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心中有多少恨,心中有多少苦。
心中有多少痛,心中有多少疼。
岁月赋予我生命,时光赋予我一场大梦。
我凝望往昔,记忆是一把刀,凌迟着每一寸心脏,那里血流不止。
那是我再也无法回头去走的路,也是我一秒都不想去回望的尘封永久。
夜色覆盖了天与地,人间的夜晚,是一片黑暗,头顶眼中,只有星光和灯光,永恒和暂时的明亮着。
星光在遥远而不可及的天,灯光在触手可及的地。
天地无尽广阔,人间无数悲喜。
我们所看到的天,是同一片天,又或者不是。
因为天很大,我们从相同或者不同的城市凝望,头顶的云也不是同一朵。
但是天也似乎很小,所以月亮永远是同一个。
蓝色星球上,遍布了水,我们在这座星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里,看到的月亮都是同一个。
它永恒。
室内的呼吸声早就归于平静,暧昧的温度已经尽数散去。
只有爱是永恒的。
月光照不进来,它只能照在那瀑布一样尽数缠绕的紫藤和凌霄上,花瓣无数葳蕤,色彩鲜艳,它们迎着月光轻轻摇曳。
林芷和沈珏互相拥抱着,是两个人,也是一个人。
他们都睡的正香。
梦里冷,梦里暖,他们都梦见了,同一树的,白雪一样盛开的玉兰花。
西城的夜里,暂时没有风,也没有雨。
夏日里,更不会有雪。
传说中的古老故事里,六月飘雪,是有冤屈才会下的。
生活归于平静,归于波澜不惊,又似乎一直都不平静。
就像我们去凝望暂时平静的广阔海面,它深蓝蔚蓝,有时候也看不见它不久后就会到来的风起云涌。
我们总是在凝望乌云的时候,能够看到不久后的暴雨。
至于雨有多大,得看云有多厚,云有多少,以及,云层的温度如何。
林风一个人,坐在在家里的宽大沙发上。
屋里很空旷,黑色的睡衣,黑色的脸,没开灯的暗夜里,屋里黑色的陈列比外面的夜色看起来更加黑暗。
只有这颗心是白的。
手机屏幕亮着。
他静默着,喝着一瓶椰子水,这是他当年读北城大学的时候,最喜欢喝的。
椰子水的味道很淡,有浅浅的甜,不像其他饮料味道那么浓,也不像矿泉水过于平淡。
它带着这个国家最南方的城市的阳光温暖,也带着一个企业的历史长漫。
最南边的城市,它接近赤道,常年高温,从来都不曾有过于冷的天气。
高大的椰子树成排矗立在阳光里,每天,不计其数的人从各个地方去到那里游玩。
他们嬉戏大海,他们凝望沙滩。
波光潋滟。
林风闲散的盘着腿,吃着一个辣味的鸭锁骨,喝着椰汁,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他想起来,大学时代的一些事儿。
那个时候,他十八岁。
因为林图和苏子衿离婚的事儿,林家和苏家彻底撕破了脸,一大家子人,闹的不可开交,鸡飞狗跳。
因为苏家占着理,但是林家仗着人多势众,又胡搅蛮缠的,想要更多的钱。
苏淮和林芷都比较狠,吓唬住了林家人,但是双方又吵又闹,谁也不肯服输。
最后还是林芷说,我们拿这些钱,算是提前买你们的命,希望你们拿了这些钱,都有命去花。
你们死的时候,我都来献束花,祝你们做了这么多亏心事,都永世不得超生。
她才六岁,那种狠辣毒舌和冷静,让林家人格外忌惮,又吵又闹。
林风在这件事情上,一直站在苏家这边,因而被自己的父母和大哥姐姐诟病。
他觉得,他站的不是苏子衿这个人,他站的是道理,是为人的底线。
毕竟,林家当初是靠苏淮的帮助,才把自己家的企业做大了些,苏淮苏子衿人品又极其好,比林家人好太多了。
林风自己,读书很多,三观也很正,所以那天他特别生气。
但是因为,那一年他要高考了,家里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在离婚事件上,他们只是想多占点便宜而已,最后便宜占到了,自然也不把一个六岁孩子说的话放在心上。
只有王娇偶尔冷言冷语,对他阴阳怪气的没有好声好气,他向来不喜欢王娇和王家人,所以也根本不在意。
林图倒是从未怪过他。
林图一脸懊悔,但是又冷静的说:是我自己忍受不了,她经常忙碌不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孤独。我们的婚姻破裂瓦解,也都是我一个人的的错,他们很无辜。不过这也算是,对她的成全,我们家终于放过了她,让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总好过,在这里被咱们家人折磨。
那一刻,林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后来,他高考,如愿以偿的读了北城大学,距离西城的家里,千里之遥。
他也不怎么回家,他不喜欢林家人,他觉得他们都有病,除了林图稍微能正常一些。
虽然他没有权利去管自己哥哥的私生活,但是他不喜欢这样。
他爸是这样,他大哥是这样,他二哥还是这样。
虽然林图比前二人好很多了,但是林风还是不喜欢这样。
他觉得他们恶心,他不想见家里人,所以就只寒暑假偶尔回家,也不怎么长待,他那时候已经开始试图创业,林图倒是在钱的方面对他特别支持。
苏子衿当初嫁过来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和她相处的也挺好的,他挺喜欢苏淮和苏子衿的。
所以那时候,他时常去东城看望林芷和苏淮苏子衿,那时候苏子衿的事业也越来越好,他们离婚后,过的很幸福,自由自在,潇洒的很。
他在林芷的介绍下,认识了苏于归,两个人都是北城大学的,不过苏于归因为大他六岁,所以早就毕业了。
两个人那时候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三观接近,胸怀大志。
所以相见恨晚,偶尔把酒言欢。
苏于归有公司,所以到处奔波,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
他很欣赏苏于归这样的人,在知道苏于归对苏子衿的多年感情之后,他很感慨,但是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毕竟,苏子衿吃了林家这么多的亏和苦,对于婚姻已经心如死灰。
她事业正好,幸福美满,有没有婚姻和老公,好像都无所谓了。
他在北城,东城,西城之间穿梭。
某一天,在从东城回北城的时候,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晚点,起飞时间待定,他来不及回到学校上课,就只能坐上了普通火车。
火车上,是嘈杂的人间烟火声,不赶时间的人们,密密麻麻的凑在一起。
或不赶时间,或为了省钱,又或者,还有林风这样的,无可奈何的。
硬座座位,人很多,泡面的味道,臭脚丫子的味道,与汗水的味道,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
有小孩子哭,有列车员高声叫卖,有人打着呼噜,呼呼大睡。
疾驰的火车上,窗外是从南到北的风景变迁。
气候和草木都在慢慢变化,有绿色树木在烟雾里,把朦胧的影子幻化成诗。
到唐城了,也就快到北城了,他放下手中的书,看了一下腕上的表。
然后,忽然被坐在对面座位上的一个女孩,吸引了注意力。
女孩子和他年纪相当,漆黑如墨的头发扎了一个光滑的马尾,穿着一条普通的白色裙子,一个牛仔蓝色的长外套。
她面色干净,正在认真看着书。
她很美,气质也很淡雅。
林风看了她一分钟,女孩也没有抬头,她被手中的书吸引了注意力。
他低头看见,那是一本《张爱玲作品集》。
那本书很厚,那是张爱玲最为经典的一张照片。
他眼神很好,从相反方向,也能看见,女孩正看到了《半生缘》。
张爱玲的作品他早就看完了,他觉得写的很好,但是又太过于悲凉。
但是,或许那个时代就是悲凉的。
无数人在时代的动荡浮沉里,以各种方式生活,离去,然后化作尘埃,就像从未存在过。
作家与诗人笔下的墨,沾染了时代的灰,时代的泪,时代的痛。
把故事付诸文字,故事里的人已经化为灰烬。
他们戴着那个时代的沉重枷锁,劈的开的,劈不开的,又如何。
列车终于抵达了北城,许多人先下车,女孩等在最后,她把书放进包里,抬手去拿架子上的行李箱,箱子有些大,架子也高,她个子不高,拿起来似乎有些吃力。
女孩掀开座套,刚准备站到座位上,林风伸出手,轻松的就帮她拿下来了。
女孩微笑,低声说谢谢。
林风看向她白玫瑰一样的脸:你好,我叫林风。
女孩雅致漂亮的很淡然:你好,我叫赵雪。
丝毫没有对这个气质出众又帅气的脸,有任何惊艳之感。
两个人一起下了绿皮火车,北城的十月,阳光已经开始变冷,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那里浓云密布。
两个人都静默不言,并排走着,台阶很多,人也很多很拥挤,林风一路帮她拿着箱子,他怕她拿不动。
出了火车站,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她:能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赵雪有些愣,然后微笑:好啊。
两个人留了电话号码,和qq号码。
各自道别,转身离去,林风看着女孩的牛仔蓝色背影彻底消失在人群里,他在原地,愣了许久。
记忆被手机的清脆铃声忽然震断了,他看了一下屏幕,然后很干脆的,按了拒接。
他的思绪还在回忆里,回忆很长,长到都是悲伤。
长到曾经,那么绝望。
此时此刻,赵雪坐在家里,给林岚辅导功课,功课做完了,两个人准备去睡觉。
林岚可爱的脸突然说“妈妈,外公今天给我打电话啦。”
赵雪心里一沉,面上没变“他说什么了?”
林岚笑着摇头晃脑,有很多少女的灵气娇俏“没说什么,问我最近好不好,你好不好。”
赵雪思绪万千“哦,你好好读书,马上期末考试了。”
林岚不以为意“好的呀。”
林岚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赵雪没睡,她给林风发微信:我爸给小岚打了电话,我今晚弄坏她的儿童手表,你明天一早给她换一个新的。
林风冷眼,放下鸭脖,很快回复:好,明天我让王平拿过去。
赵雪心里一沉:好。
林风思绪万千,又发过来:别担心,这个事情我们怎么管都没用的,问心无愧就好。
赵雪轻轻叹气,回复:好。
她其实还想说,他们真是不要脸,但她不会说,林风和自己一样,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他大概心里比自己更恨。
天上飘过的一片云,暂时遮住了月,只有微弱的星光偶尔在闪烁。
风景年年都好,也许只是表面。
我们欣赏风景,也欣赏站在风景里的人。
天上一片黑暗,就像自己黑暗的生活,那么多年。
原本可以不必这样。
这么多年。
良辰美景奈何天,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她睡不着,喝了一瓶椰汁,听着音乐。
耳机里是《匆匆那年》:
匆匆那年
我们究竟说了几遍再见
之后再拖延
可惜谁有没有爱过
不是一场七情上面的雄辩
匆匆那年
我们一时匆忙撂下
难以承受的诺言
只有等别人兑现
不怪那吻痕
还没积累成茧
拥抱着冬眠
也没能羽化再成仙
不怪这一段情
没空反复再排练
是岁月宽容
恩赐反悔的时间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刻下永远一起
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要不然凭何怀缅
匆匆那年
我们见过太少世面
只爱看同一张脸
那么莫名其妙
那么讨人欢喜
闹起来又太讨厌
相爱那年活该匆匆
因为我们不懂
顽固的诺言
只是分手的前言
不怪那天太冷
泪滴水成冰
春风也一样
没吹进凝固的照片
不怪每一个人
没能完整爱一遍
是岁月善意
落下残缺的悬念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刻下永远一起
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刻下永远一起
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我们要藕断丝连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此去经年,大约风景不晚,有一双蝴蝶在夜里自由翩跹。
巨大的白色缸里的荷花,又开了一朵新鲜的,纯白色,在灯光照耀的夜里,亭亭玉立着。
微风拂过,它轻轻摇动。
杨好半夜忽然醒来,有些孕吐,她扒着马桶吐完,只觉得四肢无力。
她无力的蹲在卫生间里,然后又半躺卧着,脑袋原本带着睡意绵绵的空虚,这会儿已经格外清醒,她想起了少年时代的一些记忆。
秦鹤也听到了动静,一起跟着起来,看她吐的实在难受,就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杨好一点点喝下后,暂时感觉好了一些。
秦鹤轻轻顺着她的背,替她缓解。
她的肚子已经渐渐开始显怀,秦鹤扶着她躺下去,床很软,但是她觉得周身都很疲倦。
她抱着秦鹤的胳膊“好想我妈啊。”
秦鹤侧身看她“我也想念她。”
当然,杨好的妈妈,已经是一座,十四年的孤坟了。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灯被关了以后,黑暗中其实是看不清脸的,但是因为认识的太久了,那种五官和记忆,化成灰都看的清。
那是一种烙印,刻在心上,刻在心里,许多年。
秦鹤给杨好擦掉了,流出来的许多眼泪,他的眼泪也在滑落。
杨好不再哭泣,淡淡的说“我不哭了,我当妈了,我要坚强一点。”
秦鹤握着她的手“你一直都很坚强。”
杨好把他的手握的很紧“嗯,睡吧。”
两个人一起入睡,秦鹤当然并没有睡着,他凝望着一缕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灯光,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凌晨的阳光,照不进拉着窗帘的房间里。
紫藤奋力吸收着阳光,绿色的瀑布环绕着纯白的楼宇,屋顶的瓦片是灰色的,那里落下一只白色的信鸽。
凌霄花的橘色花朵参差错落,像谁梦里的辛夷花一样执着。
林芷醒过来,这一觉睡得比较久,她终于觉得精神好一点了。
她抬起还有些朦胧的睡眼,看到了正低头看她的沈珏。
他头发凌乱,纯色红润,鼻子很高耸,不戴眼镜的眼睛,光线有些涣散。
他的手,放在她臀上。
她抱着他的腰。
不着寸缕。
她撅起嘴看他“臭流氓。”
沈珏直接吻住她,闭上眼睛“太好亲了,太好吃了,太好玩了。”
林芷的脸一热“就不应该这么早成全你,惹得你天天无耻下流。”
沈珏挠她的胳肢窝“就无耻下流给你看,反正迟早是我的人,早比晚好,我们两个多么快乐。”
林芷有些痒“啊,你好烦啊。”
正闹着,沈珏的闹钟响了,他伸手去按,林芷也伸手摸到自己的手机。
她看到手机亮起的屏幕,那里有几条消息。
她一条条的看,表情从淡然到喜悦,她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发自内心。
沈珏低头看她“有什么好事儿?”
巨大的窗外,无数鲜花盛开着,似乎也在庆祝,一个很好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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