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牛乳茶用天青釉的莲花盅盛着,  上面撒了一小撮晒干的丹桂,丹红色的一粒粒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看上去很有食欲。长宜拿起汤匙吃了一口,甜味清淡,  夹杂着桂花的香气,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傅老夫人见孙女儿只顾着吃茶,  眉头就皱了起来:“宜姐儿,  祖母问你话呢,  你是有什么想法。”

        长宜低着头慢慢搅着茶汤,  过了一会才放下了汤匙,  银器与瓷器触碰的声音,‘叮’的一声,  很是清脆。她笑着看向傅老夫人:“木槿和青竺都是打小服侍我的,我早就把她们二人当成了姐妹,  等她们到了年纪我还想把她们放出去,断然不会让她们做妾的。”她叫了一声‘祖母’说:“长宜心中有数,  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

        傅老夫人面带愠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嫌祖母管的多了。”

        长宜就道:“祖母替我着想,孙女儿都是知道的,四爷的性子看似温和,  实则是个说一不二的,  若孙女自作主张给他纳了妾室,  四爷他怕是会不高兴,我还是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你给他纳妾他还会不高兴?”傅老夫人简直闻所未闻,这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想三妻四妾,就是家里面放着娇妾,  在外面养外室的也不少见。

        长宜点头:“从前四爷身边也没有通房姨娘的伺候,他惯是这样的,若他有一日真想纳妾,孙女也拦不住,何必现在给自个找不痛快呢。”

        这两个月来徐衍对她的好没有人比她再知道了,她又不是没心没肺,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何况她也是存了私心的,若真到了那一日,她也不会拦着,但现在她却不想让另外一个女人插到他们中间来。

        傅老夫人的目光落在炕桌上放着的剔红八宝攒盒上面,见小格里盛放着蜜饯瓜条、金丝蜜枣、蜜饯桔子……再看长宜的身上,虽是家常的棉袄,衣料却是正时兴的妆花缎。

        刚才她们进来的时候,徐四爷就在暖阁里陪着宜姐儿看书,连她的喜好都记得一清二楚,也难怪宜姐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孙女儿过得好她也是欣慰的,就不再多说:“你自个心中有成算就好,祖母也就不多话了,这次你二伯父调任的事多亏了四爷,你代我们好好谢过他吧。”

        长宜这才知道这件事,想到他从来也未跟她说过,就这样悄悄地办了,心里一阵感动。四爷待她的好,她越来越数不清了。

        徐太夫人过来让人传话,请他们去清心堂小坐,长宜就陪着傅老夫人去了那里。

        听到脚步声进来,徐衍才抬起了头,他站在书案前面,手里正执笔作画。姚嬷嬷屈膝行了一礼,回禀道:“傅老夫人让夫人给您纳妾,夫人给拒绝了……”她把两人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

        徐衍听后笑了笑,看来昨日把话说开还是有些效果的,长宜开始向他敞开心扉,也没那么拘束了,如今还长了脾气,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他蘸了蘸墨,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出去一趟,你跟夫人说我下午就回来。”

        姚嬷嬷应喏而去。

        徐太夫人吩咐在花厅摆了午饭,长宜不能吃油腥太重的饭菜,特地叫小厨房的婆子起锅另做了一份,端了燕窝粥给她吃,周氏看在眼中,心中又酸又气,但想到傅二爷嘱咐她的那些话,还是找了个机会凑到了跟前。

        长宜看到周氏笑盈盈地望着她,一时也有些不太适应,叫了一声‘二伯母’,周氏拉着她的手亲热的道:“宜姐儿,咱们两家离得近,你得了空闲就回来家中坐坐,你五妹妹就要出嫁了,她绣活做的不好,你也指教指教她,你二伯父也想念你呢,常念叨你。”

        长宜可不信傅二爷会想念她,以前她在傅府住了小半年,二伯父也不如大伯父那般对她热情,即使是念叨她,想来也都是因着徐衍。她想周氏突然对她这般,都是因为徐衍把调任的事给他们办了,她也承他们这份情,笑道:“亲迎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周氏道:“霍家去寺里看了黄道吉日,就在明年二月十一。”再晚他们就得离京赴任了。

        徐太夫人在一旁听到就说:“老四家的你是长姐,可得好好想想怎么给你妹妹添箱。”

        长宜点头应是,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周氏也是添了箱的,虽说她和傅长窈的关系不是很亲近,但这添箱是少不了的。

        傅家的人走后,长宜就回了随安堂,吩咐开了库房,挑了两匹湖绸抱回来,湖绸柔软,用来做小孩子的衣物最好了。虽说徐府有绣娘,但她还是想给自己的孩子亲手做几件。

        木槿端着茶盘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长宜坐在炕上吓了一跳,不由皱眉道:“木槿,你这是做什么?”

        “夫人。”木槿低着头道:“我知道我年纪大了,还求夫人不要把我放出去,木槿甘愿做一辈子的老姑娘,让我留在您身边,伺候您一辈子。”

        长宜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些,傅老夫人和她说话的时候木槿一定是听到了,她把针线放回笸筐。“你先站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木槿却跪着不起。

        长宜知道她是个固执的人,只好道:“你既不想出府就不想出府,我留你做老姑娘做什么,不出府总也是能嫁人的呀。”说起来木槿比青竺还要早进府一年,陪伴了她这么多年,她当然想看着她们二人有好的归宿。

        木槿红了脸,摇头道:“奴婢不想嫁人。”

        长宜觉得她有些怪异,叫了青竺进来问话,青竺掩了嘴笑,说:“这阵子徐管事倒是常来找木槿,我瞧他们两个就怪怪的,昨天晚上徐管事还让人送了一包松子糖过来,倒是挺甜的。”

        长宜瞪了她一眼:“你就知道吃。”

        不过徐管事……她记得徐管事已过而立之年,徐衍跟她说过,徐管事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任妻子,没多久却亡故了,之后就一直未再娶亲。

        木槿不想离府,那就只能配给府上的小厮,若说起来,徐管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而且徐管事在徐衍身边已经服侍了多年,这样两人都能在猗园待着。只是徐管事的年纪,的确是比木槿年长了些。

        长宜觉得还是得问问木槿自个的意思,她刚才看到她脸都红了,未必对徐管事就没有意思。但若是她真不肯,那她就只能让王升家的在前院里多盯着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下午徐衍从外面回来,进了随安堂,看到长宜正坐在炕上做针线,阳光透过隔扇照进来打在她身上,白皙的脸庞带着一种莹润的玉泽,眉头却微微皱着,好像在沉思什么。

        徐衍走近了看到长宜正在绣小孩子的肚兜,已经绣了一半的蟾蜍,他俯下身想要拿过她手上的绣绷,怀里的人儿却猛然抬头,听到她惊喜的叫了一声:“四爷。”

        长宜高兴问他:“徐管事跟你一块回来了吗?”

        “我还以为你问我做什么去了,问徐管事做什么?”徐衍走到茶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坐在她身侧道。

        长宜把绣绷放回笸筐,一双眼眸熠熠生采:“徐管事喜欢木槿,你知道这事吗?”

        徐衍喝了口茶,笑着看向她:“还有这事?”他想到这几日徐骞的确行踪不定,还常往蜜饯铺子里跑,“没想到老徐还能做出这种事来,不过是个可靠的人,你是想给他们两人牵线搭桥?”

        长宜点头又摇头,徐衍笑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宜叹了一口说:“木槿对徐管事还不好说,我问她她只说不想嫁人,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再者徐管事年纪大了些,两人只怕不般配。”

        徐衍却挑了挑眉:“你是嫌老徐年纪大了?”

        “这哪里有什么不对吗?”长宜看向他道。

        徐衍放下茶盏,幽幽的道:“老徐只比我大了两岁,你就嫌他年纪大了?那岂不是也嫌弃我了?”

        长宜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徐衍今年二十六岁,徐管事比他大两岁,也就是二十八岁……可她怎么记得徐管事已经过而立之年了,而且看他那身装束,还蓄了须,这怎么也不像是二十八岁的模样啊。

        她连忙分辨:“是我记错了徐管事的年纪,我没有嫌弃你年纪大。”

        “你嫌弃了,我刚才听出来了。”

        长宜继续解释:“我以为徐管事已经过而立之年了。”

        “那也不过比我大了四岁。”

        这是怎么都解释不好了。长宜无奈叹气:“我真的没有嫌弃你。”她伸出右手发誓。

        “你嫌弃也晚了。”徐衍终于笑了下,伸手把她揽在怀中:“你都怀了我的孩子了,想跑也跑不了,一辈子都会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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