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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宁和陆江远这天晚上在季家只坐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怕耽误两位老人休息,九点多一点就告辞离开了,陈安修和章时年出门送人,又约好过两天带着孩子去探望他们。

        来北京的第二天雪还在下,不过已经小多了,早上醒来已经八点多了,屋里还是灰蒙蒙的,窗子那里一点光都没有,静心听,院子里已经有人在走动了,可能顾念他们昨天赶路,到这会了没人过来敲门,不过陈安修昨天下午补过一觉,这会精神还好,章时年向来自律,所以两人都没打算赖床,不过屋里有个人比他们俩醒地都早,那就是冒冒,他单独睡在旁边的婴儿床上,醒了没人和他玩,他就自己抱着自己的胖脚丫蹬来蹬去的,一个人玩地还挺来劲。

        “冒冒,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陈安修伸手过去摸他的胖脸,因为刚睡醒,声音和动作都是懒洋洋的。

        冒冒咯咯笑,两只小手放开自己的胖脚丫,转而去抓爸爸的手指头。陈安修试着抽了一下手,肉呼呼的小拳头攥地还挺紧,他歪歪头和准备起身的章时年得意洋洋地炫耀,“咱冒冒还挺有力气的。”不过转过头来和冒冒说就成了,“冒冒你刚抓了自己的脚丫子又抓爸爸的手,你真不讲卫生。”

        章时年笑着半起身越过陈安修把冒冒抱到床上,捏捏冒冒的胖脚丫说,“谁说咱冒冒不讲卫生,冒冒,你和爸爸说,咱昨天晚上刚洗过澡是不是?冒冒身上到处都是香的。”

        冒冒就笑着滚到大爸爸怀里扑腾扑腾。

        陈安修在后面拍他屁股一下,对章时年说,“他肯定以为你是在夸他,他脸皮最厚了。”

        两个人抱着孩子闹一会,章时年怕他尿床就把人带到了卫生间,陈安修则起床先穿了衣服,估摸着今天应该不出门,就只穿了牛仔裤和厚点的格子衬衫,又把章时年和冒冒今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在床上,忙完这些还没听到睡在隔壁的吨吨有动静,他决定过去那边看看。

        敲敲门没反应,陈安修推门进去,屋里没开灯,但还是能看清点东西的,吨吨果然拥着被子还在沉沉睡着,陈安修放轻脚步走过去顺道把落在地板上的抱枕拾起来,“吨吨?”他趴在床边轻轻喊了两声,按说今天是吨吨第一天放假,多睡会懒觉也不是不行,但季家来往的人多,昨天他吃二顿已经不应该,今天再让吨吨吃二顿,实在不大好看。况且吨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还是规律点好。

        “恩?”吨吨迷迷糊糊应一声,眼皮都没睁开。

        陈安修看他这样,有点心疼,刚刚结束期末考,昨天坐了那么久的车也确实累着他了,“没事,你继续睡吧。”看这样怎么忍心硬喊起来,至于其他的,只能先扔到一边去了。

        “爸爸?”陈安修给他掖好被子,刚想掉头离开,吨吨反而醒了。

        陈安修回身在床边坐下,摸摸他的头说,“要起来吗,还困的话就再睡会。”

        吨吨的脑袋在爸爸的掌心里亲昵地蹭蹭,陈安修这段时间都是很早就起床出门,父子俩有些日子没这么亲近过了,“还有一点困,不过还是起来吧,爷爷奶奶等着吃饭呢。”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第一天来就睡懒觉不太好。

        “那行,如果吃完早饭还困的话,你再回来睡。”陈安修俯身抱他坐起来,拿地上的棉拖鞋给他套上,一用力把人托着屁股抱起来往洗漱间走,“现在你先去洗脸刷牙,待会一起出去吃饭。”

        “恩。”吨吨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

        两位老人比他们起床早得多,等陈安修领着洗漱好的冒冒和吨吨出来时,老太太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绣花了,看那绣布上的牡丹花,好像比昨天又多了两片花瓣,看他们出来就问,“怎么没多睡会?”

        陈安修不太好意思地说,“已经睡地很多了,从昨天来光顾着睡觉了。”

        章云之起身笑说,“在自己家,不用太拘束了,家里也没外人。”

        陈安修答应着,章云之过来一手牵一个,“走,吨吨冒冒跟奶奶去书房喊爷爷吃饭去。”

        陈安修这次没跟过去,他打算到院子里走走,他还没出门就听到吨吨喊了声爷爷,冒冒也有样学样,老爷子应地那叫一个中气十足,连玉嫂在厨房里都听到了,她正在往餐桌上收拾饭菜,看到陈安修也在就说,“这吨吨和冒冒一来,老爷子真是什么事都没了,看这精神劲。”

        这快要吃饭了,陈安修也没在外面多耽搁,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动两下筋骨就回来了,回屋见老爷子抱一个牵一个的架势,他赶紧上前接着,“爸爸,冒冒胖,我来。我来。”老爷子虽然身子骨向来康健,但毕竟有这把年纪了,别给累出个好歹来。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反倒还瞪他一眼,“我自己的小孙子我还抱不动?”

        好心当做驴肝肺,陈安修摸摸鼻子凑到刚洗漱出门的章时年身边呲牙咧嘴告状,“你看,咱家这老头真难伺候的。”

        章时年笑着在他脑门敲一下,“别在这里鬼头鬼脑的,吃饭去。”还知道是咱家这老头,孺子可教。

        因为天气的原因,饭厅里这会还亮着灯,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桌,老爷子饭桌上的规矩不大,今天又有两个小的在,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气氛还是挺不错的。

        不是晴朗的早上但却有个很美好的开始。

        *

        大家刚吃过早饭,玉嫂的桌子还没收拾完,贺从善就把跃然送过来了,一进门边帮着孩子解围巾和帽子,边笑道,“昨天晚上听吨吨冒冒来了就想过来玩,念叨我一晚上,今天的舞蹈课都不去上了。”

        跃然怀里抱着一个饼干盒子,蹦蹦跳跳地过来,乖巧地说,“爷爷奶奶,陈叔叔,小叔叔,我妈妈做的曲奇饼干,很好吃……”她话还没说完,一看到冒冒从沙发后面冒个脑袋出来,她立刻顾不得这个,放下饼干盒子,就去抓冒冒,“小小叔,你好像又长大一点,快来给我抱抱。”

        冒冒也许是看她人太小了怕抱不动,也许是被她热情的架势吓到了,反正看她过来,扭头就颠颠地跑,跃然就在后面追,贺从善一伸手从旁把冒冒抱住说,“跃然,别闹了,小心摔着冒冒,过来和冒冒好好坐着说话。听说咱家冒冒会喊爷爷奶奶了?”

        季仲杰笑道,“这小东西聪明着呢,昨天下午到家后,没教两次就会喊人了,喊得还清清楚楚的。”

        “哎呀,冒冒真厉害。”

        贺从善的律师事务所还没放假,她把跃然放下,说几句话,没留多长时间就去上班了,听说本来陶陶也要过来的,不过陶陶这两天感冒了,知道冒冒在,江宁恬也没敢带他过来。

        这一天章时年照例去公司,陈安修则留在家里陪老人和孩子,中午他亲自下厨做的饭,给老爷子单独做了赛螃蟹,可把老爷子给乐坏了,老爷子爱这口,不过现在天气冷,螃蟹这东西又寒凉,老太太不肯让家里做,陈安修这个赛螃蟹是用大黄花和鸡蛋做的,味道和真的螃蟹差不多,这个季节吃也合适。玉嫂见人吃的高兴,还特地让陈安修留了菜谱,说要自己学起来。

        陆江远安排的见面是在来北京之后的第三天,约在一家高档的会所里,陈安修也跟着去了,不过他就是过去充充场面的,实在也没他什么事,所以他打过招呼,留那些人继续谈,他寻个借口就去网球场去找吨吨和跃然了。

        这里的网球场馆都是室内的,陈安修不认识路,不过这种场所最不缺的就是热情礼貌的服务生,他过去的时候,吨吨和跃然已经有专门的教练在教了,陈安修旁边的休息区跟着听了几耳朵,网球这东西,他上学的时候会一点,但多年没碰,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反倒是跃然和吨吨还有点基础的样子。

        “陈叔叔要一起来吗?”跃然大概看他坐那里无聊,就主动招呼他。

        陈安修摆摆手说,“我衣服不合适,你们玩吧。”他今天是来见客人的,穿的衣服虽然不算很正式,但绝对不是运动款。

        那位年轻的教练还很热情地说,“先生,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这里有新运动服提供的。”

        “不用了,谢谢。”

        在这里工作的,都是极会看眼色的,知道他确实没兴趣下场,便不再打扰,专心教吨吨和跃然练球。

        陈安修倒也不是真的没兴趣,主要是他这会不太想动,他想起昨天给晴晴打的那通电话,他昨晚本来是想去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吃个饭的,结果晴晴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又说是在外面,又说是这几天都很忙没空见面。晴晴不会撒谎,一撒谎就紧张,他敢确定晴晴一定是瞒着什么。但那边死活不说,他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闲坐在这里,饮料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陈安修和两个孩子打声招呼,起身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认识的,陆斐斐,陆亚亚的二哥,在其他场合见过两次,不算熟悉,但迎面撞上了,他也做什么亏心事,当然也没必要回避。看在陆叔的面上,他刚想抬手打个招呼,人家很平淡的看他一眼,脚步都没停地就过去了,那眼光仿佛他就是个陌生人一样,不,也许比陌生人还差点,因为他听见旁边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问他,“二哥,那人是谁啊,好像认识你?”

        陆斐斐的回答很漠然,“这种人太多了,不用理会。”

        陈安修摸摸脸失笑,他这种人,他是被归到哪种人了?

        “有些人好日子过惯了,不到疼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你是谁,你应该上去扇他两巴掌告诉他。”走廊的转角处走出一个人。

        “我干嘛要告诉他,我和他又不熟。”陈安修转身看向渐渐走进的卫林,语带惊叹说,“好久不见,你这肤色真不错,到哪里度假了?日子过得真不错。”晒得这叫一个黑啊。

        卫林被他堵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他就给安修打电话透个不算很假的情报而已,结果就被四叔扔到东非去,他能活着回到北京容易吗?到头来还要被这人奚落,偏偏这其中的内情还不足对外人道,他咬牙硬扯出点笑容,“还行,国外走了一趟,还是比不得你舒坦。”最后这话也不算假,这人在四叔身边,养地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目光清湛,举止合宜,即使出入这种非富即贵的场所,也没有任何的突兀。

        李妙雅的事情,陈安修之后再没问过,但以他对章时年的了解,那人肯轻易放过卫林才怪,所以他也懒得再追究,没这么多折腾的精神头。

        卫林见他主动打住这个话题,心底倒对他生出些讶异来,他以为再见面陈安修必定会重翻旧账,就算不找回场子,也必定讨个人情,如今看来反倒是他想偏了?不管怎么说,当初确实是他有心利用这人给君恒解套,于情于理,他都站不住脚,“陆博远一家最近回国了。刚才和陆斐斐在一起的就是陆家最小的陆林林,你四叔的儿子。”

        听完前半截,陈安修还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陆博远是谁,全部听完,才想起来,是那家,好像在北欧哪个国家的领事馆工作,具体他忘了,“哦。”

        那家回来和他有什么关系,陈安修的脸上只差明晃晃地写上这几个字了,卫林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还以为这次陆博远回来,陈安修又在北京,可以借此聚聚,拉近点陆家和陈安修的关系,毕竟陆江远认这个儿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鸿远可是陆家的一大经济来源,这年头要想是在仕途上走得远,钱不是一定的,但有时候没钱有些事还真是不好办。

        当然以陆家如今的地位,在别的地方弄到钱也不是难事,可有自家的钱用着方便舒心吗?陆江远再怎么着,也不会别有用心地去坑他们,其他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可就不好说了,可现在陆家的人一味排斥陈安修,陆江远这个做爸爸真的会无限忍让下去?除非陆江远是乌龟,不过就算是乌龟也是有底线的。何况以陆江远在商场的作为,好像和乌龟一点都没关系。

        “四叔呢?”说到底,他和陈安修也没那么深的交情,点到即止,说多了就有点交浅言深了,“在里面打球?”

        “他不在这里,在茶室那边和人谈事,吨吨和跃然在里面。”

        “吨吨来了,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要不是看到有四叔的消费记录,我还不知道呢。”说着也不再招呼陈安修,转身进去找吨吨了。

        陈安修懒得理他,要不是再三确定卫林真的对吨吨没出格的行为,他都要怀疑这人恋童了,有事没事给吨吨寄一堆贵重礼物不说,有次还和他商量要送吨吨一辆车,原因是吨吨坐出租车上下学太寒酸了。他当然不可能答应,真要买车,又不是没钱。归根结底,还是他儿子太招人爱了吧,怎么说,这儿子也是他生的,多少遗传了他的优点。

        所谓有事没事就硬给自己揽功劳的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了。

        *

        章时年那边商谈还算顺利,泰恒这边虽然损失惨重,而且离奇,但泰恒后面还有章氏做后盾,章时年后面还有季家,再不然光这中间人,他们也得卖两分面子的,况且他们深知,如无太大意外,季方平上位是极有可能的,这个时候帮这人一把,这就算是在章时年面前挂上号了,从哪方面算都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大家一起用个午餐,推杯换盏间,达成个初步意向,至于剩下的具体细节自然有底下的人来商谈。

        “陆总,章主席请留步。”

        “是啊,陆总,章主席留步。”

        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多,陆江远和章时年亲自送那些人出去,那些人虽然是来帮忙的,可也不好把自己的位置放地太高了,让这两人一路送到大门口。

        他们俩将人送到楼梯口,那些人再婉拒,陆江远和章时年就停住脚步了,让阿joe吴东把人送到楼下,再返回去的时候,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已经把隔间的台面清理地差不多了。

        共同对外的时候,这两人还知道什么叫默契,但只有两人的场合,就别指望这两人和平相处了,不互殴已经算很有风度了,所以等服务生带上门一离开,陆江远就开口了,“你这次栽的可真够……有水准的。”一个原本从制度上就可以扼杀的错误,却在泰恒这么大一个公司内出现了,损失的金钱先不说,简直是让人看笑话。

        章时年瞥他一眼,“陆先生是觉得跟着一起丢脸了?”

        明白他指的另一层意思,陆江远要笑不笑地附赠他个笑容,“你做梦比较快。”他只拿安修和吨吨冒冒当家人,可没想收下章时年这么个讨人厌的儿子。

        “正好我也有这意思。”感激是一回事,但要哪天改口喊陆江远爸爸,他不想去想象那情景。

        陆江远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句,“那真是太好了。”

        吴东进门之前非常有经验地趴在门口侧着耳朵听,这个包间里仿江南园林,里面引了活水,他都快贴在门上了,也只能听到一些流水的的声音,至于那两人的交谈一句听不清楚,但想想也知道肯定没好话,他对身后的阿joe说,“我们还是待会再进去,他们估计还在商谈要事。”虽然老板不要面子,他还惜命呢。

        两个人实在合不来事,勉强支撑二十分钟已经是极限,章时年抬抬手腕,阿joe还没来,但还是决定要走人了,“这次是我欠您一个人情,没事的话,我先去接安修他们了。”

        “你是不是被人拿捏住什么把柄了?”北京泰恒的来历他多少也有点了解。

        “不算,我心里大概有数,不过这几年有些事不好动作太大。”这几年正是大哥上位的关键期,有些东西牵扯太多,不好做地太过火。

        “安修他们,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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