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地狱犬

　　高潜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

　　风带着呼啸从他的耳边刮过，两侧的景物飞速地向后飞掠。他的肺部像是即将燃爆的气缸，呼哧地发出可怕的轰响。超负荷的腿部肌肉已经有即将痉挛的前兆，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这样跑多久。

　　这时一座街心喷水池出现在高潜的视线里，银色的水链形成一个扇面在夜色中旋转摇摆。宽敞的马路在这里分出更多岔道，高潜没有减速，而是暗暗提气。

　　他的双脚用力蹬地跃起，地心引力在此刻似乎失去了一部分效用，两层楼高的水帘在他的脚下翻着银色的水花，潮湿的水雾扑上他的脸颊，凉冰冰的像是一场小雨，他重重地落地，踉跄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可以跳得更远。

　　他不再奔逃。

　　高潜努力平顺着呼吸，缓缓转身，隔着一道银色的水帘，他狠狠地盯着那来自地狱的恶兽。

　　和记忆中的犬形怪物差不太多，只是面前的怪物似乎比记忆中的怪物还要巨大。它的脑袋像一头放大版的比特犬，巨大的双眼如两只燃烧的火洞，布满褶皱的大嘴中露出绞肉机般的利齿，白色的涎液不断地从嘴里滴到地上。它的全身上下都窜动着红色的魔火，炽热的温度让面前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怪物立在喷水池的另一侧，无声地张开大嘴，像是在威胁，又像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地狱犬是吧？”高潜的脸上浮起一丝狞笑，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暮光之刃，叫道，“来吧，到这儿来，爸爸这里有狗骨头。”

　　高潜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怪物嘲弄地咧了咧嘴，接着后腿蹬踞，猛扑了过来。

　　高潜全身的肌肉刹那间一同动作起来，他迅疾得像一头猎豹，从地狱犬的下方穿过水帘，扑进了水池。仅仅是几分之一秒的功夫，他却可以感到后背的衣服几乎已经燎着，灼得生疼。

　　池水只有不到一米深，冰凉的池水缓解了高潜背部灼痛，也让他暗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喷水池用的不是循环水。

　　对面的怪物沉重地落地，水泥地面上立刻出现一片蛛网般的裂痕。这一次怪物并未急着再次攻击，它像猫戏老鼠一样缓缓地走近水池。

　　池水的温度随着怪物的靠近迅速激升，水底的高潜脸涨得通红，透着墨绿色的池水，他看到池边的怪物宛如一座冒着火焰的小山，终于压了下来。

　　就是这个。

　　高潜的手终于摸到了突起的阀门，他浑身的肌肉猛一翕张，镶嵌水泥池底里的水阀，竟被他生生扯脱。

　　巨大的水柱自破损的供水管中冲天喷起，地狱犬扑击的身形被水流冲击得猛地一顿，浓郁的白烟骤然腾起，像是引爆了数颗烟雾弹。高潜则趁机急速翻滚，跳出了水池。

　　喷水池在他的身后发出巨大的轰响，四分五裂。碎裂的池壁，雕像，管道，各种碎片四射来开，他用手臂护着头脸奔出数米，方回过身。

　　地狱犬翻倒在喷水池的废墟中，愤怒地挣扎。地下管道喷出的强力水柱让它一时无法站起。

　　高潜猜测自己刚才气力用得有点过，似乎扯脱的不仅仅是阀门，看这出水量，主供水管道也因此受到了破坏。

　　然而事实上不止如此。

　　又是一声巨响，喷水池所在之处的地面突然塌陷，并迅速扩散至街道对面，高潜急忙后退。待塌陷停止后，他在坑边探头一看，暗暗心惊。

　　这塌陷竟然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十五米，深达数米的大坑，黄色的泥水在坑底迅速聚成水潭，并且水平面还在继续上涌。地狱犬从水底冒了出来，像一座黑色的小山，狂怒地在地坑底部扑腾着。

　　高潜知道这种程度的深坑，断然困不住地狱犬太久。他暗一咬牙，握紧暮光之刃，纵身跳了下去。

　　没有了火焰的地狱犬，头上的鳞甲像是礁石一样嶙峋不平。高潜双脚刚刚触到地狱犬的头部，就被猛地一掀，险些跌落水中。他手疾眼快地用左手抓住了地狱犬脑后的角鳞，右手高举暮光之刃，照着怪物的后脑一刀疾刺下去。

　　怪物却在这时猛然用脑袋撞击洞壁，高潜的肩膀重重地撞在突起的石块上，剧痛之下，左手滑脱，他跌入了水中。

　　池水混黄，水下根本无法视物，破裂的地下管道中的巨大水流还在不断地涌出，高潜像一只洗衣机里的塑料球在水中翻滚着。视觉已经无法使用，此刻他只能完全依赖自己听觉，以及尽力去分辨激乱水流中细微的不寻常的变动。

　　他抓住一块洞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稳住了身形，水流在这时忽然扭曲了一下，高潜全力闪开，轰的一声碎响，碎石在他身侧四散崩裂。

　　有几块大一点的击打到高潜的身上，让他在水中连翻了几个跟头。他急忙划水窜上了水面，他看到了怪物所在位置水面所形成的漩涡，高潜深吸一口气，又潜了下去，这一次，他朝那头犬形怪物扑了过去。

　　怪物在水里笨拙地调整着姿态，巨大的身体在毫无着力的水中，像是一艘巡洋舰缓慢地调转角度。

　　高潜避开了怪物扇来的脚掌，在水流中翻滚了几下后，他借着乱流的冲力再次急扑了上去。怪物巨大的脚掌贴着他的脸颊拍过，带起的水流让他的攻击偏了方向。不过没什么，刺不中脖子，刺中肚子也一样，大不了他多刺几次，在水中，他比巨型怪物要更加灵活。

　　他像一颗炮弹撞击上了怪物的躯体，刀刃圆钝的匕首如同刺入了豆腐，轻松没柄，而他的手则撞到了坚硬的鳞甲，断了似的生疼。

　　地狱犬如一部失了动力的机器，停止了挣扎，缓缓沉入水下深处。

　　竟然一刀毙命！

　　高潜心里涌起一阵狂喜，比之当初的壮汉清道夫宰杀地狱犬时还要干净利落。原来这把看似没开刃的玩具刀对付魔物竟然如此好用，他终于杀了一只魔物，哈哈！

　　高潜脚下踩着水冲出水面，兴奋地打量着手中的暮光之刃。月光下，似铁似石的刀身比平时略微明亮一些，带着一种奇异的透明质感，仿佛可以通过它看到另一个世界。

　　真是一把好刀！

　　狂喜退去，高潜接着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精疲力尽的他无法沿着这湿滑的洞壁爬上去。

　　“喂！”他放声大叫起来，“有人吗？随便谁？”

　　无间界里不可能有普通人，高潜的大叫声在寂夜里孤零零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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