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一朝千千岁,一朝阶下囚
大落疑又偷偷看了一眼一脸正色的霍兰台,继续说:“小人只是实话实说,还请大王恕罪。就是三,三公子他,他买通巫师,施下卑鄙的邪术让松树和石头演奏音乐,引诱大王将古松带回宫,从而染上邪症,一病不起!”
小落疑赶紧附和:“对对,大王如若不信,小人可以把那个巫师带来,刚才小人已经派人去找了,现在他人就在殿外候着呢。”
“啊!竟有这等事!”
山海王霍禄甫惊得倒退两步,用刀一般的目光向小儿子砍去。
霍兰台面不改色,但是看向大小落疑的目光冷得结成了冰。
他还没反驳,御史大夫风行纵抢先拍案而起。
“一派胡言!三公子绝不是这种人,请大王万万不要相信这两个奸佞的鬼话,这都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
御史大夫风行纵虽然年长霍兰台两轮多,但有时性子比兰台还急,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路见不平必须马上立刻一声吼,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大河向东流......
更何况,大小落疑要加害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对山海国未来顶顶重要的储君!
霍兰台心中对风行纵充满了感激。虽然他俩并不是很熟,但一直互相看着很顺眼,三观比较合拍。
无奈山海王霍禄甫特别相信巫术这些东西,坚持要求亲自见一见他们所说的巫师。
很快,一个披头散发、身上挂满布条、脸上挂满奇奇怪怪符号、手里还拿着涂了颜色的木棒的男人被领了进来。
服装道具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可能是某宝淘来的。
为了证明他很牛,现场表演了吞火球等“杂技”节目。山海王看得心悦诚服,不住地点头说这个有真本事,肯定不是骗子。
然后巫师指着霍兰台说:“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某月某日支付小人以重金,让小人对那百年古松施法,害得大王身染重疾。小人罪孽深重,但小人当时的确不知他就是皇子,更不知他要害的人竟是他的生身父亲、当朝国君啊!求陛下开恩,饶小人不死,小人愿将那黄金原数奉还!”
山海王彻底信了,厉声质问:“台儿,你为何居心叵测要加害为父?寡人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霍兰台满心只有两个字——“荒唐”,可是百口莫辩,盛怒中的父王怎么都不信他。
主要是山海王也觉得自己最近这次染病的过程太邪乎,如果用中了邪来解释,那么就都解释得通了。
刚才巫师给他讲解了一下当时施邪术的方法:用纸剪一个身材很像山海王的小人儿,写上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一边用密密麻麻的针戳满纸人一边念恶咒,最后用火焚烧。
被诅咒的人,身体就会立刻有反应。
看来幸亏遇到了不一般的大夫捣衣,否则自己早就驾崩了。
想必到那时,霍兰台便会声称自己就是隐身贤者,从而获得众朝臣的拥护成为新的国君!
山海王这样想着,心下一片荒凉。
是,长久以来自己都认为小儿子笨拙,因此没有给他太多宠爱,没想到他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如此记恨寡人啊!
然后冰雪聪明地举一反三:像这样表面上恭维寡人,背地里恨不得寡人死的家伙,不知道还有多少!
“不,兰台哥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会加害父王呢555!”
惜君刚才为兰台心灰意冷,决定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可是一听说有人要诬陷他,又忍不住第一时间跳出来维护他。
这么多年的相思,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霍兰台看向惜君,目光中有感激,有怜惜,又仿佛在说:我不值得你如此!
大小落疑连忙磕头补刀说:“三公子之城府深不可测,大王对他了解得实在太少啦!他一定是觊觎太子之位,想通过这种方法催大王早立太子!要不怎么会刚巧在这时候以真面目示人呢?”
山海王听了觉得狠有道理。
连自己这个父亲都敢欺骗多年的儿子,确实也太阴险了些,他母亲兰姬生前心眼儿就比较多(其实是被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母亲栽赃,加之体弱,郁郁而终)这样的孩儿不要也罢!
在惜君等人的苦苦哀求下,山海王念及父子一场,才暂时没有拉出去砍了。
那个栽赃兰台的巫师,以高明的巫(Mo)术迷住了大王,山海王打算留他在自己身边驱魔用。
惜君哭成了个泪人,无可奈何地地目送着几名武士,粗暴地将兰台哥哥五花大绑带走了。
就这样,晕过去的大公子齐光,愣是被人以三盆凉水浇醒之后,半梦半醒中行了大典。
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威风,但至少如愿以偿得到了山海国太子之位!
大小落疑高兴得合不拢嘴,深深为自己的过人才智所自豪,当然也少不了到主子齐光那里邀功,均得到黄金、奴隶和良田的重赏。
几人欢喜几人愁。
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霍兰台被扒光上半身,先结结实实挨了一百皮鞭。
虽然他身高八尺,年轻健壮,后背仍是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皮鞭是浸过盐水的,质地更加紧密,重量有所增加,且盐水碰到伤口,疼痛更是翻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也许因为调动真气护身,所以内脏并没造成重伤。
那两个负责鞭打他的狱卒也是十足的小人。
要是平时见到兰台,必定卑躬屈膝拍皇子的马屁;现在见到皇子落难,原本身份如此高贵的人忽然一文不值了,他们都觉得有趣,难得,新鲜,幸灾乐祸,鞭子抽得比对别的囚犯更狠。
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会格外拥挤。很多人就是想通过这样来证明,自己的庸俗和平凡才是正常的。
倒是地牢的小头目,走过来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霍兰台低声说:“你俩别找死了,这人毕竟是皇子,人家父子连心,万一哪天大王又跟皇子和好了,你俩当心吃不了兜着走啊。这事儿跟我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那两个持鞭子的狱卒一听,有道理啊,于是颠颠儿地跑到闭着眼喘息的兰台身边。
“我们俩只是给大王办事的小喽啰,大王下令让抽一百鞭子,我俩就不敢抽九十九鞭,不然就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见谅啊!您万一熬不过去变成了厉鬼来复仇,也不要找我俩的麻烦哈。”
说完,两人就把牢门锁好,勾肩搭背愉快地喝酒去了。
今儿个可要好好跟别人吹吹牛,说哥们儿我不是一般人,我连皇子都敢抽,哈哈哈!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天窗。因为怕囚犯闷死才开的,但又怕囚犯逃跑,所以口很小,头都出不去,还被铜网封着。
从这个小小的开口,至少能看得到湛蓝的天空,还有天空里自由翱翔的飞鸟。
但是霍兰台看不见。
因为鞭子头抽到了他的眼睛,火辣辣地疼。他不确定自己的双眼是不是都瞎了。
远处隐隐传来太子大典的庆贺之声。
手脚都戴着铁链的霍兰台靠坐在角落里,身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不像一般受了刑的囚徒哭天喊地。
两只老鼠放肆地吱吱叫嚣着从他腿上跳了过去,不远处还有一群蟑螂。
虽然身上没有一寸是好的,但神智还很清楚。他在想,他做错了么?
他梦想当太子,当国君,继而统一天下,实现宏图大志,让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吃饱穿暖和平安泰的日子。然而,现在连自己的小命儿都快保不住了。
也许予儿说的对。可眼下对自己来说,就连当一个樵夫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刻,他最想念的人正是山鬼,好想再感受一下她带着甜香的气息,好想再一次拥她入怀!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说不定父王什么时候就下令将自己斩了。
阴险狠毒的大小落疑啊!将来社稷落到他们和霍齐光手里,还不知道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对山鬼的思念愈发深重,霍兰台决定先搞清楚那支紫檀笛掉哪儿了。
刚才挨鞭刑之前,两个见钱眼开的狱卒对他搜了身,看上那半块华玉以及玉上美丽的罗缨,立刻就抢走了。
幸亏两个家伙不识货,也不懂乐器,才没抢走紫檀笛,而是随手给扔在哪个角落了。
否则,山鬼应该早就现身了。
霍兰台强忍疼痛起身,拖着沉重的铁链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着。
本来他练了夜视功,无需火烛也能在黑暗里看得很远,但现在眼睛睁不开。只能摸一阵,靠在墙上喘息一会儿。
在他后腰那个位置的墙壁上,有一只眼睛正直勾勾地向这边窥视,通过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洞。
瞧了一会儿,确定只有霍兰台一个人,对方终于低声开口了,声音嗡嗡的十分特别:“兄弟,你犯了啥罪?”
兰台淡定回头对着那个洞口说:“欺君之罪。”
“哦,”那人想了想说,“比我还惨,啥时候砍头啊兄弟?”
兰台苦笑了一下:“也许今日,也许明日,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那人说:“刚才我看见他们拿鞭子抽你,抽得可TMD真狠啊!兄弟,你身子骨还撑得住不?”
“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对吧?”
“兄弟,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
那人苦笑了一下:“就因为我耳朵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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