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晚风和歌 中

　　父亲快步走到了厨房的门口，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妻子都坐在厨房里。父亲站在他们的面前：

　　“妈，你身上也没有带钱，先借我个五百块钱，我赢了就还你。”

　　奶奶一脸诧异地看着父亲：

　　“我的钱都花完了，呆了那么多东西不都是花钱买的吗，我还哪来的钱。”

　　父亲又看向了母亲：

　　“张桦，你借我点，我赢了就还你。”

　　母亲见有奶奶在场，父亲或许会悠着点，所以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你看，我哪来的钱，你天天问我要钱去赌。天天说赢了还我，你什么时候还我了。我真的没钱给你了，不信你自己来搜。”

　　父亲见母亲这个反应，脸色立马就变了，双目瞪着母亲：

　　“你到底有没有？我再问你一遍？”

　　母亲把头别到另一处：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自己来搜阿，我都给你看了，我真的没钱了！”

　　父亲一个健步越过奶奶冲到母亲的身边把母亲的头发一把抓起来，奶奶赶忙上前拦着父亲，可是父亲的力气太大，直接就挣开了奶奶的手。他拽着母亲的头上上去就是一巴掌，然后拖着母亲扔到了灶台的烧火处：

　　“还跟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钱，你藏起了我知道。还跟我装你没钱，你当我徐民丰是傻子吗？”

　　父亲刚要给母亲巴掌，奶奶眼疾手快赶紧抓住了父亲的手：

　　“民丰，你不能这个样子阿，她可是你的老婆阿。这个家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这么对你的老婆孩子了，这日子还怎么过阿。”

　　父亲用力一甩，把奶奶甩了一个踉跄：

　　“我们家的事情哪里要你来管，你事情总说完了吧。说完了还不赶紧走，别在这碍事！”

　　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到了母亲的脸上。我看不下去了，就跑到了母亲的面前：

　　“爸爸，你别打妈妈了，你要打就打我了。”

　　父亲看见，眼睛直瞪着我，反手甩了我一巴掌，然后把我拎起来就扔到了地上：

　　“你也发了什么神经了，这事儿轮的到你一个小屁孩来管！你妈是我老婆，我打几下还不行了！”

　　母亲一边抽泣着一边低着头：

　　“徐民丰，你别忘了咱们两个已经离婚了。现在我已经不是你老婆了，你要是再这个样子我就报警了，你别以为你现在干的是什么好事。我可以把你告到法院里去，我让你这辈子都被好过！”

　　父亲冷笑了一声，拽着母亲的头发又是一巴掌：

　　“你张桦现在能耐了是吧，还报警，你去报阿。你以为这个样子好看的吧，来让别人看看咱们家的样子。你四川人路子野我知道，叫你那个什么亲戚来打我好了，叫你那个什么姐夫什么的一起来。我徐民丰别的不说，你让我不好过我会让你好过的阿！”

　　奶奶见到母亲被大成功这个样子赶紧向父亲求饶：

　　“行行行，民丰你不要再打张桦了，我现在到外面去给你借五百块钱。你放过张桦行不行？”

　　父亲松开了拽住母亲头发的手，坐到了餐桌的旁边等着奶奶出去借钱。外面的天气很冷，奶奶披上了大衣走了出去。我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了母亲的身边，看着母亲把头埋在双腿之间抽泣着。父亲坐在餐桌上抿了一口钢杯中的黄酒，点上了一根烟。

　　我没敢回头看父亲一眼，生怕撞上他的眼神然后被毒打一顿，只能默默地站在母亲的身旁，也不知道她是否能感受到我的陪伴。奶奶出去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就回来了，把大衣挂在门外之后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五百块钱：

　　“我刚刚到前面去给你借了五百块钱，我明天来还。你拿着去吧，别打张桦了。人家从跟了你开始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还这么对人家。她留在这里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孩子为了这个家，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父亲不想再继续听奶奶无聊的絮叨了，拿了钱之后骑着摩托车就走了。

　　奶奶看父亲走了之后就走到了母亲的身边：

　　“张桦，跟着这个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母亲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从嫁都这个家里来之后一直都忙前忙后地照顾着这个家，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尝到一点甜头。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嫁给他了，真后悔把平平生出来。你看看他天天是怎么对待我的，我辛辛苦苦赚的那么点钱全都被他拿去赌博了，我不给对我又是打又是骂的。那个时候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同意这桩婚事，我现在后悔死了。”

　　奶奶看着母亲，想了一会儿：

　　“要不然这样吧，你跟我走吧。我虽然是不想看到这个家分散开来，但是也不忍心我这个苦命的儿媳妇儿继续受苦了。这样，你们今天晚上跟着我一起到我娘家去住一晚上。然后明天跟着我一起走，到我们那边城里去找个工作，你们母子两个生活在一起。省的在这个家里受这么多委屈，张桦你看呢。”

　　母亲抬起头看了眼奶奶：

　　“我是没意见，就是平平以后跟着我过苦日子，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奶奶回头看向我：

　　“平平，你觉得呢？”

　　我想都没想就开口了：

　　“我没有意见阿，要是能跟妈妈在一起，吃青菜都是香的。”

　　奶奶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小孩儿，那你们收拾收拾，等会儿就跟着我去我的娘家。明天早上我就来通知民丰。”

　　母亲皱起了眉头：

　　“他要是追过来怎么办啊，他干得出来的。”

　　奶奶摆了摆手：

　　“这个你放心好了，那是我娘家，他不敢追过来的，他最怕的就是那几个舅舅，你放心吧。”

　　母亲把眼泪擦了擦，带着我上楼把各自需要的东西都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趁着父亲还没回来，奶奶还有母亲带着我拿着行李一起往她的老家里赶。

　　那天只有大舅公的房子还开着，所以我们就借着他女儿的房间凑活了一宿。母亲睡在地板上，我和奶奶睡在床上。那天晚上，本来应该好好躺在奶奶怀里睡着的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生怕门外出现熟悉的摩托车声，每当有摩托车驶过我都以为是父亲追来了，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见到父亲。

　　我和母亲吃着舅母做的早餐，奶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父亲那里去跟他讲清楚。从那时候开始，我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生怕父亲得知了消息之后追了过来，然后揪着我和母亲回去毒打一顿。

　　我看见奶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到了舅公家的门口，身后没有跟来任何人。我看着她从自行车上下来我和母亲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叹了口气：

　　“民丰说，张桦你一个人走可以，平平不能走。”

　　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转身看向了母亲，母亲的眼神里充满着无助的泪光。

　　“没事，妈妈你走吧，你跟着奶奶去，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低下头一把抱住了我：

　　“孩子，我的好孩子。妈妈没用，我没办法带着你一起走。这次走了妈妈就不一定能回来了，你跟着你爸爸一定要小心点，千万不要学坏。”

　　我点了点头，强忍住了眼泪，我担心母亲因为我就止住了离开的脚步。我抬起头，把妈妈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拿了下来：

　　“好了妈妈，你快点走吧，等会儿爸爸追过来了，你就走不掉了。”

　　小舅公的轿车已经停在了大舅公的门口催促着母亲离开，我帮着母亲把她的行李搬到车子上去。此时我的心里，只有不舍和祝福。奶奶带着母亲上了车，我看着他们的车子发动然后离开，快到拐角的时候母亲摇下窗户探出头：

　　“平平，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对着她招了招手，大舅公见他们走了之后就把家里的电瓶车推了出来送我回家，我坐在电瓶车，心里满是忐忑不安。我到家的时候，看见父亲正躺在床上，他昨天应该是喝了很多的酒，呼吸声很重，我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父亲好像察觉到了我回来了，没有睁开眼睛：

　　“平平，你回来了阿。”

　　“我回来了。”

　　“你妈走了？”

　　“嗯。”

　　接下里，父亲就没有再出声了，我默默地关上了门，把自己昨天收拾好的衣服随手扔在了房间的地板上。

　　父亲那天没有为难我，也没有追问母亲去了哪里。他只是很早就出去了，一直到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浑身已经再次满是酒气了。

　　那天晚上，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努力地挤了一个笑容，那神情，像极了杨卓当时的样子。

　　第二天，得知母亲离开的太婆来的更早了，见到我的时候就叹了口气，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替我穿上了衣服看着我吃完了早饭之后就送我去上学了。那天，因为母亲离开哭了一晚上的我看见了同样眼睛红肿的杨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怎么也挤不出笑容给对方。

　　和我不同的是，得知杨卓家离异后的同学们都去安慰了一下杨卓，这让我十分羡慕。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我明白自己不招人待见，但是杨卓并不愿意搭理那些虚情假意的安慰。一到下课他就走到我的桌子旁边：

　　“走，陪我出去走走。”

　　我本来就是个在学校里朋友很少的人，杨卓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管手头上正在忙着些什么都愿意陪陪他，不管陪他干什么。

　　杨卓叫我出去走走，就真的只是走走。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并肩在操场的周围慢慢地走着，十分钟的课件都不够我们两个人走完这一圈。他偶尔看着地上叹了口气，偶尔红着眼睛看向天空试图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太敢问。

　　午睡课的时候，杨卓跟老师说他睡不着，老师走到我身边问我要不要睡觉，我摇了摇头。于是，我就和杨卓两个人被特许一起在外面的操场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杨卓有多动症，跟他坐在一起，他总是喜欢拔拔这边的草，又捏捏那边的花。

　　他基本上是苦着脸的，但偶尔的时候会看着地上冷笑几声。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以前的那种眼神，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那样的眼神我再也见不到了。

　　午睡课一个班小时，我看着杨卓从平淡到双眼通红，到被他憋回去，又到双眼通红。我十分想伸手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又怕两个男孩子抱在一起气氛略显尴尬。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做什么帮到他，只是一直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午睡铃响的时候，他看着我：

　　“周六早上，咱们再学校碰面，我带你去我家玩玩。如果以后你觉得无聊了，随时可以来找我玩。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被杨卓的话还有他无助的眼神感动了，甚至一时间鼻尖竟有些酸。两个刚刚失去彼此母亲的人，两颗有着同样需求的心灵就这样碰撞在了一起。那种感情说是豪迈的兄弟情是谈不上的，但五官风花雪月，只是彼此都感觉到能给互相带来感动。我感动的是他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他感动的是在这样的时候只有我给了他最想要的陪伴。

　　那天，杨卓成为了第一个叫我出去玩却没有放我鸽子的人，他按时出现在了学校门口，甚至来的要比我早。当我走到他家明白他家比我家远了这么多心里甚至有些愧疚，他带我去他家的时候是带着笑的。

　　他们家不算大，比起大院来说是要小一些的，但好在门口就是一大片的田野，还有小溪，出门就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

　　他爸爸因为要照顾他所以一早就出去上班了，家里只有他奶奶一个人。他奶奶看见我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不知道是因为我长得好笑，还是他觉得我是一个好孩子。他带我走了走周围的地方，熟悉一下环境。

　　我还记得他站在火车桥的最高处看着我说：

　　“徐善平，你比我大，以后你就是我哥。你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你是我杨卓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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