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绫辻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浑身大汗气喘吁吁，显然还沉浸在梦境的影响之中。约书亚适时的进门送来一杯热牛奶。
绫辻看向了对面站着的，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的保镖, 还有对方脸上硬挤出来自以为亲切的僵硬笑脸, 非常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乖乖的喝完了那杯热牛奶。
“您也许应该洗个热水澡, 免得感冒。”约书亚如此说道。
绫辻没有拒绝, 掀开被子去了浴室，他仰着头, 任由着热水拍打在他的脸上。
赫尔克里·波洛这个名字，绫辻并不陌生。阿加莎和道尔一样, 有写侦探小说的私人爱好，绝大部分是不会对外发表的。
而不发表的内容，会当做学习资料给绫辻阅读。道尔在小说里创造了一个名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侦探角色, 内容非常精彩，他读得滚瓜烂熟, 意犹未尽。
阿加莎在小说里也创造了一个名侦探角色，不一样的精彩, 同样是倒背如流, 他的私人书房里还珍藏着阿加莎的手稿, 作为他去年圣诞节的礼物。
阿加莎创造的名侦探名为赫尔克里·波洛。
而另一个世界里, 亚弥尼用上了这个名字。很显然, 这个名字是阿加莎为他取的。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亚弥尼会接受这个改名？而且以阿加莎的性子，除非是对方主动要求，是不会给他改名的。但亚弥尼这个人，不可能会提出这种要求——正常情况下。
站了好一会，才让贴身男仆给他擦身体吹头发穿衣服。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堕落, 还有万恶的贵族奢侈享乐主义，让他已经能神色如常的面对自己24小时都被人跟随的基本无隐私可言的生活。
宅子里的仆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他们真正做到了事无巨细的照顾，为主人提供至上的服务是他们人生的信条。重新穿了一身睡衣的绫辻，问约书亚，阿加莎是否回来了。
阿加莎很忙，往往在绫辻睡觉之前都不在家。得到肯定的答案且对方已经入寝后，绫辻想了想，果断的抱起床上的枕头，昂首挺胸的朝着隔壁房间，也就是阿加莎的卧室走去。
反正以阿加莎的警觉性和对宅子的掌控力，他这边发生的事情瞒不过她的眼睛。果然，在他敲门之前，对方就出声让他进去。
之前亚弥尼那个不靠谱的家伙教过他一招对付阿加莎的办法，绫辻有一次实在是没办法了，就用了一次，效果很不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有些窗一旦关闭了，就再也不会打开了。
绫辻真正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用小鹿斑比的眼神看着床上斜倚着枕头的阿加莎，阿加莎穿着绸制的睡裙，头发披散下来，在台灯的晕黄光线下，连气质上的锐气都消减了不少。
“我想跟您睡，老师。沙发就好。”他看向了靠着高窗摆放着的沙发，这沙发确实很不错，他睡过好几次了。
幸好阿加莎的掌控欲还没有强到会跟异性的弟子睡在一张床上，尽管那张床足够让五个绫辻在上面打滚。
阿加莎放下了手里的平板，朝他敞开怀抱，绫辻走过去，接受了对方落在额头上的轻吻。
“是梦到什么了，你并没有惊梦的毛病。”阿加莎问着，示意绫辻躺在她的侧边。
绫辻抱着枕头躺了下去，任由着对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头发。他微微眯起双眼，看上去是觉得很舒服。
过了一小会，激荡的心情平复不少后，绫辻说道：“我梦到了亚弥尼。”
阿加莎并不意外：“因为你很想念他。”
绫辻心里说着‘不’，嘴上道：“我梦到的他，跟我认识的形象不太一样。”然后给阿加莎描述了一下。
阿加莎，可疑的沉默了几秒，说：“大半夜的别说这种恐怖的话。”
显然就算是指导员女士，优雅的贵族小姐，也会被绫辻梦见的那个形象吓到。阿加莎道：“他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我身边，我努力过了。”
然后失败了。不仅失败，差点把自己多年的教养一起赔进去。好在她把持住，但亚弥尼给她的生活也带来了一些影响——身边亲近的人或者是下属，对她的称呼全部变成了阿加莎或者阿加莎阁下、阿加莎大人，而按照传统的礼仪，应该是称呼她的姓氏。
本来阿加莎没把绫辻的噩梦当做一回事，现在则不然，她目光柔和而爱怜的看着鼓着腮帮子的绫辻：“乖，你今晚可以和我一张床睡。”
绫辻：“……谢谢，但我更喜欢那张沙发，它现在是属于我的了不是么？”
以前是属于亚弥尼的，对方还会在上面边吃容易掉渣屑的点心，边看书。现在大宝跑路了，二宝继承了它。但二宝比较懂事，他不会在上面吃东西，但也会看书。
“行吧。等你睡了我再把你搬过去。”阿加莎无可无不可。
“我睡不着……”绫辻犹豫了一下，闷声问，“他真的长不大了么？我是说，停止发育，一直维持在十六岁的年纪。不，现在已经开始了吧。”
不是按照出生时间算，而是按照翻年的时间算。广义上，今年的新年，公历年一到，亚弥尼就十六岁了。
阿加莎的眼里闪过一丝沉痛，道：“果然，是昨天的谈话影响到你了。”
绫辻一直很好奇亚弥尼为什么会离开钟塔侍从。他还清楚的记得两年前，他当时和亚弥尼就住在贝克街的222号，就在那一个没有星星的，乌云密布的夜里，天空划过一道照亮大地的闪电，宅子被人闯入，是阿加莎和道尔带队闯入，身后还跟着莎士比亚。
外面大雨倾盆，雷雨交加，是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
那不是绫辻第一次见到亚弥尼的老师和师祖，只是比起阿加莎这个大忙人，半退休的道尔与他联系更多，自己还从对方那里得到了《福尔摩斯侦探集》的手稿阅读——也就是之前砸亚弥尼的那一本——哦，因为是系列作，算是手稿之一。
那一天，三名超越者的表情非常严肃，就连莎士比亚都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出大事了。绫辻当时想着。
钟塔侍从的骑士们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而绫辻也被阿加莎带去问话。从对方的口中，他知道了亚弥尼死亡的消息。
他当时愣了半晌，说：‘他叛逃了？’
当时的阿加莎眉头深锁，听了他这句话之后，就像是终于瞳孔里印入了眼前这个人一般，对还年仅12岁的绫辻说：‘我和阿瑟会照顾你。’
这座宅子将会被封闭，不再启用，绫辻自然不能继续住在这里。至于怎么照顾……
他看着阿加莎，说道：‘如果只是移情或者同情，大可打消您现在的念头，克里斯蒂女士。’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阿加莎挑眉。
‘太明显了。’起码对绫辻而言，阿加莎的意图太过明显。‘你想将我纳入自己的范围内，作为诱饵去引诱亚弥尼出现。实话告诉您，我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没有带走我，甚至没有安排我，要么是他不在意我，要么是他没有那个时间去妥善安排这一切。我趋向于两种都有。’
阿加莎沉默了一瞬，道：‘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么？’
‘我说了，如果只是移情或者……’
‘小家伙。’阿加莎打断了他激动的话语。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当时的绫辻算不上是冷静。
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守护者的幼兽一般，用看似尖锐实则柔软稚嫩的刺武装自己。看得出来，绫辻很在意亚弥尼。而比起被抛下，他更担心亚弥尼的现状……他看上去，像是急于摆脱面前这些他无法反抗的群体，冲入夜幕，冲入大雨之中漫无目标又执拗的想要找到那个销声匿迹的人。
尽管这不理智，但对于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一个被亚弥尼悉心保护在象牙塔里足足两年的少年，你能指望他做更多的事情吗？
那就太苛刻了。
或许十二岁的绫辻已经初现未来的锋芒，但他依旧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他目前为止经受过的风雨，都是亚弥尼先筛选一遍后，安全范围内的考验。
说阿加莎掌控欲强，但其实她的大弟子亚弥尼，掌控欲只高不低。
短短两年，他在绫辻的人生里就占据着比他的父母亲人更加重要的角色。不仅是物质上的提供，也有精神上、人格上的沃土培育。阿加莎第一次知道绫辻存在的时候，只以为对方又调皮了，只是一时兴起，但后来她改变了这个看法——亚弥尼对绫辻非常看重，近乎是对待同胞兄弟一般，而这种事情发生在亚弥尼身上是非常罕见的。
——哦，也可能是因为绫辻有一头很漂亮的金发。
——还有一双和他一样颜色却清正的红眸。
——拥有着极为罕见特殊的异能还有异能也掩盖不住的天赋才华。
阿加莎对绫辻说：‘小家伙，或许其中确实存在着替亚弥尼照顾好他珍视的小宝贝的关系。但是，你不应该如此看轻自己。你认为，自己无法得到我这个导师的承认，将你视为不逊于亚弥尼的重要存在么？’
时间回到现在，阿加莎单手按着绫辻的眼睛，感觉到对方颤动的睫羽像小刷子一样在掌心刮挠。
“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理——等价交换。这是他从‘那件事’中活下来所付出的代价。”
昨晚，绫辻终于主动询问了‘那件事’，他没有去询问道尔，明明那样更容易获得答案。但出于对老师的尊重和敬意，他询问了阿加莎。
是抱着被敷衍了事，或者是被训斥，又或者更严重一些被对方从师门除名并驱逐更甚至是被杀的心理准备问出来的。
但阿加莎没有做出以上的反应，反而欣慰的说‘你很聪明，如果是之前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也可能会发生你说猜想的那些结果，但以你现在的水平有资格知道真相’。
她掩盖了一些不能说的机密，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和绫辻细说了一遍。
包括亚弥尼为了活下来所付出的代价——他身上的时间会永远停留在十六岁。
听起来不是一件坏事，有多少梦寐以求着能长生不老，而亚弥尼虽然也会有正常寿命终结的一天，可他不会见到自己的脸上爬上皱纹和老年斑，不会因为年老体衰而身体机能下降。
对普通人不是坏事，但对亚弥尼——这个被钟塔侍从赋予厚望，被女王甚至是诸多位高权重者赋予厚望之人，包括亚弥尼自己本身——是个再沉重不过的打击。
亚弥尼十岁进入钟塔侍从时，他离超越者只有一线之隔，而在阿加莎接手的一个月后，他已经晋升超越者的行列。
异能者有可能成为超越者，而超越者——也能更上一层楼。
亚弥尼的异能有很大的塑造性，但因为年龄发育上的限制，他还没达到自己异能的最大峰值——人类的身体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一具发育未完全的身体，无论是精神还是肉身都无法承受超过上面二者的负重。
英国虽然是异能最强国，但并非没有对手，身后有四个国家在紧追，而美国是其中发展最迅猛的，种花家的后续潜力是最大的。
俄国和法国也不堪示弱，拼命的追赶。英国的地位看似独占高峰，实则随时可能被超越，被拉下顶端。
就如竞技比赛，冠军只能永远做冠军，才能维持他的辉煌，若哪一天冠军之位落在他人手里，即便你拿到了亚军，其面对的也会是毁灭式的打击。虽然也可以重振旗鼓……但习惯了站在最高峰睥睨天下之人，重拾勇气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英国树敌太多，一旦被拉下顶峰，失去的代价是常人远远无法想象的。
所以才会有异能战争，以英、美、法挑起的这场战争，便是对英国的试探……试探着他们和这个异能最强国的差距是否大到需要继续潜伏的地步。如果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英国的实力还不够——而如果亚弥尼真的长大了，真的成长起来，就很大可能会改变这一点。
与异世界沟通并签订誓约的异能。多么奇特的能力，它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
俄国因为有大帝叶卡捷琳娜的存在，即便他们超越者的数量是五大国之中最少的，但它依旧是需要英美法合力才能够压制住的巨熊。
就因为，叶卡捷琳娜是世界最强的超越者。而亚弥尼，是英国所有超越者之中，最可能超越她的存在！
但是，他被毁掉了。他成长的阶梯，通往天峰的路，被拦腰斩断了。
他失去的不只是异能的成长，岁月停滞，再多的阅历，他的心性也只会停留在停滞的那一刻。他已经，被完全的毁掉了——只是、只会是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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