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逃亡（二）

　　夜晚的贫民区比特区还要喧闹，如老鼠一般潜伏在四处的人们，都在夜晚开始在街头涌动。巷道里的摊位鳞次栉比，从巷道的开头直到尽头。

　　每个摊位的上方都挂着一盏白炽灯。连绵不绝的灯火远望如篝火一般将整个贫民区点燃。

　　在两个巷道中间的小道里，莫村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他的喉咙异常干燥，像燃着一团火。他舔了舔嘴唇，悠悠醒来。身体之前似乎潜伏的痛楚一下子涌了出来，莫村咬牙闷哼了一声。

　　他两只手撑着想试着站起来，可是全身的痛楚让他再一次跌坐在地上。莫村扭头看到地上有半瓶水，便捡了起来，一股脑地灌进了自己的喉咙。

　　喝完水的莫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咬牙再次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跌下去，只是两支腿不断地打颤。莫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始艰难地往前挪动脚步。

　　他花了半个小时，才走到之前看到的那廉价宾馆的门口。

　　老板是一个肥胖的妇女，披散着一头卷发，正在和一个穿着邋遢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说笑。莫村就这样光着上身走了进去，他腰部裹着的上衣已经被鲜血浸成了鲜红色。

　　女老板狐疑地看着他。

　　莫村惨笑了下。“下午干活，受了点伤。能不能麻烦老板给我卖点药。”

　　莫村长得壮实皮肤也白，这时候还光着膀子。女老板卸下心防便顿生好感。

　　“好说。小兄弟，你要点什么，告诉大姐。大姐去给你买。”女老板说着一双大眼里荡漾起了春水。

　　莫村说了要的东西，又要了间房。点开手环，输入了数额，在旁边的结账机上一扫。女老板的手环亮了一下。女老板看了一眼手环，眼角都带了笑意，对莫村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嗨，你扶小兄弟上楼。”女老板眼冷了下来，看着身旁的男人说道。

　　“不用，我自己能走。”莫村连忙拒绝。

　　男人瞪了莫村一眼，冷哼了一声，抬起头向外走了。

　　女老板看着男人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整天来调戏老娘，让你干点活跟要你命似的。”

　　莫村有些尴尬，向女老板强挤了个笑容，便兀自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宾馆的走道里一股潮湿的霉味，莫村一路走来，好几个房间都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刷了门卡，便进了房。一进门便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地上的红色地毯已经开始退毛，靠墙的位置有一个被烟头烧出来的小洞。床倒是很大，上面铺着的白色床铺有着一大团已经很浅淡的黄色污渍。柜子，茶几，座椅全都一股陈旧的气息。

　　莫村慢慢地将自己放在一把椅子上。虽然全身依然痛疼，但是这张椅子仍然让他很舒服，他竟险些睡着了。

　　在恍惚之中，他听到有人进来的窸窣声。莫村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是买药回来的女老板。

　　“来，大姐帮你上药吧。”

　　莫村迟疑了下，还是答应了。他浑身酸痛暂且不说，后腰的位置，他自己上药确实艰难。

　　“麻烦大姐了。”莫村尴尬地笑了一下，将围在腰部的上衣解了下来。

　　女老板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莫村的腰部左右各有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并不深，但是肉已经刮烂了，能看见肉丝。

　　“这是怎么伤成这样？”

　　“给钢筋刮得。麻烦大姐了。”

　　女老板的手脚倒是麻利，用剪刀轻轻地绞了伸出来的烂肉，撒上一层药粉，用涂好药膏的绷带将伤口裹了起来。

　　她做完这一切，便从后面抱住了莫村，两支手从莫村的腋窝伸出来，环扣在莫村的两个肩膀。她将头枕在莫村的后背，没有说话。

　　“大姐。谢谢你。我太累了。”

　　“嗯。你休息吧。大姐帮你带上门。”女尴尬地低头笑了一下。

　　莫村看着女老板走出房门，他叹了口气，便一头倒在了床上。如释重负的轻松迅速被席卷而来的疲倦淹没，在进入睡眠的前一刻他轻轻地笑了。“我逃出来了。”

　　贫民区的居民区到了后半夜依然热闹不减。烧烤摊上喝醉的人们大声地调笑。街上搂着浓妆艳抹的女子的醉汉浑浑噩噩地晃着脚步。已经有些摊位开始收摊。宾馆前台的老板娘早已趴在柜台上睡熟了。

　　莫村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开着的窗户，夜风吹进来，吹得窗帘像舞女的裙子一般飞了起来。

　　这时，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地从开着的窗户跳了进来。两人的身手都不错，落地无声。

　　窗户昏黄的余光依然刺不破房间里的黑暗。两人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其中一个细长的身影按亮了房间的日光灯。电管闪了几闪，陡然亮了起来，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

　　老旧日光灯惨白地灯光打在了波叔和杨锐的脸上，更给他们阴沉的脸上添了几分恐怖。

　　莫村可能是太累了。身心完全放松地进入梦乡，日光灯照在脸上，他只是眼皮动了动，连姿势都没换，依旧沉沉地睡着。

　　波叔忽然叹了口气。窗外街市的喧闹隐隐地传入房间。但是波叔的这声叹息依然像霹雳一般将莫村惊醒了。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波叔的声音异常的敏感。

　　莫村猛然地翻身，随即就看到了站在房间里的两人。两人都看着他默默不语。

　　莫村的眼神由惊讶迅速黯然下去。他低着头，抽搐着嘴角没有说话。

　　“我王波混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让你一个毛头小子耍了。”波叔右脸的肌肉跳动着，这是他怒极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反应。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莫村抬起头看着波叔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莫村明显地感到波叔的愤怒随着他的提问在攀升。

　　波叔的鼻子已经开始抽动起来，杨锐知道当波叔的鼻子开始抽动，他就要杀人了。

　　莫村见没人回答他。忽然冷笑了一下，他的手摸到了自己裤子右腿的口袋，那里他放了一把匕首。

　　杨锐注意到莫村的动作，他没有动，鼻子里放出一声冷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现在还想反抗。”

　　莫村攥着匕首，冷眼看着两人。他忽然抽出匕首向自己的喉咙扎去。

　　两人大惊。

　　波叔根本来不及动作，但是瘦子的飞刀已经出手。一刀便弹掉了莫村手里的匕首。

　　下一刻瘦子没有迟疑，闪身到莫村身旁，一记掌刀劈在了莫村的后劲。把莫村劈晕了过去。

　　杨锐扭头看着波叔，两人的眼神都露出了苦涩。

　　“他妈的！当初怎么找上了这个冤家倔头。”波叔骂了一声，从开着的窗户跳了出去。

　　杨锐把莫村抗在肩上也跟着跳了出去。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夜风呜咽而过，吹得窗帘和床铺兀自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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