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乐
“……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仅仅把目光局现在了整个学校,而没有放到全国,要知道,高考是跟全国的考生在比,而不单单仅是我们这一个学校,人要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我不能仗着自己现在学习好就有恃无恐……”
时主任看着一脸真诚的许负,气得不行,还真是他说什么她就写什么,但他还不能跟人家发脾气,毕竟这些话都是他自己说的。
许负看着他认真说道:“老师,您的话我都记下来了,回去肯定好好忏悔。”
主任也懒得再说她什么,摆了摆手让她离开了。
她写检讨写了近一个小时了,语文课一点没上,再回去的时候正好下课。语文老师看见她,调侃着:“是不是不喜欢上我的课才去写检讨的?”
许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有……”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下了课不用回教室可以直接放学走人。她的学校并不安排住校,离家近的吃完午饭就回家去睡,离家远的只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觉。
不少同学都或多或少的拿了点书预备着体育课看,也有人拿了篮球羽毛球之类的。许负属于这两种的交集,拿了书不看,跑去跟人家打球。
班里有些怎么都学都考不过她的就抱怨:学习好就是有恃无恐。
外婆说他们家就爱出天才,许负的母亲许藤二十出头就是个著名的钢琴家了,许负的外公也是年纪轻轻的就完成了一项研究,在老一辈那时候还上过报纸。
但那时候不比现在,科研不赚钱,他们家还是穷的叮当响的,一套房子三代人住。直到后来许藤出了名,一场演奏会能赚不少钱,又在一个音乐学院里教书,状况才好转一点。
可是后来许藤生了病,这些钱也大部分都花在了她自己身上。
到了许负这里,一下回到解放前。
但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时候政策也下来了,外公外婆的退休金和奖金蹭蹭蹭的往上涨。再后来,外公去世,外婆生病,许负家又被打回了原型。
她外婆担心自己的身体不能照顾她,就找到了谢致远,把她送到了沄市。
不过幸好,她家的天才基因还没在她身上败光。
许负把自己的书扔到一边,听到有人招呼就跑去跟人打球。她个子高,小时候又漫山遍野的爬遍了,打篮球也不输他们男生,而且许负性格也好,体育课的时候往往都被拉过去一起打球。
球场上不止他们一个班,有好几波,不少人都认识许负。
一是因为她的名声在那里。学校就这么屁大点,有个风吹草动的连食堂阿姨都能八卦着,像她这样学习好还长得好看的,想不出名都难。
二来就是打球认识的,进了球场,四海皆兄弟。
三来就是写检讨认识的,每回上课睡觉的人员都很固定,每次都在一个地方写检讨,一来二往的也就熟悉了,甚至还会交流一下经验。
许负打球打的出了汗,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篮球架上,露出里面的长袖卫衣,转身,投球,一套动作很流畅。
她打的累了,就拿起自己的外套跑旁边去喝口水,正咕咚咕咚往下灌着,一个球就从侧面猛然朝她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她的脑门。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突然松了下去,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男生中有人发现到了她这边的问题,正要跑过去,就见一个人先了他们一步把许负扶了起来背在身上,跑到主席台前才把她放下了。
乔旧用手捏着许负的鼻子摇晃着她,见她依然没有要醒的迹象,就把眼神投向了那颗球的始作俑者:“谢图南,你可真会打,一点都不偏,照着人家脑门就是一下子。您可看清楚了,这是一大活人,不是那球筐子。”
被他指着鼻子骂的男生也走了过来,向下睨了许负一眼:“她活该。”
乔旧皱了皱眉,看向谢图南的眼神有些探寻。
“谁让她往我球上撞的,自己不长眼还怪我了?”
这话好巧不巧就被许负他们班的男生听见了,有个块头大的一下子提起了谢图南衣领:“同学,能好好说话吗?”
谢图南虽然看着不怎么壮实,但力气也不小,一下子就把大块头推开了。
许负醒的很是时候。
“张翼,我没事,都是同学嘛,球场上有个摩擦很正常的。”
她揉了揉脑袋,眼神落在了乔旧身上,现在见他,说实话,有点尴尬。
乔旧率先打破了僵局:“你没事就好。”
“谢谢了。”
乔旧点了点头,起身朝谢图南走了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道:“看人家姑娘多大气。”
“大气你妈。”
谢图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回头朝许负狠狠地挖了一眼,把许负看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一下子就记住了那张脸。
高且瘦,不似陈妄那样的锋利与克制,他的脸张扬又显稚嫩。她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男生忽然回过头,冷冷地剜了她一眼。
许负心里一咯噔,匆忙收回了目光。
体育课很快下了课,陈妄掐着点打来了电话,说他在校门口等她,让她撒丫子赶紧过来。
许负很快收拾了书包就跑到了校门口,陈妄并不难找,随着人群的视线就可以。
现在已经九月下旬了,天气有些冷,陈妄就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正好露出脖子下面坚硬明朗的锁骨。他倚在一颗法桐上抽烟,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尤其是女生。
陈妄的眼神也捕捉到了许负,掐灭了烟朝她走过去,“放学还挺晚的。”
“习惯了。”许负说道:“你怎么来了?”
“闲得慌,来给你送饭。”
陈妄说着,抬脚就往前走,许负小跑着才能跟上去。
确实挺闲的。
他这个人也挺矛盾的,越计较她是个私生女,还越想变着法的对她好点,看她看得不舒服,还越想盯着她看。
不管了,看在她是个呆鸵鸟的份上。
他的车停的有些远,估计是怕招人。
两人打开车门坐进去,陈妄就从后面捞了一个食盒给她,许负打开来看,还真是陈妄一贯的风格,养生养胃,三菜一汤,吃的喷香。
许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给他讲道理:“说实话,你没事当什么□□啊,出去考个营养师资格证,厨师证什么的,币子不刷刷往钱包里进吗?”
陈妄没看她,但还是回答了她的话:“除了我妈,就给你当过奴才了。”
许负如法炮制:“除了我外婆,就在您这当了回爷。”
陈妄这才转过头问她:“你妈呢,没伺候过你?”
许负愣了一下,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她死了。”
陈妄不再问了,都这么说了,再问下去就是他不懂事了。
气氛冷了一下,许负就开始找他说话:“你妈呢,没伺候过你?”
“她也死了。”
又冷了下来。
但陈妄似乎并不抗拒别人提起他的母亲,挑着眉问许负:“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都告诉你。”
许负擦了一下嘴角上的米粒,问的有些迟疑:“她是……怎么死的?”
陈妄开了口,语气明显变了变,“被我爸气死的,他找小三。”
许负不说话了,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里下沉再下沉,她有些惊恐的扫了一眼陈妄的表情,没等看清就把头又埋在了饭里。她的手指颤动了一下,不敢再出声了。
她的母亲,就是一名所谓的“小三”。
她害怕他知道,她害怕他知道后收回他所有的好,没有一个人再会像陈妄那样对她那么好了,即使她知道这只是因为陈妄和孟澄的交情,但她却想拼命的留住它。
他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会拿看待第三者的眼光来看待她,会觉得她是一个扭曲爱情的产物,会憎恨她,厌恶她。
不,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陈妄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却依旧问道:“你呢,你妈……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她死在医院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距离她去世一年多了。”
许负说道,她想起了那段时间。那是她第一次跟她外婆罗茵撒泼发脾气,她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母亲的死讯,是不是她不从说漏嘴的护士那里得知她就打算瞒自己一辈子。
但她的情绪就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面一样,就算她再歇斯底里,在罗茵面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她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阿负啊,你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存在对你来说,本来就没有意义。”
许负辩解:“她是我妈妈。”
“她是犯了错误才生下的你。”
罗茵的话想一盆冷水浇在年幼的许负身上,让她醍醐灌顶。
她告诉她,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罗茵是最疼她的人这无可厚非,但她从来没有试图安慰过她什么,她承认许藤第三者的身份,她也承认许负这个私生女的身份,她对许负从来都只说实话,从不惯着她,给她编故事。
许负一开始也恨过她,为什么不骗一骗自己,可是后来她就明白了,骗永远是骗,那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
罗茵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满大街地骂她讨债鬼,还是追着她给她擦屁股。外婆对她的爱,是像砂纸一样的,粗砺,疼痛,可是是真的在把她往对的方向打磨。
所以从那以后,许负就下定了决心,她绝不会给别人当小三,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陈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再给许负台阶下一样,话锋转了转:“昨天孟澄怎么样了?”
许负说的丝毫不留情面:“烂泥一样。”
“也不能怪他,孙子都不是那么好当的。”陈妄道,“你昨天照顾了他一夜?”
“不算吧,他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我给他收拾了下房间,在他家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陈妄不明所以的有些舒心,一直看着她吃饭,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负的头一直低着,她忽然有一种愧疚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她妈给陈妄家当了小三一样,她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吃到一半,许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戴上了耳机。
陈妄也扫了一眼,是“赵医生”。
她压低声音说道:“赵医生,是不是我外婆出什么事了?”
“老人家不肯吃药,一定要你过来,许负,你要没什么事就来医院一趟吧。”
对话简单至此,许负就急了起来。
看见她神色不太对,陈妄也皱了皱眉:“怎么了?”
“陈妄,你能不能带我去趟医院,我外婆出事了。”
陈妄不做思考,问了医院的地址就驱车开了过去。他把车飚的很快,几乎连红绿灯都不顾了,许负想告诉他其实没必要这么快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在紧张她,他把她的事当回事。
到了医院楼下,许负率先开了口:“我自己去就好了。”
没给陈妄回答的机会,许负就飞快走了上去。
到底还是小孩子,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和话语,只能更加引得他怀疑。他看了一眼医院的标识,仁康医院,这是一家专治癌症的医院。
他似乎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去跟着孟澄了,因为她的外婆,一个得了癌症的外婆,一个家庭暴力的父亲,还有一个过早去世的母亲,她有什么活路。
陈妄在车里点了一根烟,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
他忽然有些释怀了,知道她是个好人,他就松了一口气。反过来想想,又觉得这样有点好笑,好像偶像剧的男主角千方百计地来检验女主角是不是个善良的人。
嗯,善良就好,是被逼的就好。
他明白了,也清楚了,他憎恶的是她的身份,是她“私生子”的这个身份,不是她这个人。
许负走了上去,赵医生就在三楼的诊台前等着她。
“她怎么了?”
赵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还是不肯吃药,一定要见你。”
许负的心沉了下来,跟赵医生点了点头就朝罗茵的病房走去。
病房的阳光正好,老人坐在床上看着书,许负走过去看,罗茵在抱着一本英文原著小说看,是《百年孤独》。
她以前是英语翻译,因为许负外公的工作要保密,她也就跟着辞了职,搬到了那个小镇上。
“罗茵。”
许负看向她,眼中没什么情绪。
“你很久没来了。”
罗茵没放下书,依旧一行行的看着,语气也没那么温润。
她们祖孙俩的相处模式很冷淡,谁也别给谁添麻烦就行。罗茵不喜欢她,也不待见她,她小时候也没给她找麻烦,因为觉得罗茵对她不好,从来不肯叫她外婆,直到长大了,懂事了,她明白了罗茵。
但她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从不叫她外婆。
许负走过去看着她:“为什么不吃药?”
“你为什么不来?”
“我很忙。”
“在忙什么?”
许负不说话了。
如果知道她在做什么,罗茵要么打死她,要么自己跳楼死去。
总之她们俩得死一个。
罗茵这才抬起头,合上了那本书,“谢致远,他对你怎么样?”
许负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挺好。”
老人的眼睛里藏着几十年的风霜,她有她独一套的生存法则。罗茵了解许负的性子,看着挺随和的,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实则她挺倔的。
或许不是倔能形容的,是偏执。
小时候许负皮,不听话,她话说的重了一点,对着刚比桌子高那么一点桌子高的许负就说“除了我谁还愿意管你,你爸不要你了,你妈也不要你了!”
许负气得跑了出去,十岁多,两天两夜没回家,最后还是在她家房顶上的找到的,人饿的都站不起来了,见到罗茵的第一眼,就恨恨地说:“我才不稀罕你!”
她忘不了那个眼神,和她妈一模一样。
怨毒,偏激,几乎能杀人。
罗茵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眼神可以出现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再说过类似的话。
她害怕,害怕许负也会变得和她妈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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