得渗人,他虽然消瘦,并且闭着眼睛,可是,还是可以看出这人的俊逸风华。
林阮思的脑子几乎是突然炸开的,她之前没有见过沐煜,可是这一刻,林阮思却可以肯定——这个人,便是夏樱心心念念的沐煜!
结合着在夏樱在昆合雪山中消失的记忆,还有妖魂所说的药人……林阮思立刻把所有的线索都连了一起来,原来……妖魂是用沐煜来致药人,想来,昆合雪山上的那一面,可能便是这个男子去见夏樱的最后一面!
“锦凤华针!”妖魂的嗓子带着一股颤音,“快给我,快,快……”
“樱,樱……”床上的男子蹙着眉,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然而,即便疼痛万分,这男子却依旧表现的淡淡的。
“他……他!”林阮思的舌头有些打结,“师伯,他……”
边说着,林阮思边从怀里去找那套锦凤华针,颤颤畏畏地拿出一个红包,红包拼开之后是一套银针,那银针尾脚雕着金色凤凰,凤凰下有一片羽毛,红的耀眼,果然便是正宗的锦凤华针!
妖魂冷笑了两声,往林阮思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林阮思一时没有防备,将那药丸都吃了进去,原本她也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可是……对于妖魂的毒,她却不敢有丝毫的小瞧,连忙掐住自己的脖子,想将那药丸逼出身体,可惜,那小丸入口即化,不过转眼间的功夫便已经溶入了林阮思的体脉。
“师伯,你给我吃了什么!”林阮思连连咳嗽,“我是你师侄,就算你与师傅有天大的矛盾,可是……我是无辜的啊!”
妖魂白了林阮思一眼,“我给你吃的不过是提神的药丸,你自己尝不出来么?”
林阮思一听,这才定下心神,啧了啧嘴,果然……那些药的气息都是极熟悉的,不过一些明贵的醒脑提神的药材。
“瞧你那些出息。”妖魂紫瞳中闪过一些不屑,瞅了林阮思的双手一眼,妖魂蓦然严肃起来,“我警告你……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若敢手抖得给我扎错了穴位,我不管你和君子谷有什么关系,必杀了你!”
最后几个字,妖魂字字一顿,带着一种迫人心血的冷静,叫人无由的害怕。
林阮思吞了吞口水,知道妖魂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咬着下牙狠狠地往自己手背上拍了一下,直到两手不再颤抖之后,林阮思这才看像妖魂,“我……我好了,师伯。”
淡扫了林阮思一眼,妖魂并不答话……
老鸨看了房中的几人一眼,目光在床上的白衣男子身上停留了一会,眸光之中的关心怎么也掩藏不了,好一会后,她这才默默地退出了小楼,没有人看见,她的眼角已然多了一丝泪痕。
“樱……樱!”床上的白衣男子在极力的睁开眼睛,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皮好像已经重如千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窥探出一丝光明,他的世界是全部黑暗的,好像不管如何奔跑,他也逃脱不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心是凉的,身体也四处都在犯痛,都说疼到极致之后,痛感却反而不那么明显,麻木会逐渐取代痛意,然而……若是可以麻木的疼又怎么会是极致的痛呢?
睡过去吧……放弃吧……
“这……这是怎么回事?”
床下的那个红紫二色的诡异八卦开始转的越来越慢,连八卦的色泽也渐渐变淡变薄,“不!”妖魂突然跪到了床前,一把扯过白衣男子的双手,“不可能,不……不会死的!我的药不会错,更何况……我,我还布了术法护身,你怎么敢死?你怎么敢死?”
妖魂疯狂着,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这个人的体质从小就比常人更弱,他本应该死了好几年了,可是,他却没死,虽然体弱,可是,他身体里的骨骼却被换过,想来,是一个内力极高的人长期给他灌输内力,****给他洗骨换髓,长年下来,反倒是使得他的身子骨比常人优越,况且,正是因为他的病,使得他的体质比常人更耐反噬,也只有这才能承受那些高浓度的药材!
“你怎么敢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妖魂的紫瞳里,眼白的地方全成了血红色,紫色的瞳孔,红色的眼白……那双眼睛刹是成了修罗,只需直视一秒便叫人胆寒!
床下的红紫八卦越转越慢,眼看着就要停止了,“不……不!”妖魂连连摇头,直将挽起的白发全都甩落,长长地银发胡乱地攀爬着,这一刻的妖魂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来自地狱中的妖怪……
妖魂……妖魂,这样的名字果然没有取错,她本就是一个混沌中的妖物才对!连疯子都不会有她这么狂热。
妖魂的长发落到了床上的白衣男子衣上,悠悠转着,如同一株拼命汲取生命力的枯叶……
“扎他的死穴!”妖魂一把扯开沐煜的衣服,将床上的男子脱了个干干净净。
“啊!”当看见这个人的身体时,连林阮思也不由的惊叫了一声,这叫声并不是因为他一丝不挂叫林阮思感觉到害羞,而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太过可怖。
在此之前,林阮思总觉得她看过的所有的伤痕,就数夏樱最可怖,可是……若让夏樱和伤痕和眼前这个男子一比便是大巫见小巫了,至少,夏樱的伤口大多都是兵器所伤,而这个男人的伤口……却极少是被利器划开的。
比如此刻在他胸口处的那两个还没有好全的血洞,那居然是被毒蛇用两个尖毒牙****咬,****磨,这才开出了血洞,每一个血洞都足有了拳头那么大,可想而之,那该有多少蛇,多少日才可以形成啊……
还有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的身体,如今……恐怕已经成了毒物的巢穴了,在他的心脉附近居然养着一窝蓝蚂蚁……这些蚁还没有进到他的心脏,可是,如果长时间不将蚁虫清除,那么……迟早有一日,他将尝受万蚁噬心之苦。
不止有蓝蚁,这个男子的白衣下还掩藏着无数的毒虫,有些还是林阮思叫不出名字,若只如此便也罢了,可是……在他的身上还养着蛊虫……
林阮思不由的多看了妖魂两眼,什么时候,她的师伯居然也会了蛊术?看样子,这床下的那个八卦应该也是邪术的一种也。
蛊术是种极邪极残忍的术法……可是,见效却极快,可谓立竿见影,然而,在四国之中,懂得蛊术的毕竟是少数人,传言中,锦疆族的人,上至百岁老人,下至三岁小儿无人不会蛊术,不过……至于锦疆族在哪里,他们属于哪国人?这些大都只存在于传说中,林阮思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对于蛊术的认知几乎为零。
“扎死穴?”林阮思握着银针,连针尾都戳进了掌心之中,可见用力之深,“可是……这会死的!”
妖魂二话不说,又是一个巴掌拍过去,“叫你扎就扎,你废什么话,多说一个字……我先让你死!”
听着妖魂恶狠狠地话语,林阮思一咬牙齿,眼睛一闭,猛地将手上的十几根银针全都插到了沐煜的周身死穴中,之后……林阮思连眼睛都不敢再睁开,就怕看到床上的男子已经断气了,林阮思平日里虽然总说要扎死某人,可是,那也不过说说而已,她倒底是一个医者……就算她可以做到见死不救,可也做不到恶意杀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阮思这才张开了一条眼缝,眼见床上的人鼻尖处还有一丝细细地汗珠,裸、露的胸口处还有轻微的起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周身死穴都被封住,却依然活着……
没等林阮思为这样的现象感觉到震惊的时候,她突然尖叫了一声,着实被吓着了,抹了脸一下,林阮思吓得直跌倒在地板之上,她手上居然是满手的鲜血,连碧衣上渐上了点点血色……
“你……师伯,你……”
原来,刚才林阮思在沐煜死穴上扎了银针之后,床下的那红紫八卦依然没有重新快速地转起来……这说明被施术者的生命力太弱,根本完不成术法!妖魂哪里能忍受这种事,当下便拿出刀子对着沐煜的心扎了一刀,等刀子拨出来后,沐煜心上的血被渐到了林阮思的身上和脸上……
“谁准你死?”妖魂红着眼睛,一把掐住了沐煜的脖子,没等林阮思反从满手的鲜血中回过神来,妖魂又手起刀落对着沐煜的心脏又扎了一刀,“你是我的作品,再没有完工这前,谁准你死的?”
一刀一刀,妖魂像个杀人狂魔一样,每一次都将刀子准确地刺到一个地方,故而,捅了二十几,沐煜胸口处也不过只有一个口子而已。
林阮思早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满身是汗,躲在一边直呕吐了!
林阮思知道人的心脏有左右两瓣,若是刀子正好刺进心脏那两瓣的间隙处,那么,只要治理得当,人是不会死的,想来……妖魂的这几十刀,每一刀都是冲着那间隙去的,那么快,却是那么准……
林阮思看着沐煜,心里头突然涌起一股悲哀,是啊……在这样的一个人手里活着,做她的试验品,那么……又有什么意思叫,还不如早些死去的,如果……她扎错一刀,刺进心口,大概才是解脱吧!
沐煜心口的血被浸染之后,惹得那些蓝蚁四处乱爬,好像很兴奋似的。
“樱……樱……”突然之间,那已经断了好久的呻、吟声又重新响了起来,不过来来回回的一个字。
可是,这几个字却让妖魂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大气不敢出的盯着床上,连林阮思也不由的抬起了头……
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居然……还没死!听着他口中念叨的那个人名,林阮思眼中一酸涩,说不出的羡慕,一个百里凤烨如此,一个沐煜如此……
她真幸运!
在林阮思总觉得百里凤烨是天下间最好的男子,所以一直觉得夏樱是个傻子,有那么好的人在身边了,还心心念念着沐煜做什么,然而,到了这一刻,林阮思却突然明白起夏樱的心情了……若是有一个男子,在生死关头,想着念着的依然是自己,那么,就算身边有再好的,她又如何舍弃得了他呢?
沐煜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在满眼的黑暗,满世界的无助里,是谁像是一盏明灯一般地在照耀着他的前路?是谁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轻吻他的眉心?又是谁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死亡里的拉了回来?是谁在他犯病的时候泪流满面,是谁在他身体好转后,开心得像个孩子?
是谁呢?
黑暗里,沐煜拼尽了全力去抓那抹被黑暗淹没,却让他感觉到无比温暖的影子,“别走……”那么温暖,他如何离得开?
他抓住了,他将她握在手心里了,沐煜淡淡地笑了笑,周围的黑暗仿佛渐渐变薄了,慢慢地,在黑暗里,他终于可以看见那个人样子了!
是她!
是啊,就是她啊!
这世上,她就只对他一人笑颜如花,她也只会窝在他的怀里,展露她最美的微笑,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把命给他,可是,他做了什么呢,他伤害她,推开她,明知道她身为公主兼将领,身上背负着一个国家的重担,他却自私地要求她什么都不管,放下一切跟他离开……
明知道成亲非她所愿,他却问她,‘王爷,是否需要沐煜感恩戴德,三跪九叩?’用这样的尖锐的问题却伤害她,羞辱他!
明知道她在全世界地寻找他,他却带着阿宁,将她亲手编织好的同心节拆开,明知道看见那碎了一地的红线,她会如何伤心,可是,他却继续将她的画像撕碎……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沐煜突然恨不得把那个自己活活掐死!
黑暗之中,突然涌入了别样的色彩,金色的凤凰叶,还有白茫茫的雪山……
沐煜心里柔得发软泛痛,在那个冰山雪洞里,他终是要了她,他还能看到那两个紧紧交、合在一起的人影。
是阿樱啊,她哭着吻他的唇,吻他的一切……她求他不要离开他,她求他活下去。
“樱……”
不,不不不……不可以死!夏樱要他活着,她那么爱他,那么在意他,他若死了,她怎么办?
他已经那样伤害过她了,怎么可以用死,再去伤她一次?不,不能死,要活着,要活着!
“转起来了!”林阮思吃了一惊,明明已经要停下来的八卦,眨眼之间又极快地运转了起来,快得连那红紫二色都交合在了一起,成了另一种诡异的血色!
妖魂吐出一口浊气,开始大笑起来,“好,太好了!”笑着笑着,妖魂的紫瞳里居然落下了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极而泣。
“我……我要活下去!”沐煜突然张开眼睛,一把抓住妖魂的手,“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好好好!”妖魂连连点头,温柔得像是哄小孩子睡觉的母亲,哪里还有片刻前用刀子拼命捅人的势头,前后矛盾的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你放心,你不会死的,乖乖听话……我一定救活你的,我还会让你不死不灭,我会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药人,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药人……我炼的,你……你是我炼的,我要你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
想来,沐煜对妖魂的变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只是长长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再一次闭上眼睛,咬住唇角!
那之前沐煜一直在叫着夏樱的名字,如今却反而不再叫了。
“来……”妖魂将那拇指大小的玉葫芦打了开来,里面五光十色的液体泛着淡淡地光,妖魂踏着那红紫二色的八卦缓缓前进,慢慢地坐到了床边上,伸手将玉葫芦的盖子打开,轻柔地说道,“来,听话……把他喝了!”顿了顿,妖魂紫瞳中少有的生出了一抹犹豫,“喝了之后,你可能会有些疼,可是……你得忍着,知道吗?忍下去,你就能活了!”
沐煜闻言,重新张开了眼睛,伸手去抓那个玉葫芦,可是,如今,他却太过虚弱了,连那拇指大小的玉葫芦都没有力气握在手里。
他的心口上还在流血,可是……妖魂却完全没有替他止血的意思。
锦凤华针针尾处的那只金色凤凰如今都已经被泡在血水里了,本就鲜红的凤凰羽毛已然更加红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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