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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乐


“我困了,你走吧。”

        许负不想再说些什么,转头就把自己蒙了起来。

        孟澄也没在这里多留,走的时候顺便给她关上了房间里的灯。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从始至终,她的选择从来都由不得她,许负也不是贪心的人,让她好好活着就行。

        房间里的漆黑寂静把她的感觉刺激的更加清晰,疼得要死。许负想起了陈妄的那个怀抱,那是她从未历经过的柔软,温和,她想留住它,留住那一瞬的美好。

        甚至连他身上的,淡淡的香味,都让她忘不了。

        许负有些烦躁,那样的感觉像只小猫一样挠着她的心,酥酥痒痒的,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意味,有点难受,又有点难忘。

        许负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跟她的主治医生申请了无数次才终于提前出院了,在这期间,谢致远给她打过来一笔不算小的钱。每次都是这样,打完就给钱,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这样也挺好的,反正他在钱上是从没亏待过她的。

        来接她的是陈妄,陈妄问都没问她要去哪,直接照孟澄的意思把她打包带回了自己家。

        陈妄家在一个很高档的小区,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许负虽然出院了,但腿还是瘸着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有点可怜,有点可笑。

        “你什么时候回去拿一下你的东西?”

        陈妄领着她上了电梯,十六楼。

        “手伸出来,给你录一下指纹,密码零零七零零七,别忘了。”

        “嗯。”许负淡淡道,“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什么。”

        门打开,整个房间都暴露在她的眼前,整个屋子都很大,看着有一百五十多平,客厅里摆着一个超级大的电视。整个装修风格都是极简风,比孟澄周渡家有格调,像是找人专门设计过的。

        而且,很干净。

        “陈妄,你有女朋友吗?”

        陈妄被这个问题问蒙了,忽然笑了一下:“怎么,看上哥了?”

        “你这家还真不像单身汉的家。”

        许负抿了抿嘴,跟着陈妄到他给她准备的房间。

        依旧是极简风格,灰色的床单,灰色的被子,有一个很大的独立的阳台,还有房间自带的卫生间。床上放了一件白色的交领浴袍,被叠的整整齐齐。

        “也不早了,你先洗个澡睡觉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说。”陈妄说道,“先说好,我做饭你洗碗,家务活平摊。”

        许负比了个“ok”的手势,也没客气,一下子躺在了床上。

        陈妄笑了笑,关上门走了出去。

        她照他说的洗了个澡就把自己塞到床上去了,床偏软,她并不认床,很难得的在十二点前睡着了。

        陈妄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坐在阳台上抽了一根烟,电话准时的打来了,是黄惭。

        “你要我查的事有眉目了。孟澄和许负刚开始认识是许负找他借钱,后来还不上就被扔进一个夜总会了,那时候她被一个老总拉着想让她□□,让孟澄撞见了,后来她就跟孟澄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找到了当时那个老总,你要见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明天吧,还算有点空。”陈妄吐出一口烟雾,“还有其他的吗?”

        “对,她爸是一个商贸公司的副总经理,好像叫什么谢致远,她妈不是她爸的妻子。”

        私生女。

        陈妄眯了眯眼,下意识往许负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没再问什么了,抬手就挂断了电话。

        “她是私生女……”

        他喃喃说着,又抽出一根烟点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许负起来时,陈妄已经走了,饭就放在餐桌上,还是热的。他并不喜欢吃包子油条那样充斥着油烟味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做早饭。

        三明治,牛奶,很健康的东西。

        她吃完东西,礼貌的刷了碗顺带着打扫了屋里的卫生,实在没什么事就又接着回去睡觉了。睡了两个小时,开始学习。

        马路上风很大,陈妄把车窗开到最大,穿着白跨栏背心黑色短裤开着几百万的车。车开到一家高档的酒店,陈妄把车交给门前的侍者去停就径直走了进去。

        九楼,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时不时的看着手上的腕表,又往门外张望着。

        直到门被推开,外面的人走了进来才安心。连忙站起身给他拉开板凳:“陈先生您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陈妄走过去把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掏出来扔在桌子上,那打火机硌得他难受。

        “您看看,这些菜合不合您的胃口。”

        陈妄打量了他一眼,四十多岁,秃顶,大腹便便,一脸油光。许负要真跟这种人有什么,他真觉得脏了她自己。

        “张治,找你来不是吃饭的,我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许负的?”

        张治想了想,连忙道:“知道知道,孟哥的女人嘛。”

        陈妄挑了挑眉,手里不停的摩擦着打火机:“你以前,想睡她?”

        张治有些尴尬,低下头似乎在组织语言,刚想说什么就被陈妄打断了。

        “你以前那点事,从你把许负带去上床到孟澄把她带走,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张治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开口:“有一年了,那时候有应酬,就去了那家夜总会,许小姐嘛,人年轻,长得还漂亮,关键是没人碰过,我就动了心思,花了很多钱才搞到手,她也听话,跟着就走,结果刚要脱裤子,孟哥就进来了,孟哥把那些钱给我,拉着她就走,我也没办法。后来再看见许小姐,就是在孟哥的酒会上了……”

        “她跟孟澄什么关系?”

        “和周渡一样吧,孟哥对她挺好的,都传她是他的小情人,可我看着,不像那么回事。”

        “怎么说?”

        “孟哥对女人从没放在过心上过,换的快,但要真是疼这姑娘,哪舍得让人家出来喝酒应酬。”

        陈妄点了点头,一个私生女,也就那么点能耐了。

        他沉默着,手指轻扣着手机壳背面。

        良久,他才开了口:“认识谢致远吗?”

        “哦哦,有过一两次合作,人挺大方的,在圈里口碑也不错。”张治说道,“跟老婆离婚十多年了,也没再找,估计还想着前妻呢。”

        陈妄又问:“为什么离婚?”

        “听说是出轨,老婆带着儿子离开了。”

        陈妄的脸色变了变,低垂着眉眼,什么话都不说。

        张治偷瞄着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位爷怎么阴晴不定的,他还琢磨着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

        陈妄终于抬起了头,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拿了打火机径直走了出去。从电梯下去,坐到车里,透过挡风玻璃沉默着看着街上的形形色色。

        这些人,有贫有富,有好有坏,有人面如佛心如魔,有人是披着狼皮的羊,口蜜腹剑,蛇蝎心肠。

        他很想知道许负,许负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狼还是羊?

        陈妄降下窗户抽了一根烟,他大抵是明白了,许负是谢致远的私生女,因为她,谢致远原本的老婆孩子离他而去,他没办法,只能折磨许负来泄愤。

        他想起了她身上的伤,一道连着一道,那么触目惊心。她有什么路可以走,她的命运从来不由她决定。可是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灰暗的生活下,她还在念着别人,她的良善,也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什么都无法改变。

        白里的黑,黑里的白。

        她的生活不是她的错。

        他还在摩擦着打火机,忽然地,打火机的火被擦了出来,烧在他手上,让他回过来神。算了,想她去呢,一个呆鸵鸟。

        陈妄把钥匙拿出来开始开车,却怎么都对不准钥匙孔,插不进去,刚才被打火机灼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他烦躁地拍了拍方向盘,拿出手机按出一串号码,拨通。

        “长悦酒业的张治,做掉他。”

        陈妄回到家,一眼就看见许负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书,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安静又祥和,岁月的温柔在她身上展露无疑。

        屋子里被收拾干干净净,很明显,是她做的。

        “许负?”

        他朝她轻唤了一声,她却依然没有回头,走近一看,她正带着耳机。

        许负感觉到有人走过来,才抬起了头,看见陈妄才摘下耳机,“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在看什么?”

        “做物理。”

        陈妄这才看见她书上的物理试卷,写的很工整,刚好做完。“我给你改改。”

        许负笑了:“你成吗?”

        陈妄也被她逗笑了,“少瞧不起人,当年我们学校所有的物理老师都劝我却选理科,劝了三天硬是没拉住我。”

        闻言,许负被他逗笑了,“那你母校哪的呀?”

        “嗯……华大,本来学金融的,后来转学摄影了。”

        “为什么?”

        “老师教的我都会,学它干什么?”

        这个理由许负确实没法反驳,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试卷递给了他。听说他以前是洗黑钱的,看了金融确实学的不错。

        陈妄拿过她的试卷,给她要了一支笔和两张草稿纸,不看答案,自己算了起来。许负就在一边看他算,也没觉得无聊。陈妄还真没骗她,真是理科状元,没一个小时就做完了。

        两个人的答案如出一辙,而且都有一个通性,只写结果不写步骤。

        “做的不错啊。”陈妄称叹道,“想考哪个大学?”

        “华大,工程物理。”许负回答道,目标很清晰。

        陈妄揉了揉鼻梁,皱着眉:“工程物理,很少有女生会选这个的专业,每天在跟一堆机器打交道。”

        “我喜欢,而且可以挣很多钱。”许负说道,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很好奇的问了他一句:“陈妄,你谈过几次恋爱?”

        “一次。”陈妄道,“那时候才十□□吧,过去四五年了。”

        许负点了点头:“那你还记得人家吗?”

        这次他回答的很直接了当:“记得。”

        陈妄对那女孩还真是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了的那种,他记得,她好像是叫什么应晨来着。

        当时他和她谈恋爱也是因为年轻,正值青春期,对男女之间都有点好奇,刚好这个应晨追他追的厉害,从高中追到大学,暗恋的全校皆知,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就羞答答拿着录取通知书约他见面,诉说着三年以来的爱意,包括为他考同一所大学所做的努力等等。

        应晨长得不错,在学校里也排的上号,对他也好,而且胸大腰细,他没多想就同意了。

        后来真谈上了也就那么回事,他对她真没什么感觉,睡也睡过,该干的都干了,没少浪费时间和精力,最后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分手了。

        他记得那时候应晨不想分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每天拿着早餐去男生宿舍门口堵他,发现他跟哪个女孩走得近就警告人家,甚至还以死相逼。

        那天应晨打电话威胁陈妄说,要是不复合她就去自杀,陈妄懒得理她,直接扔给她一句:“你爱死不死。”结果,应晨还真下的去手,一刀子下去把自己割进了急诊。

        她室友给他打电话都快打爆了,他就直接把手机关机。他也不是不知道应晨自杀了,但他觉得,去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每次都妥协,她每次都自杀的话,两个人就都别活了,干脆一块去死得了。

        果然,应晨这一次之后休了一年学,成了他的学妹,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过交集,听说这姑娘一直都没谈恋爱,估计是在他这里受了伤了,但起码活的好好的。

        经过这一次,陈妄也没再敢谈恋爱,他还想着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呢,要每回都是这样的,那还了得,不得把自己给折腾死,别说长寿了,安生活着都是个事。

        再到后来,他也有过很多女人,不过都是那种懂事的,关系也都止步于床上,类似于可以提上裤子不认人那种。

        这样的关系在他所处的圈子里并不奇怪,有的占有欲强的,看上哪个女的了,就算绑也要绑到自己床上。

        但陈妄没那癖好,从来不难为人,也基本上都是女人主动送上门来的。在他身边待的短的,就是419,待的久的,有好几个月,毫不例外,没一个是可以称得上恋爱关系的。

        许负对他过往的情史也太并不感兴趣,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陈妄不说,她也不会刨根究底的问到底。

        陈妄看着她的小脸,也很好奇的问道:“你谈过恋爱吗?”

        许负摇了摇头,“没有。”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陈妄走出去一会就回来了,对许负道:“王勇卖了房子,还上钱了。”

        “他现在在哪?”

        “就在平生路上等着我们,那小姑娘也是时候放了。”

        闻言,许负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试卷:“我跟你一起去。”

        陈妄点了点头,没觉得惊讶,毕竟许负管王萌萌的闲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又把车开到平生路上,那条有很多香樟树的路。

        王勇就站在他的家跟前等他们,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家大门紧闭,还上了锁链。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两张纸,应该是购房合同。

        许负下了车,依旧是白云苍狗一片静谧。蝉已经不叫了,属于它的季节已经过去,新一轮的生命蛰伏在地底最阴暗的地方蓄势待发。

        许久不见,王勇跟她上一次见的时候差别很大,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只有两只眼睛在警惕地盯着他们看,眼眶猩红,样子很吓人。他脸上的横肉已经消失了,双颊的皮狠狠凹了下去,露出肉眼可见的颧骨。

        她看着他的模样,比上一次见消瘦了不少,脸颊凹陷的就像是婴儿用力吮吸母乳时的样子。

        “我女儿在哪?”

        他一看到许负,就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问道,用力实在过猛,把她白皙的手上直掐出来几道血红的痕迹。

        陈妄把王勇推开,力道大的差点让他没站住脚。陈妄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语气不怎么好,“跟我走。”

        他率先打开车门,先把许负塞了进去,自己才坐进去。王勇见状,也跟着他坐到车里。

        陈妄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那个男人,他的神经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眼球瞪得好像要凸出来一样,两只手握着那两张纸,干瘦的指节几乎蜷缩的像一个被吸干水分的鸡爪。

        仅仅是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开始发动车子。

        许负却无法忘记他的样子,她羡慕王萌萌,很羡慕,她拥有着自己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父爱。

        在她住院的时候谢致远也曾联系过她,她当时还特别感动,结果他告诉自己叫她不要回家,每个月会打给她六千块钱,许负把钱加到了八千,他也同意了,还警告她要是敢回来就打断她的腿。

        那时候她想哭,却一直哭不出来。

        在医院的时候她明白了,那一次他打她,是想把她打死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要杀死自己,第一次的时候,她差点胎死腹中。那时候她如果死了,谢致远将不会负任何法律责任,可如果现在她被他打死了,谢致远就是杀人。

        而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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