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支线收尾）
教学楼顶层因为常年无人打扫的缘故, 堆满了灰尘，生锈的铁门外，LED灯的背后，全都是各种杂乱的电线。
假期结束, 大量学生从校外归来, 此时宿舍楼内灯火通明, 哪怕隔得老远, 也能听到远处嘈乱的人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 则是冷冷清清的教学楼。
就在这时, “吱呀吱呀”刺耳的开门声响起。
原来是顶楼生锈的铁门被人推开。
一道微弱的光从里面传出来, “嗒嗒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中, 显得格外清晰。
缩在天台上的人浑身一抖, 惊恐无比地抬起头，当看到门外的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后,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从喉咙里发出害怕难过的呜咽声：“程、程婷，你来找我了吗……”
盛小满整个人缩成一团, 把脸埋在手臂和膝盖里, 不断哭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害了你, 我在这里呆了好久，我不敢跳下去，对不起，我太没用了……要不你把我带走吧……”
“小满。”少女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不仅没有半天阴森, 反而软软甜甜的。
盛小满一愣, 只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 她抬起头，当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竟然是沈惠惠后，盛小满呆了一下，随后更大声地哭了起来：“惠惠……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是程婷来找我了呜呜呜呜……”
沈惠惠看着哇哇大哭的盛小满，确认对方活生生地安然无恙，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见盛小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站都站不起来，沈惠惠蹲下身，轻轻地抱住她：“回宿舍看不到你，大家又说这两天都没见到你的踪影，吓得我赶紧通知生管和老师，现在全校的人都在找你。”
盛小满一听，脸上立即露出了慌乱的神情，显然这么多人的关注，令她倍感压力，十分害怕。
沈惠惠连忙话锋一转，轻声道：“不过还好，第一个找到你的人是我，你要是不想回去，我们就先不回去。”
盛小满立即连连点头。
她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又邋遢又狼狈。
盛小满虽然不会收纳，但卫生保持得不错，平日里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
现在这副模样，显然心理防线被击溃，正是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
沈惠惠索性在盛小满的身边坐下，就像绣芬平时抱着她那样，沈惠惠轻轻揽着盛小满，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盛小满今年十八岁，早已经是发育成熟的成年人模样，相较之下，沈惠惠瘦瘦小小的，整个人都比她小一号。
然而此刻，靠在沈惠惠身上，感受她的体温，鼻间全是她身上的清香，盛小满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一边抱着沈惠惠，一边哭道：“惠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沈惠惠轻声道：“我在宿舍找不到你，看天都黑下了，忽然注意到教学楼，就尝试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
“你好厉害……”盛小满喃喃道，“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还这么聪明，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完美的女孩子。”
沈惠惠看着失神的盛小满，想了想，主动道：“那你可想错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我？”盛小满一愣，“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是个垃圾，人渣，败类，我做了错事，还贪生怕死，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个没用的人。”
沈惠惠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和盛小满说了一遍。
从福水村开始，到省城别墅，到京都寿宴。
盛小满一开始还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中，然而沈惠惠的经历实在是太曲折了，盛小满听着听着，不自觉就入迷了。
当听到白家不要他们之后，盛小满怒骂道：“他不是你们的亲人吗，怎么可以这样？！”
“我们没有相处过，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所谓亲人，只是我们一厢情愿而已。”沈惠惠道。
盛小满听完，气得脸都红了。
她只知道沈惠惠是从农村转过来的，没想到来学校之前，竟然还有这些经历。
如果不是沈惠惠运气好，自己争气，她恐怕连高中都上不了。
国庆假期前，S中全校进行了一场月考，沈惠惠不论单科还是总分，都是高三理科班第一名，将第二名远远甩开了一大截。
现在全校老师都指望着沈惠惠明年高考，能考出一个好成绩，为S中扬名……
一想到这样的人，差点儿因为血亲的冷漠被埋没了，盛小满就气得不行。
而且沈惠惠瘦瘦小小的，才十五岁，不上学她能做什么，总不能让这么小的人去打工吧？！
越想盛小满越气，刚刚还靠着沈惠惠需要她安慰的人，此时望着沈惠惠的目光，充满了怜惜：“惠惠不怕，我家有钱，以后你上学的学费，我帮你出，一直出到大学毕业，你好好安心学习就行了！”
沈惠惠怎么也想不到，盛小满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哭笑不得地道：“我刚和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我现在有钱了，不仅能够自己出得起学费，而且我和妈妈还在京都买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以后的生活有保障了。”
盛小满点了点头，由衷地为沈惠惠感到高兴。
沈惠惠见她情绪成功被自己调动起来，因为生气愤怒，完全忘记了伤心难过，她找准时机道：“小满，我把我家那些事，还有那些难堪的过去都告诉你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事情吗？”
盛小满看着沈惠惠，她无法拒绝她，缓缓点了点头。
盛小满的学习成绩不大好，以她的成绩，如果不走走关系的话，根本进不了好学校。
恰好S中招新，各方面条件都十分不错，盛小满的家人便把她安排进了S中。
刚进校的时候，盛小满是有舍友的。
她的舍友是高一另一个班级的学生，名叫程婷。
第一次住宿，盛小满没什么经验，带了很多东西过来，把程婷的空间都霸占了，程婷当下心中就很不满，不过她没有当着盛小满的面说出来，而是和班上的同学诉苦。
等盛小满知道程婷不高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她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走打算扔掉。
盛小满的东西很多，大多数都没开封，买的时候过瘾，买完之后用不上，就随便闲置了。
平时没去收纳，也没怎么管，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很多她没用过的东西，都有使用的痕迹，应该是这段时间以来，被程婷用掉的。
暗中使用舍友东西的行为被发现，程婷十分难堪，连续好几天都不搭理盛小满，最后甚至直接不回宿舍，直到一周后，程婷才回来。
重新回到宿舍的程婷忽然变了，不仅主动找盛小满认错，而且性格变得温柔很多，和盛小满成为了好朋友。
盛小满父母离异，她和父亲分开，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母亲有了新的家庭后，对她的关注少了很多，唯一的安慰就是，父母对她都很大方，虽然没时间陪她，但每个月都会固定给她打很多很多零花钱，根本用不完。
摆放在宿舍里的那些东西，盛小满根本不在意，既然程婷喜欢，盛小满就多买一些，两个人一块儿用。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忽然有一天，盛小满发现程婷有点儿奇怪。
“奇怪？”沈惠惠问道，“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她好像变化很大，长胖了很多，而且经常生病，一直吐，脸黄黄的，看起来特别痛苦……”盛小满道，“我看她那么难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买很多东西回来，但她却不用了。以前她最爱美了，每天都要用护肤品，时不时还用化妆品化妆，连我的衣服都被她拿走好几件，但后来她完全变了。”
盛小满道：“我很担心她，就问她为什么不用，她突然很生气，和我大吵了一架。程婷觉得，我在看不起她，施舍她，关注她的隐私，所以才会注意到她不用这些东西了，但我真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奇怪，随口问一下而已。”
“不管我怎么解释，程婷都不听，她跑了出去，又好几天没回宿舍了。”
盛小满说着，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她上次也是这样跑出去，过几天后回来，突然就跟我成为了好朋友，所以我以为，这次她回来之后，肯定会跟我和好。我没把她不在宿舍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告诉老师，没有告诉生管，几天后，等我再一次听到程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得知她在家跳楼自尽的消息……”
盛小满说着，满眼都是泪地看向沈惠惠：“是我害死了她，我不应该不考虑她的心情，不应该和她吵架，更不应该在她跑出去后，没告诉老师，我躺在宿舍里，等着她回来像我道歉，跟我认错低头。”
“程婷说我打心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高高在上地看不起她，我从来没这样想，我一直在辩解，因为这个事情我们大吵了一架，但归根到底，责任在我，杀人凶手是我。因为我的行为，投射了我内心深处的潜意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盛小满越说越眼泪越多，最后甚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沈惠惠连忙抱住她：“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这样想自己。”
“我就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应该要用死赎罪的，但是我又怕死怕疼，我好没用，我好恶心自己……”
沈惠惠越听越不对劲。
杀人凶手是她，潜意识投射，用死赎罪……
盛小满本身是有很强烈的求生欲的，听起来不像是她自己产生这样的意识，更像是别人在给她洗脑，灌输了这样危险恐怖的思想！
“是谁和你说这些话的？”沈惠惠道。
“大家都这样说，所有人都这样说，每一个人，都指着我这样说……”盛小满喃喃道。
沈惠惠见她又陷入了自我催眠中，连忙用手按住盛小满的肩膀，盯着盛小满道：“不是大家，不是所有人，不是每一个人，我就没有说过这些话啊。”
“我是农村人，我的村子，连电都没有，看电视要跑去乡镇上看，全校应该没有比我更穷的人了吧。”沈惠惠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看不起人，我觉得你很好相处，我很喜欢你。”
盛小满一愣，呆呆地看着沈惠惠：“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然大晚上的，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找你，不然我怎么会把我家里的事情告诉你。”沈惠惠看着她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量，犹如一道温暖的水流，淌过盛小满的心间，捂热了四肢百骸，将她从冰寒的深渊里一点点拉了出来。
盛小满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抱住沈惠惠大声痛哭了起来。
沈惠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了好一阵，直到盛小满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沈惠惠才道：“那天上体育课，大家把你以前的事情告诉我以后，你故意远离我，是怕我被你害死吗？”
盛小满点了点头。
她的上一个室友，因为她跳楼自尽，沈惠惠这么可爱，她很怕沈惠惠也被自己害死。
但和沈惠惠在一起的每一天，实在是太开心了。
盛小满舍不得和沈惠惠分开，舍不得换宿舍，又不想害沈惠惠，所以只能选择远离她。
沈惠惠又道：“国庆假期你没有回家，第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为什么会和另一个班的女生吵架？”
“我从心理室出来，正好不小心和她撞上，我觉得我们两个是互撞，但她却觉得我是故意的，还说我故意和她作对，故意恶心她……总之骂了好多话，还要我跪下来道歉，我不肯，就吵起来了。”盛小满委屈地道。
沈惠惠听完微微皱眉：“你和她之前认识吗，有恩怨吗？”
只是互撞了一下，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两人吵完架之后，女生一路哭着回去，惊动了很多学生。
大家本就对盛小满不满，一看女生被盛小满欺负，对盛小满的厌恶更是达到了顶点。
女生的行为，听起来更像是有旧怨的恶意报复。
“没有。”盛小满摇了摇头，“她是高二的学生，我都不认识她。”
高二的学生？
差了一个年级，两人确实不像是会有交集的样子，那为什么女生会有这样的行为？
突然，沈惠惠注意到了一个之前完全忽略的细节。
心理室。
“学校有心理室？是有心理老师吗？”沈惠惠问道。
“有，余老师就是心理室的心理老师，他人特别好，不仅长得很帅，而且说话特别温柔，对大家都很有耐心。”盛小满道，“程婷出事后，我心里特别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在路上遇到了余老师，余老师担心我的心理状况，让我多去心理室走走，和他聊聊天，心里会好受很多。”
沈惠惠眼眸微眯：“那你觉得自己情况好转了吗？”
盛小满摇了摇头，不过很快道：“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余老师没关系，他人真的非常好，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的。”
那可不见得。
沈惠惠在心里道。
通过盛小满的回忆可以看得出来，早期盛小满的囤积症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正常的热衷于囤货罢了。
直到程婷死了之后，盛小满才变成现在这样。
只是她从表面上看不出太大的问题，至始至终都在内耗。
这也是她症状加重的一种表现。
压抑了三年，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缓解，甚至差点走上了自尽的绝路。
心理医生要都这样，那患者都别想活了……
沈惠惠心里有了一些猜测，目前没有证据，她也不多言，先专心安抚盛小满。
在沈惠惠的帮助下，盛小满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入秋后昼夜温差大，夜风吹过两人，寒凉透过衣服浸到了骨子里，沈惠惠体质弱，不自觉就打了个寒颤。
盛小满见状，哪忍心再让沈惠惠受冻，拉着沈惠惠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
盛小满在阳台呆了一天一夜，浑身虚弱无力；沈惠惠身子弱，被吹得四肢发麻。
两个人艰难地站起来，互相搀扶着，犹如螃蟹一样从楼道上走下来，直到走到一楼，两人手脚的关节才恢复灵活，能够正常走路。
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盛小满忍不住抱住沈惠惠道：“惠惠，你真好，谢谢你。”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很多很多关心你的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是最不可取的。”沈惠惠说着，见不远处似乎有老师朝这边走来，她将自己刚刚在宿舍拿盛小满的大哥大电话这件事，和盛小满说了一下。
盛小满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呆滞住了：“你说什么，你打给了谁？”
“你电话簿里第一页排行第一的人，盛云济，我看他和你一个姓，应该是你的家人。”沈惠惠道，“他是你的父亲吗？”
“当然不是啦！”盛小满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么打给他了！！完蛋了完蛋了，这回我死定了！！”
沈惠惠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似乎给盛小满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有些抱歉地道：“我是不是打错人了，他说他是你的家人，而且还说尽快赶来学校。”
“他赶来……他在外省怎么赶来……”盛小满知道沈惠惠是为了她好，她也不好责怪沈惠惠，只好跟沈惠惠道，“他不是我爸，是我爸的弟弟，我的电话簿之所以第一页第一个名字是他，因为他是我们家第一个有电话的人，所以我就把他记上去了，但是我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我们平时都不联系的！”
盛小满道：“他是一个特别严肃，特别凶，特别可怕的人，我们这些小辈都很怕他的！”
盛小满话音落下，远处的老师已经走到她们跟前。
当看到盛小满后，老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人了，太好了！小满，你跑到哪去了，大家都急死了！你的家人也来了，赶紧去见见他吧。”
盛小满抬头，只见不远处灯光下，站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她浑身一抖，整个人都缩到了沈惠惠的身后，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严严实实：“怎么真来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可能要被打死……”
沈惠惠见状，连忙将盛小满护在身后。
她的情绪才刚稳定下来，这会儿可不宜受刺激。
沈惠惠道：“电话是我打的，我去和他说吧。”
将盛小满交给老师之后，沈惠惠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盛云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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