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在平昌冬奥村里,  晚饭甚至不提供西瓜,每次中午要是没第一轮去用餐区排到,就基本也没戏了。

  可金贵。

  马尔赛只给凌放一小半,  倒不是吝啬,而是西瓜高糖,凌放现在不能多吃,  刚才凌放自己看了一眼,都没拿呢。

  马尔赛实在心疼兄弟,给他分一口——要是再没点儿水果,这地方真的就没啥东西可吃了。

  “这怎么整……唉,  我觉得你不控制饮食都找不到什么吃的,  要是需要减重,  真的是效果拔群。”马尔赛苦笑。

  马尔赛对自己心里有数,他能不能闯得过奥运资格赛都是个未知数。他主要是替凌放不满意这些安排。零零碎碎的烂事儿,可别影响了自己兄弟的状态,  导致最后发挥达不到预期!

  按照FIS旗下跳雪杂志对年度大奖赛和世界杯比赛情况的评点,以及对平昌的展望预测,凌放这一次被普遍认为有夺牌实力的。  

  马尔赛对于试训的安排继续发牢骚:“可真够看人下菜碟的。像是德国,  法国,  美国啊那些,你看他就跟自己国家的一样往白天训练安排妥妥的。可是你、日本那个浩二、甚至哈萨克斯坦那个阿伊苏,都在晚上。啧,  人家这个训练安排,  是按地域分吗?讲究得很啊!”  

  “这些无所谓,比赛最后还是各凭本事。”凌放沉稳地拍拍马尔赛的背,  安慰师兄。

  夜场训练时,  凌放在跳台遇见了阿伊苏和坂本浩二。

  时间紧迫,  他们只是打了招呼,各自准备热身。

  平昌跳台海拔超过1100米,冬天又是大晚上,冷风呼啸,冰凉刺骨。

  跳雪运动员们穿的连身服是高密度纤维,有一定的防风作用,但是完全贴合人体,其实没什么保暖效果可言,都是靠着在室内休息区好好热身,带着热乎劲儿出去跳,有时候还需要等等风向变动,坐那上头十分钟甚至更多,很容易坐僵。

  夜风也是个问题。

  白天的时候,山坡上太阳晒着,热空气上升,山下空气补过来,大多数情况,都会自然成为逆风,比较有利于发挥。而夜里则是反过来,山上降温快,谷地散热慢,顺风的情形就会更多一些。  

  平昌标准比赛K90跳台的HS在108米,坡度相对陡。夜里,它的主着陆坡上,布置着两排灯光。作用就是和飞机在机场起降的导航灯光一样,沿着坡道两侧排列,给空中飞人们在黑暗中标记出降落点。

  周围其他三个方向,都乌漆麻黑。

  虽然中国跳雪队也做过夜场训练,但确实还是比较少见的,基本都是权宜之计。

  都奥运会前夕了,却要跳夜场跳台。唔,这就很……新鲜。

  不过凌放倒是不怵夜场。

  逆风确实更好飞一些,但是顺风的体感特别爽啊!

  这才叫乘风飞舞嘛。

  风从身后推过来,肆意地穿过人的耳畔,那种声音就像有人用凌乱的呓语在催促他:来吧,来吧,我们一起出发!

  凌放抬手整了整护目镜,松手。

  在这样的冬夜里飞行,除了又黑又冷之外,其实也还好。

  风带着凌放从高空中飞过。他俯瞰下去,目之所及除了黑暗,就是那两排类似机场着陆指示灯的灯光,整整齐齐治愈强迫症。

  黑夜是危险的,总有种神秘感。但同时也是自由的,来自天空和旷野的风的呼唤,激发起人类最原始的放纵和冒险的欲望。

  凌放近乎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感官。

  一落地,他抿抿嘴,精神百倍地立马要去排第二次。

  马尔赛一边抱怨冷,一边还来跟他一起排,“上个月,速滑队和咱们都正好休假那天,我家那位还抓我去游乐场,我很不乐意啊,什么游乐设施都不如咱这个自己飞的好玩!”他还感叹起来了。

  凌放无语地看着马二哈身后默不作声的、主管他的徐教练。

  ……就这,马尔赛还一直美滋滋觉得,教练组必须不知道他偷着在和速滑小姐姐谈恋爱……

  也不知道说他啥好。

  6天后。

  2月9日,开幕式当晚,平昌的气温在零下13.8摄氏度,还是在露天体育场办开幕式。

  ……这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届奥运会开幕式。

  此前的记录,是1994年的零下11摄氏度。

  开幕式场地及观众席,起初也没有任何保暖措施,提前两天拉了几个挡风幕布。哦,倒准备了整整五个医疗急诊室——

  马尔塞准备入场的时候,还在私下和凌放吐槽:“这意思就是说,冻坏一两个也没事,有地方能急救……”

  他们入场。

  “欢迎中国国家代表队”的英语响起时,现场明显有个区域在欢呼,大家下意识看过去——有中国观众在热烈鼓掌和挥舞旗帜。

  现场其他观众也报以掌声,很是热烈,各色小旗子挥来挥去。

  运动员和教练员们意气风发、兴高采烈地往前走。

  “啊,这场面,见过真的就不亏了!”马尔赛高兴得凌放快拉不住他了,疯狂和志愿者蹦跳互动,大脸猛怼镜头,也不知道切没切他。

  进场之前他们确实被领队叮嘱过,要对镜头热情一些,还要多挥挥小国旗。

  ……那也不是这么热情吧。凌放无奈地配合了马尔赛对着镜头挥手。

  中国队是第65顺位入场,走到场地之后等待了许久。

  因为冷,各国运动员都在蹦蹦跳跳,而且现场音乐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江南style》响起来的瞬间。

  “呜啊!哒哒哒!哒哒哒哒!”马尔赛兴奋得很,甚至跟着韩国志愿者们跳起了骑马舞。

  凌放:“……”

  塑料流行乐果然真正体现时代变迁(。)

  这歌在他记忆里,可以说,都消散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凌放拽着马尔赛努力往前走,幻觉自己在拽着家里的爱可不要脱缰。

  中国观众集中的坐席有人随着大屏幕实时镜头集中到他们这里而欢呼出声,凌放的脸出现时,喊出他名字的并不多,但是欢呼声还是很高涨,还有观众赶紧问两边知不知道这是谁,搞什么项目。

  ——因为这小伙子好帅啊!

  开幕式虽然不算多么盛大,但入场气氛欢腾。凌放其实也挺开心的,只是表露出来比马尔赛沉稳许多。

  运动员要离场入座了,往前走的时候,凌放还看着马尔赛冷静地想:果然不一样了。

  前世,他这时候当然没能参加奥运,但是2018平昌冬奥,中国队压根没有人参加,也就是说,马尔赛也不在,当年的马尔赛身在国家集训队,但是水平是摸不到奥运资格的。

  可能这就是蝴蝶翅膀作用,凌放的存在算是某种激励,让再咸鱼的同行,也下意识提高了对自己的预期目标——因为他证明,中国的年轻一代跳台滑雪运动员,是具备世界顶尖水平的!

  同时,叶飞流的训练理念和实赛看风找时机的能力确实出众,这一世他是因为凌放才从X省脱颖而出。

   而国家代表队中,来到平昌的十六个项目,包括前世没有来的跳台滑雪,也都成立了固定的国家队,算是一个新台阶。

  真好呀。凌放抿了抿他在零下13度户外低温中,冻成了淡白色的嘴唇,同时控制着随时可以跑错方向的马尔赛,心里在想:

  唔,要是捧走金牌,那就更好了。

  开幕式结束退场时,坐在后面几排的的德国国家队里有人在退场通道里穿过人群过来,和凌放寒暄了几句。

  先叫住凌放的是埃里希.科赫,德国跳雪队,对这位逐渐迈入成熟期的新星寄予了很大期望。

  跟他同来的另一位,则是科赫的前辈,那位和奥维尔关系很好的德国老将弗朗克。

  “我参加完了这一次,可就就要退役了,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弗朗克说。

  所以他这次多接触些各国运动员,打算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什么的。

  “您比奥维尔年轻两岁呢。”凌放疑惑地眨眨眼,对弗朗克说。

  弗朗克本年度的世界杯表现确实一般,已经跌出世界积分前30名,来平昌要从资格赛打起,而且也不是德国跳雪团队赛的四人之一了。

  但是这种资深运动员,有时往往有别人意想不到的潜质。

  何况被列为他“一生之敌”,圈内媒体都跟着起哄过“相爱相杀”的奥地利老将奥维尔,都还没退役的意思,前天媒体访谈刚说过要努力自律保持状态,无论平昌成绩如何,都要继续跳到北京冬奥呢!

  弗朗克笑笑,“我和他不一样啊,保持的远远不如他,身体各方面下滑太快了。”他很坦然地这样说,而且面无憾色。

  “我的事业到这里已经值得了,接下来要回归家庭。”深色头发的德国老将拍拍凌放的肩。

  弗朗克除了缺憾一块冬奥金牌,其他奖项都拿变了,巅峰时期是世界杯积分排名稳压奥维尔的世界第一,持续三年,以恐怖的稳定性著称。

  他事业家庭两不耽误,结婚很早,儿子已经快16岁了,比凌放这些年轻运动员也小不了几岁。

  他叮嘱凌放和自己队里的埃里希.科赫:“谨慎做深蹲等爆发性锻炼,但拉伸类的练习和基础体能不能放下。还有你们这个年纪务必多注意保护,一定充分热身才能去训练,哪怕是最基础的训练。我知道这全是老生常谈,我年轻时候也听得很烦。但年轻那个时候没感觉,以后都是……负债。”

  凌放他俩就很认真地点头,“明白,感谢您。”

  一个黑发一个金发的两名俊秀挺拔的少年运动员,并肩乖巧的画面实在太养眼,让弗朗克忍不住掏手机,仨人自拍了一张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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