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最终会怎样...很简单。”芙兰轻叹口气,耸耸肩,“即使她已经作为一个新的生命而存在,但她仍然是柳露锥意识中的一块记忆碎片,即使她选择寻找到存在于世的意义,或是什么都不做,其最终结局都是伴随着柳露锥的死亡而一并消亡,而柳露锥所坐的久远冗长的浮世之梦最终亦会如水中涟漪般消散,连同卯蝶町和世界之树一并被世人永远遗忘。”

  “是...吗?”镜月梦香亦轻叹口气,慢慢吐出口中的浊气,“明明...自知是否找到存于世之意义,自己都会如风中枯枝般消亡,明明自知最终迎来的结局注定是毁灭,却还要义无反顾地独自前行,或许...人类,就是这样无尽循环着生死轮回的交替,无尽循环着寻找那人生之意义,无尽循环着至死方休矣的永远劫难。”

  芙兰淡淡地笑了,声音又回复了以往的平静:“难道...不是么?人类就是这样,明知最终迎来的注定是死亡,却仍然要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毕竟,不知生,焉知死?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娅神与人类相比,就好比大椿和蜉蝣,或许这份转瞬即逝的大义,这份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悲怆和不屈,这份直面死亡而仰首的勇赞,这份当仰望漫天天穹,感叹天地辽旷无垠而人生之渺小的凄美。身为娅神的我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永远也不会感受到吧。”

  “...妾身...”镜月梦香看着芙兰犹如古井般神秘的双瞳,沉默了一下,随后又疑惑道,“妾身果然还是无法明白。芙兰...如果当初汝...汝不将柳露锥她挽留,是否,就不会有这么多节外而生的悲剧之花呢?”

  “镜月梦香...你是认为,挽留柳露锥的意识对柳娅伊和柳露锥两人而言,都只是一种折磨么?”芙兰笑着摇摇头,继续道,“死并不意味着幸福,生也并不意味着痛苦,虽然梦终会醒,生命之火终会熄灭,但在久远而须臾的浮世沧梦中,她们度过了本不应该存在的十年光阴,在绝望降临前,我赋予了她们十年的喜怒哀乐,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就像这烟花一样闪烁着刹那的绚烂,对人类而言,有多少个十年,值得这样细细回忆呢?现在...只是让梦醒来,只是让一切回归正常而已。”

  说着,芙兰别过头,望向远处那朦胧起伏的忘途川,须臾的烟花正伴随着尖啸,划破逢魔之时的夕阳,在绽放出终焉之极美后黯淡消失...

  或许久远时空之中,芙兰就在这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海里独自仰望天穹上永远不变的烟花,在她自己的心象世界中独自品尝着一个又一个灵魂的酸甜苦辣,体验着一个又一个虚伪而凄美的幻梦...

  镜月梦香亦循着芙兰所看之处望向那青灰与昏黄交织的逢魔天,不知怎么,视线中似乎含杂着几分复杂。

  “其实...”芙兰没回头,接着补充一句,但声音已经没有了温度,“如果不是黑庭怪物入侵,如果不是柳娅伊这个对柳露锥而言最重要的人偶为了保护她而死去的场景深深刺激了柳露锥,如果不是我为了解除芙兰莹的封印而干预影响了柳露锥。或许,柳露锥的幽梦可以更长,可以长到让她和柳娅伊好好生活,慢慢变老,最后病死,让世界之树和命运之枪自然走完一生后再倒塌,让柳露锥的意识死后再让梦醒来...或许,这是最美丽的结束。但,世界不存在如果...仅仅为了一点私利,满是罪恶的我和黑庭怪物打碎了柳露锥的幻梦,而镜月梦香,你毁灭了世界之树的守卫者,毁灭了柳娅伊本来应该面对的最后一道苦难。即使如此,你还想着要杀死柳露锥,直接让梦迎来终结吗?”

  芙兰转过头,望向镜月梦香倾城的侧颜,夕阳点染在彼岸花海之上,微风拂过,整片由彼岸花组成的血色海洋立刻流动起淡淡的波浪。

  镜月梦香苦笑一声,随后摇摇头:“妾身可不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的人,如果杀死柳露锥让梦迎来终结,那就更是罪大恶极。啊...果然从最初开始,或许妾身就不应该动手的,这一切妾身也有错。妾身不应该动柳露锥,也没有资格动柳露锥。能动柳露锥、能选择是否让梦醒来的——只有柳娅伊,也只能是柳娅伊,不论她怎么做,妾身都会尊重她的意思...”

  “是吗...这就是你的选择么,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吧。”不知怎么,芙兰又淡淡笑了起来,就像姐姐看着妹妹一样,“果然守序秩序均衡的娅神,不像守序光明的娅神那样,古板而高高在上呢,啊!对了,在再度沉睡之前,我差点忘记提醒你了。”

  “提醒妾身?提醒妾身什么?”镜月梦香惊讶出声。

  “我希望——你不要再妄图猜测远离尘世的理想嚮毁灭的原因,在被议会...在被金释帝天那个独裁者盯上之前尽快从这件事里抽身,在议会中也绝不要对其他娅神提起这件亘古久事。即使是其他守序秩序均衡的娅神也绝对不可以。”

  突如其来的警告仿佛令四周的空气都冰冷了好几分,望着芙兰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镜月梦香愣了一下,点点头,但随后又反驳道,“为什么?为什么汝不让妾身探寻远离尘世的理想嚮毁灭的根源?”

  “我只能告诉你,理想嚮的毁灭是注定的,远离尘世的理想嚮的毁灭...留给我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悲痛和悔恨,神明的拉瓦翁哈从来就不应该存在,它的毁灭是注定的,也是必定的。而且,我想没过多久,你或许就会明白当中的缘由了。因为——那位娅神,就要从久远而又虚幻的永梦中苏醒了..”

  “那位...汝说的是?!”正在认真倾听着的镜月梦香忽然脸色大变,久违的恐惧第一次出现在脸上,失声道,“汝说的是...那永梦之青女——芙兰莹?!”

  “嗯,作为同被封印在彼岸之地的我,可以清楚感受到芙兰莹已经开始出现了苏醒的迹象,自从柳露锥和柳娅伊的幽梦成为解开封印的钥匙,融入进芙兰莹的记忆之后,芙兰莹便从深层永梦脱离,开始朝浅度睡梦中靠近。而且,导致她出现苏醒迹象的更重要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位于拉瓦翁哈黄沙遗迹的最大封印已经被我解开,而这个大封印直接影响着所有大大小小分布在宇宙各地的封印,当这个封印被破坏后就会引发雪崩式破坏。只要等最后一个位于黑庭的躯体封印解开,芙兰莹的苏醒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甚至很快就会睁开眼睛,找回自己的意识。”

  “但是...芙兰莹的双手上不是还存在着那双束缚力量的枷锁吗?那双从亘古之初被议会打造出来,专门用于抑制娅神能力的枷锁...”

  “我不清楚那双锁为什么没有遏制住芙兰莹的力量,但我怀疑,那双锁很可能已经被取下来了。负责看管封印的咲月花见酒对我...不,对你我,以及对其他守序光明和秩序均衡的娅神都隐瞒了很多事情,或许她在谋划着什么,或许她在准备着什么,所以我希望你要小心点。”

  “可能...已经被取下来了吗?花见酒她...唉,妾身该怎么回答才好呢。”镜月梦香摇摇头,幽幽地叹口气、望向那青灰与昏黄交织的天穹,轻声低语道,“难道...久违的和平又要落下帷幕了么?永梦之青女、永恒与黑暗的不朽王座——芙兰莹,当汝醒来之后,汝会怎么做呢?花见酒,当汝见证了芙兰莹的苏醒,看到议会因此而震动恐惧之后,汝又会作何举动呢?”

  不单是镜月梦香,芙兰莹这个名字对于所有娅神而言,都是心中一道难以忘却的伤痛——

  芙兰莹亲手用黑庭圣枪建立起了远离尘世的理想嚮,亦亲手用黑庭圣枪葬送了远离尘世的理想嚮,而其他二十三位娅神被奉命杀死芙兰莹——这位她们最尊敬的姐妹。芙兰莹以一己之力敌二十三位娅神,同她们殊死搏斗的场景,镜月梦香至今仍记忆犹新。

  镜月梦香仍然记得,芙兰莹用生命换来的最终一击,那一击令无数银河坍缩化作尘湮,将漫天繁星湮灭消亡,令一切生命都化作虚无和缥缈,那是连金释帝天都要恐惧万分的毁灭与绝望的最终一击,如果再让她使用这招,这次灭亡的,就有可能是议会本身...

  “为什么,封印掉噩梦的我们,却要亲手解放出噩梦...而这短暂的和平,就要这样结束了么...”

  舍弃掉这些无畏的想法。镜月梦香摇摇头,继续愣愣地望着那独自站在烟花下的芙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红色的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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