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祠堂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
早晨起来，府邸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中，乌云沉沉压在低空，仿佛要将整座城摧毁。唯有刚刚回绿的柳枝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更显青翠欲滴。
春寒料峭，起早的丫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将窗户推开，笑道：“姑娘，时辰差不多了。”
床上的人自被中伸出一只手臂来，看那手臂洁白无瑕，纤细可爱，顺着手臂朝上望去，是一张清丽无比的容颜。她翻过身，露出另一边的侧脸，长长的疤痕丑陋狰狞，仿佛一只大蜈蚣趴在脸上。
丫鬟神情微微一怔，蒋素素已经出声问道：“这么快就天亮了么？”她轻声一笑，那半张陋颜顿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真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场好戏了。”
蝴蝶为蒋素素寻了件洁白暗纹长裙，身披素绫。这样素净浅淡的色彩将她衬得分外清丽，如果忽视那张可怕容颜的话。蒋素素眼中划过一丝愤恨，蜻蜓将白纱递给她，蒋素素将白纱戴好，这才施施然推门：“走吧。”
夏侯府比蒋府大了一倍，花园也修葺的十分精美，处处昭示着主人的地位。祠堂就在花园处走廊的最后一间屋子，外表看起来也是十分精致，若身处花园，定能一眼注意到它。早春还剩下几只残梅盛放在枝头，虽然阴雨绵绵，这样看着，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花园中出现几道人影，为首的一人白衣翩然，长身玉立，身侧跟着的人体型微胖，脸上挂着和气的笑意。而在这几人身边，还有两道身影，一道玄衣如墨，一道锦衣华服。烟雾蒙蒙中并不能看清样貌。
蒋素素正与蝴蝶往厅中走，路过花园时正好遇见对面走来一行人，她只瞧见夏诚，便远远的唤了声“外祖父。”
夏诚面色一僵，身侧的锦衣男子已然开口道：“原来是蒋二小姐。”
蒋素素一愣，那几人已经走上前来，待看清楚样貌，蒋素素不由得心中大惊，其余三人中有一人她不认识，另两人却是叶离与萧韶。
叶离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含笑看她，被那双温和的眸子一看，蒋素素蒙着面纱的脸不由得微微一红。待对上萧韶那双微凉的黑眸时，心中又忍不住怦怦狂跳起来。
夏诚本想斥责蒋素素，见了叶离脸色心中一顿，想到夏研信中的那些话，登时眉头展开，笑道：“素素，还不见过太子殿下，八殿下和王爷。”
蒋素素本来对那锦衣男子的身份多有疑惑，待听到夏诚的话时又是忍不住一惊，没想到对方竟是太子。她抬起头来瞧瞧打量中间男子，见那男子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算是继承了天家人好相貌的血统，也算英俊，只是与萧韶和叶离的气度比起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眼中隐见浮躁。蒋素素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待她想到平日里蒋权偶尔会与她说的一些朝堂之事时，心中的失望之色便也淡了，便上前行了个礼道：“蒋家素娘见过太子殿下，八殿下，王爷。”
太子哈哈一笑：“本宫听闻蒋家二小姐生的国色天香，怎地蒙着面，是怕本宫会吃人不成？”
蒋素素闻言吓了一跳，夏诚笑道：“殿下，素素前几日被猫儿抓伤了脸，留下疤痕，怕见风是以蒙着面纱。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皱了皱眉：“如此说来倒是可惜，不知是哪家的猫儿竟如此胆大包天，抓伤了蒋二小姐的脸。”
“多谢殿下关怀，”蒋素素柔声道：“那猫儿已经被抓住处死了。”
“那便好，本宫一向怜香惜玉，若真瞧见二小姐这张脸就这么被猫儿毁了，也是会心疼的。”
蒋素素低下头去，似乎被这荒唐的话语羞得满脸通红。她与太子说话的时候，叶离却是一直含笑望着他，那笑容如沐春风，仔细一看，却又像是丝毫未到达眼底。
“对了，外祖父。”蒋素素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大姐姐自从昨夜起还在祠堂跪着祈福，不知现在如何了？若是丫鬟忘记将她叫出来可不得了，如今还下着雨，祠堂又阴冷，跪上一夜恐怕坏了身子，不如现在去瞧瞧她。”
她神情关切，话语中又处处为蒋阮着想，真如一个善良的好妹妹一般。夏诚一愣，继而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道：“有客人在，教几个丫鬟去瞧好了。”
“外祖父，大姐姐是我姐姐，我自然心疼她。”蒋素素认真道：“此刻你教我离开，我也会心中不安。再说几位殿下都是仁慈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殿下们看到大姐姐在祠堂跪了一夜为夏家祈福的诚意，大姐姐岂不正是我们夏府的骄傲？”
夏诚还要推辞，太子却饶有兴致的问：“你大姐姐可是蒋家大小姐？玲珑舫上一舞惊人的那位？”
“正是。”蒋素素声音如常，面纱下的嘴角却僵硬了一下。
“那正好，本宫正想看看那一位新封的美人究竟是何模样。听你说她在祠堂中跪了一夜，此女诚孝实在罕见，本宫也想去瞧一瞧。”他转头看向叶离与萧韶：“八弟，阿韶，你们不会不同意吧。”说罢便哈哈大笑，看向夏诚道：“夏侯爷，请带路吧。”
夏诚心中无奈，可这位太子殿下本就是个行事无状的主，拿道理来压根本不行。便只得瞪了一眼蒋素素，强笑道：“让殿下见笑了。”
蒋素素被夏诚那一眼瞪得有些心虚，待想到等会将要发生的事情，心中又忍不住有些激动。她本来没想到今日会在夏府中遇到叶离与萧韶，甚至还有太子。如今这三人一来，正好能见证蒋阮不堪的模样，而蒋阮那副样子被外男所见，按蒋权的性子，便只能将蒋阮沉塘了。蒋素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蒋阮，你就带着这个肮脏的名声去死吧！
祠堂就在花园不远处，只见一个小厮正守在门边，见到夏诚几人到来，吓得腿一软。夏诚看到那小厮是平日里跟在夏俊身边的，先是一怔，而后明白过来。
夏诚是何许人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初夏侯爷这个爵位的来由也令人深思，看到夏俊的贴身小厮几乎就猜到了等会会发生什么事情。再看蒋素素的目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蒋素素要报复蒋阮不是不行，可不能将他唯一的孙子也牵扯进来，今日若真是出了事，蒋素素是毁了，可夏俊在祠堂就与人做了这样的事传出去岂不是也是自败名声？若非有外人在场，他真恨不得狠狠扇蒋素素两巴掌才罢休，原以为这个外孙女是聪明的，凭她的才貌日后也能为夏家搭上一条线，如今看来却是个目光短浅的蠢货！
夏俊还没想好怎样将这几个人引开，蒋素素已经惊叫起来：“你不是表哥的小厮吗，怎么会在这里？”
叶离与萧韶的目光微微一闪，二人同时朝那小厮看去。那小厮看见夏诚本就心中哆嗦，自家少爷迟迟不出来却等来了老爷，嘴里也不清不楚道：“小人…小人…”
蒋素素皱了皱眉，不等他说完便径自上前推开门：“你这人好生奇怪，不会是大姐姐出了什么事吧？”
祠堂门甫一打开，一股耐人寻味的香味扑面而来，含着某种莫名的异香，吸进去便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蒋素素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啊”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奔出门来。
她似乎受到极大惊吓，整个人肩膀一抖一抖的，跑出来的时候恰好撞到叶离身上，叶离伸手一扶，蒋素素便软倒在他身上。
“蒋小姐？”叶离温和道。
蒋素素在他怀中抬起头，一双眼睛盈盈带泪，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大姐姐…大姐姐她…”
夏诚心中一沉，太子已经被蒋素素的举动勾的整个人好奇不已，直接一脚跨进祠堂门。将祠堂门打开了些，于是祠堂中的一幕顿时落入在场几人面前。
里头是一副极为香艳的画面。
地上一双男女痴缠，还维持着亲密的姿势，竟全是从上到下衣衫不整，女子长发散乱，男子将她搂在胸前。女子身上遍布亲密痕迹，背对着众人，依稀可见昨夜疯狂。
蒋素素似乎是惊吓羞窘至极，不管不顾的一头埋进叶离的怀中。叶离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终是伸出手来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诚再也无法掩饰过去，当即怒喝一声：“荒唐！”
在自家府上祠堂里与人行这等污秽之事，还被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尊贵人看到，即使是无耻如他，也忍不住觉得颜面无光。
“大姐姐，怎么会与表哥…？”蒋素素躲在叶离怀中惊魂未定道：“这可是祠堂啊。”
夏诚狠狠的瞪了一眼蒋素素，如今这下计划全乱了，这外孙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孽子！孽子！”夏诚指着祠堂中的男女气的发抖：“我夏府养你十几载，竟然如此不知自爱！就在祠堂里与人行这等污秽之事，教你的礼义廉耻哪去了？真是没人教养么！夏府日后还要怎么靠你光耀门楣！”
他口口声声指责的是夏俊，可话里话外都是说的蒋阮不知自爱，又没有娘教才这样品德败坏。他将所有过错推到蒋阮一人身上，世道总是对女人格外苛刻些。夏诚抬头观察在场几人的脸色，叶离倒是会帮着夏府，可萧韶与太子却不一定。
太子有些好奇，颇为调侃道：“本宫倒是第一次见到祠堂中这样的春色，有趣，夏侯爷府上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地上的男女却还没有醒，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任君打量。蒋素素忍不住道：“大姐姐似乎失去知觉了，怎么还不醒？蝴蝶，你去找件衣服给大姐姐，将她扶回屋子去。”
蝴蝶领命离去，蒋素素无视夏诚刀子般的目光，小声道：“这件事情，还望殿下们别外传，我大姐姐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如今尚未出阁，若是被人知道了，一生也就毁了。”
这话里明明是为蒋阮着想，却又提醒了蒋阮还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小小年纪就如此不自爱，实在是令人厌恶至极。
叶离神色微动，还未说话，便听得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蒋二小姐还未看清那女子面目，何以如此肯定就是蒋家大小姐？”
蒋素素愕然抬头，萧韶俊美冰冷的侧颜近在眼前，语气中却不辨喜怒。
那一日玲珑舫上帮了她，本以为萧韶是站在她这边的，可后来蒋素素去锦英王府却是吃了几次闭门羹，就有些搞不清楚这锦英王到底在想什么，如今这话听着像是为蒋阮说话，更加令蒋素素狐疑。
正在这时，众人听得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诸位这是在找什么？”
听到这声音的刹那，蒋素素脑中犹如晴天霹雳，整个身子僵在原地，萧韶微微挑眉，目光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黑发红衣的少女披着一身晨间清露，就站在几步开外的花丛中含笑看来。她未曾打伞，纷纷扬扬的雨丝飘落在她身上。那双上扬的媚眼中此刻只有冷漠，唇角的微笑瞧着令人心惊。
“大、大姐姐？”蒋素素后退两步。
蒋阮缓缓上前：“原来是二妹，不知道一大早来祠堂，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一步一步上前，蒋素素一步步后退，眼中只剩惊恐，吞下即将出口的质问，她道：“大姐姐怎么会在这里？那…那屋中的又是谁？”
蒋阮微微一笑：“哦，屋中的啊，是我一个忠心的丫鬟，昨夜三更的时候，她见我体力不支，便自告奋勇替我跪完下半夜，外祖母说要阴历四月出生的人来祈福，恰好，我这位忠心的丫鬟，也是阴历四月出生的。”她面不改色的撒谎，末了，神情微诧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诚知道蒋阮必然是在满口胡言，想来她早已洞悉蒋素素的计划，便阴沉的盯着她，缓缓道：“有人在祠堂行苟且之事，我想，其中就有你的丫鬟。”
蒋阮张了张嘴，摇头道：“我这丫鬟，必然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平日里也是洁身自好，绝无可能做下这等污浊之事。想必是有人胁迫于她，即使是一个丫鬟，我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大姐姐何出此言，明明就是你自己身边丫鬟品行不端，怎能怪到别人身边？”蒋素素道。身边丫鬟品行不端，人们难免会对做主子的有几分怀疑。
“二妹怎么这样说，”蒋阮微笑道：“这个丫鬟，可是母亲亲自挑选过来给我的，你怎么能怀疑母亲的眼光，难道母亲故意找了品行不端的人来我身边吗？”
“你…”蒋素素语塞，一时间将蒋阮在心中恨毒。夏诚微微眯起眼睛，还来不及说话，便见蒋阮突然对着太子跪下身来：“此事虽然看着是蒋阮的丫鬟受罪，可细细一想，却是她替我承了无妄之灾，若是昨夜换了我，蒋阮如今也只有以死明志了。宵小之徒实在可恨，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求殿下彻查此事，严惩这坏人清白的恶徒！”
她这么一跪，夏诚的额心立刻隐隐作跳，心中只道不好。蒋阮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里面男子是谁，而偏生太子这人喜怒无常，摸不准喜好，说不定一时兴起，真的惩办了夏俊。
叶离瞧着蒋阮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萧韶却是平静的看着，眸中暗色未明。
太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就是蒋家大小姐？”
蒋阮微笑着看她：“见过太子殿下。”
“果然美貌可人。”太子也跟着笑：“你要本殿替你做主？”
夏诚一听，自然心急不已，忙求助的看向叶离。正在此时，突然瞧见对面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跑来：“不好了老爷，夫人晕过去了！”
“什么？”夏诚大惊，回头看了一眼祠堂：“把人给我弄出去，快去叫大夫。”说完又对太子几人行了一礼：“内子突然晕厥，祠堂之事稍后再说，请殿下宽限。”
“无妨，”太子笑了一声：“今日这戏也精彩，我们便与夏侯爷一道去看看。”说罢便走到夏诚身边。
夏诚一僵，抬脚朝厅中走去。蒋素素连忙跟上，叶离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却是蒋阮与萧韶留在最后。
蒋阮面无表情的瞧了萧韶一眼，侧身往前走去，听见萧韶冷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如何知道，他是太子？”
蒋阮来的时候，并未有人跟她说谁是太子，可她下跪的时候喊的清清楚楚，太子殿下，实在是令人生疑。
蒋阮一愣，暗骂自己大意，竟被这人捉住了把柄。心念陡转间，她直视着萧韶那张英俊的脸，冷冷道：“龙与虫的气度自然不同，譬如太子，就有太子的气度。”她忽然又展颜一笑，语气诚恳道：“而人渣，也有人渣的光芒。”说罢，脚步轻抬，看也不看萧韶的表情，径自离去了。
待到了大厅中，果然见四周丫鬟婆子围了一堆，夏家大少奶奶与二少奶奶站在一旁，中间的小塌上，夏夫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自嘴角流出一线乌黑鲜血。
夏诚见状，立刻快步上前，痛心疾首道：“夫人！”
申柔与俞雅站在两边，颇为焦急的看着夏夫人，嘴里不住道：“娘！”
“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蒋素素拨开众人走到夏夫人身边，眼中立刻溢出两行泪水，当真是忧心至极。蒋超站在一边，语气阴沉道：“外祖母就是吃了那盒点心才这般的。”
蒋素素诧异的看了看那点心，再看看蒋阮：“那不是大姐姐送给外祖母的么？”
此话一出，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蒋阮看来。
蒋阮依旧浅浅笑着，并不做任何辩解。
蒋俪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叫起来：“怎么外祖母吃了大姐姐的点心就这般了，难不成是点心有问题？”
夏娇娇本来站在申柔身边，目光也是有几分不知所措，此刻听了蒋俪与蒋素素的话，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好你个蒋阮，我夏府对你以诚相待，你怎能这般下毒害我祖母！”
“表姐恐怕说错了，”蒋阮淡淡道：“这盒点心可不是我准备的，是母亲帮我准备的。”
“阮儿你这是什么话？”夏研看着她，目光满是失望：“难不成我会下毒害自己的亲娘不成？阮儿你不知府上规矩，忘记替外祖父母准备登门礼物，我便好心替你准备了，如今你这般陷害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话听着，倒像是蒋阮故意陷害夏研一般。
蒋阮微微一笑：“可那点心，确是母亲为我准备的不是吗？”
“表妹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夏娇娇道：“就算那礼盒是姑姑为你准备的，可保不准你会在礼盒中下毒，害了祖母又想陷害姑姑，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俞雅皱起眉头：“果真如此？”
蒋阮叹息一声：“各位已经将理由说的这般清楚，还要我说些什么呢？”
却就在此时，只见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匆匆忙忙走进来，也顾不得其他，与夏夫人把过脉后长吁一口气，道：“我先开个方子，赶紧去抓药熬给夫人吃，要快！”
几个婆子将夏夫人抬回屋中，夏诚命令下人赶紧抓药后，上前道：“敢问大夫，内子病情是如何？”
“瞧这模样，十有八九是服了毒药。”大夫摸了摸胡子：“好在分量不多，不至于没命。”
此话一出，屋中又是静了几分。片刻，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是你！定是你想要害我祖母！竟与她下毒！求殿下为我夏家人做主！”夏娇娇伏下身去，端的是义正言辞。
蒋素素愣了愣，便也瞧着叶离不说话，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真教人心都化了，纵是铁做的人态度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叶离温和的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厅中面不改色的红衣少女，即使在千夫所指的这时候，她依旧站得笔直，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夏娇娇的话。
萧韶站在众人身后，目光紧紧盯着蒋阮。夏诚见状，也斥道：“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蒋阮，今日你害我夫人，即使你是蒋家女儿，也一样跑不了干系。还请殿下为我夏家人做主！”
蒋阮微微一笑，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中缓步上前，站在那盒点心中，伸手拈出一块，凑到那大夫面前：“大夫，夏夫人果真服了毒呢？”
“自然。”大夫毫不犹豫的答道。
蒋阮轻轻一叹：“真是令人奇怪，为何夏夫人中了毒，就一定说是我下的毒？会不会是夏夫人自己服了毒呢？”
“一派胡言！”夏诚愤怒道：“我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服下毒药！”
“大妹妹，你还想狡辩，祖母正是吃了你送的点心才晕倒的，人证物证俱在。”蒋超怒道。
“如此，”蒋阮想了想，将那块点心放在手中：“大夫，这点心有毒吗？”
大夫一愣，反应过来低头便去闻闻蒋阮手上的点心，点头道：“正是与夫人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夏诚道，再一次看向作壁上观的太子：“求殿下为我夫人做主！”
太子不言，盯着蒋阮似乎想看她怎么办。只见蒋阮拈着手中的点心，摇头道：“这样的话，我真是无话可说了。怎么办，似乎只有一命换一命。”说完，轻轻咬了那糕点一口，缓缓咽了下去。
众人震惊的看着她，蒋超眼中划过一丝精光。蒋素素心头顿起一阵快意，萧韶见那少女吞咽的动作，不知为何，心中竟为她捏了一把汗。
那大夫没料到蒋阮如此生猛，可片刻间过去，蒋阮已经将一块糕点吃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她眨了眨眼睛，蒋超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萧韶心中一松，叶离皱了皱眉，太子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拊掌道：“有趣！有趣极了！”
蒋素素与夏娇娇哑口无言，夏诚呆在当场。猛地看向桌上的点心，再看向蒋阮。
申柔与俞雅目光各有所思，蒋阮拍了拍手，将手中的碎屑尽数拍掉。才柔声道：“原来这毒药也是分人的，我与外祖母吃的同一块糕点，应当也是同一副毒，外祖母只吃了一点便不省人事，我吃完整块却安然无恙。果然，人的性命也有贵贱之分，如我这样的身份，便是毒药，吃上几幅也是无妨的。”
她这话俏皮可爱，含着某种自嘲的意味，偏偏句句都是诛心之言，直堵得夏诚说不出话来。
蒋阮又撇头去看太子，忽的一笑，声音温柔：“殿下，您可要为蒋阮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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