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春雨


  若说江南好的,便是这青山秀水,风景好,若说这不好的,便是这春雨连绵,开了头便是结不了尾,连日里淫雨霏霏,直叫人的心情也连带着郁闷起来。

  谢二爷果真如自己所说,进了家门便被大姐谢锦家长里短的整日里拖住念叨,原也是离家离的久了,见了亲兄弟不免要多唠叨上几句,二爷纵然再有不耐之心,也得忍了这些时日。

  话里话外说着的,无外乎是婚姻嫁娶,原是想着难得回来一趟住不了几日,忍忍便过去了,未曾想,三姑六婆知道了谢锦回了娘家,争先恐后、旁敲侧击,更有甚者,直接把家中待嫁的闺女领上门来做客。

  谢钧有些恼,却又不能明里表现出来,谢家兄妹四人,谢夫人第四胎产下最小的女儿谢铃便撒手西归,长姐如母,莫说是谢家二少爷谢钧,就算是谢家老爷,正经的亲生爹爹也得畏惧这女儿三分。

  谢家这上上下下,不知道自家二爷那点事情的,还真是没有几个,连谢老爷子也是知晓三分的,原是知道自家二小子的性子,眼前下,逼不得,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他自己觉悟,喜欢是一回事,成家却是另一回事,日子久了,这商家的清高少爷还能真得嫁来谢家不成,老爷子想得倒是开,这是等着二爷自己开窍。

  大姐谢锦十六岁便嫁入了省城名门赵家,之后这位姑爷官运享通,一路随着去了南京不常回来,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弟弟的风流韵事,原是以为他浪荡惯了没有正形,便趁着这次回家好好说道,若是有合适的,便直接给订下来,省得爹爹一把年岁还得为着长子的婚事操心,可偏偏这正主丝毫没有成家的意思,还天天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气得她就差捂着胸口犯心痛病。

  “不急?怎么的就不急了,你也不瞧瞧,连奉淮都娶了妻,这不出八月连宝宝都有了,你怎生的就不着急。”谢锦指着三弟媳的肚子,一副恨铁不成钢。

  谢铭咳了一声,只是看着二哥偷笑,心下想着,大姐你这真是急不来,别是说二哥这位没法娶,便是娶了回来,也是不能生养啊。

  谢钧只是看着厅堂外的天井落雨,仍旧是一副慵懒的样子。

  “奉渊,你这都过了三十了,爹爹年纪也大了,你平日里在柜上忙,家里不能连个帮衬都没有,这么大个宅子,连个主母都没有,你这心思都在什么上面啊。”谢锦说着都要落泪,母亲去的早,自小三个弟妹是看着长大,小时候就数二弟谢钧和她最亲近,怎生现在就连句贴已的话也不愿和自己说了。

  “姐,您就把这心放回肚子里,好好照顾您那姑爷和我的小外甥,这么操劳,多了那么些个皱纹,这是想给我那姐夫再纳房妾?”谢钧嘴里没个正经,谢锦被气得够呛,回来三天了,天天拿这个话呛过来。

  “便是你能把这个亲成了,你姐夫就算再纳三房妾我也认了。”

  这狠话往这一撂,谢钧心里头就真的犯了堵,这是非得逼着他把这亲订了才走人?三天能糊弄得过去,这要是一住三个月,怕是那边想哄都哄不得人回来。

  “行,大姐,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就给您颗定心丸。”谢钧从座位上起来,拍了拍长衫。

  这话说得谢铭和小妹谢铃都有些紧张起来,二哥这样子,八成嘴里不会是什么好话啊。

  “您说得对,我这都三十了,亲是不能不成的,但是这门亲,怎么着也得是你情我愿。”

  “可不是,这都上了门的好姑娘你也得看看,对了眼这才说个情愿啊。”

  “上了门的呢,您看上了,我却没看上,我这心里头早就有个情愿的,在这也就给您透了底。”

  “这臭小子,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张罗这么些天!哪家的姑娘,镇上的?我可认识?”谢锦破泣为笑,谢铭瞧着这苗头不对,和媳妇儿耳语了几句,让她回避了,谢铃悄悄摸到大姐的身后,防着二哥这最后蹦出来的话别是得给人震晕过去。

  “从咱们家往东走,一里多地,三岔路口一棵大柳树见着了往南去,再走个两百米,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便是我那个情愿的住处。”谢钧招呼谢淇递了把伞“我这厢,底可全透了,姐姐要是有兴趣,可以随着我去瞧瞧,不过这雨天路难行,还是别湿了您那双绣花鞋了。”

  说罢,谢二爷便撑着伞出了门,谢锦跟着后面喊:“这话哪就透了底了,你给我回来!”

  二爷也不理,径直的走出了大门,急得谢锦直跺脚:“这和我兜了半天的圈子,什么三岔路口大柳树,那个方向不就是翠微湖?”

  谢锦说到这,抬眼看了三弟和小妹:“湖边上三进三出的府宅除了素墨斋商家,哪还有什么宅邸?”

  谢铭不知道这头该不该点,只是尴尬的笑,谢铃绞着自己的头发咬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这商家,不是就剩下了商士函的独子……叫商宁?表字唤作清晏的那个?”

  “……”

  “这,这哪来的姑娘呢?”谢锦一脸莫名的看着小姐弟俩,这过了半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这才恍过神来。

  一阵胸闷气短,紧接着就是心头火起,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仪态,怒气冲冠的大喊了两句

  “荒唐!”

  “谢钧!你给我回来!”

  这边谢大小姐气得胸口发痛且不论,谢二少爷先是去茶庄走了一趟,安排了些事情,看着自家亲爹还说了句:“您要是没事便早点回去陪陪您那难得回次娘家的女儿,看看不行,您就续个弦,好了她这趟回来的心思。”

  “你小兔崽子,怎么说的话!”

  谢淇可是有眼色的,连忙上去给老爷子捶肩抹背顺顺气,谢钧转过身溜得没影儿。

  “没正形啊没正形!”老爷子气得直摇头。

  “那也您惯的啊。”谢淇小声咕哝,冷不防挨了一茶盖。

  “都一个样!没一个省心!”老爷子头疼,看这样子也是惹了祸出门的,指不定晚上回去要被怎么念叨,怎么就没一个能省心的呢,哎哟,这头疼。

  谢钧这下脚底生风,青石板上踏着积洼的雨水,瞧也不瞧的往素墨斋去,一路跑过去,鞋袜竟也是湿了大半。

  “哟,二爷,您怎么这个点来了。”茂叔手里正端着饭,见着谢钧踩着雨水就进了门,连忙迎了上去。

  “清晏呢?”

  “您看这真是不巧,少东家刚和人出了门往和月楼那边吃午饭了。”

  “吃午饭?和月楼?”

  “便是前几日过来挑砚的那位外乡先生,最近几日和少东家常有来往,今日才约了一起吃饭。”

  商宁一向不爱与人交往,怎么突然便与了才认识没多久的外乡人一起吃饭?谢钧心下疑惑,也不好多问,转身便往和月楼去了。

  和月楼的小二一见是谢二爷,连忙往楼上包间带,二爷摆摆手直接问了商少爷坐了哪间,小二立刻会意给人领了过去。

  商宁到也是没有坐在包间,临着二楼靠窗的雅座,两个人正在喝茶,抬眼看见了二爷正过来,几分诧异写在了脸上,却是谢钧,看到商宁对面那人转过脸来,也是愣了一下方才走近。

  “赵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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