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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另有隐情


大雪连落两日,素白铺满了整座城,四处都冷清极了。

  沐凡拎着刀从王府中跑过,额头冒汗,气喘吁吁:“殿下,属下带人在城中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轻影姑娘的行踪。”

  李南絮正在书房翻看杜之寻案的卷宗,本就犯愁,听沐凡如是说,眉头拧得更深了:“继续找,安京找不到,便去河庭,去中州。”

  齐管家正端着煮好的茶进屋,听到这席话,劝慰道:“轻影姑娘身手不凡,人又机灵,刑部那帮酒囊饭袋岂能是她的对手,找不到或许是好事,她定是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养伤去了。”

  沐凡也道:“这些日子刑部和羽林军打着抓钦犯的名义将皇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轻影姑娘的本事,她不会让自己陷于被动的,等她伤好了,或许就主动来寻殿下了。”

  “可她若是不来呢?”李南絮的声音透着一股怅然。

  他深知那丫头的秉性,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遭遇什么不公,永远只会想着自己一人去面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

  她太独立了,独立得让人不知如何去疼她。

  她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臣余孽,定然不会轻易靠近他,让他也身陷风波,受她牵连。

  他茫然地朝门外望了一眼,院中积雪已经被清扫,只剩石桥上一抹白。

  恍惚间,他仿若见到轻影倚在石桥边上,将雪揉成团,丢到池子中与金鱼嬉戏,脸上还带着灿然的笑。

  心似被什么撞了下,他哑声道:“人还是要找,但罪名,不能再让她背负了。”

  他忽而起身,攥着那张洋洋洒洒的供词,阔步去马厩取马,扬鞭赶去了大理寺狱。

  狱中一片昏暗,几日的大雪将这座石头砌成的监牢冻成了一座冰窟。

  李南絮身披玄黑大氅,在狱卒的引导下往深处走去,一路上幽怨的啜泣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满是阴暗腐烂的气息。

  这狱中关押过太多从高处跌落的奸宦、穷凶极恶的死囚,一入此狱,他日必定人头落地,与传说中的地狱相差无二。

  杜之寻很清楚大理寺的规矩,严刑拷打、威逼利诱都是他们的常用手段,他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狼狈,面对审问供认不讳,平静地接受了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他盘腿坐在草席上,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轻微咳嗽几声,道:“又有人来看我了?”

  李南絮停在丛棘外,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杜之寻。

  两日不见,一身破旧囚服让他失了往日的风采,花白的发也凌乱如乞丐,但他身前的案上摆着酒菜,两荤一素,还有一只金樽。

  想必是皇帝身边的杨怀德来过,这酒,恐怕藏着剧毒。

  杜之寻的时间不多了。

  见李南絮立在自己身侧,杜之寻的下巴依旧上扬,永远保持了傲慢,道:“我从未想过,我杜之寻驰骋官场几十载,向来风吹不动,雨浇不灭,最后竟然会栽在你手里,是我小瞧你了。”

  李南絮:“自作孽不可活,杜大人站在权力的上层,却德不配位,如今手上白骨累累,可有后悔过?”

  “悔?”杜之寻觉得好笑:“我曾让群臣闻风丧胆,也曾让百姓夸口称赞,我在宦海浮沉了半生,看遍了京都之花,有何好悔的?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早些斩草除根,一时仁慈埋下了陈习远和段庆两个大患。”

  李南絮:“杜大人的心还是那么狠。”

  杜之寻不置可否,问:“殿下此番前来,难道只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李南絮也不同他绕弯子:“杜大人的供词里好像少了些什么,与陆湘的口供有出入。”

  杜之寻气定神闲地笑一声:“什么出入?我可是将陵州的罪都认下了,陈习远、段庆、胡老二,不错,他们都是我的人,养寇自重、贪墨军饷税款、结党营私,我都认,还想我怎样?”

  李南絮:“可是还有一桩事,你没有说清楚。”

  “哦?”杜之寻饶有兴致地看李南絮一眼:“景王殿下指的是何事?”

  李南絮的脸被微弱的烛火映得晦暗不明,但嗓音却很清晰:“十年前,你指使陈习远劫走程家军的粮草,导致前线粮草不足,陷三万将士于险境,又命人伪造程鹤川与敌军来往的信件,构陷忠良,引来程家军与澹州军的自相残杀,程氏一族满门被屠,你可还有印象?”

  杜之寻闻言,身躯一顿,缓缓抬起眼来。

  李南絮通身一股肃然之气,显然不是来闲谈的,而是来讨债的。

  杜之寻:“你想为程家翻案?”

  李南絮并不否认:“左右你也是要死的人了,既然招供,便将这些陈年往事一并招了,也省得到地底下都良心不安。”

  杜之寻却哼笑一声,朝四下望了眼,见狱卒都离得甚远,揉着腿从稻草上爬起,问:“景王殿下这般笃定,程家旧案的幕后黑手便是我吗?”

  李南絮:“难道不是吗?”

  杜之寻笑意未减:“对,我的确指使了陈习远劫走军粮,并找人伪造了程鹤川的笔迹,给他扣了一顶通敌的帽子,这些我都可以认,但是你觉得,仅仅这些便可以让程家一案昭雪了吗?漠北一役的真相,难道就只有这些吗?”

  杜之寻显然话里有话,李南絮听后不觉心下一提:“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对程家下黑手?他是谁?”

  杜之寻却不答,只道:“程鹤川带兵有神,程家军骁勇善战,陛下对他的信任和倚仗甚至比今日的楚侯更胜一筹,一纸通敌书信,陛下即便有几分猜疑,也曾传他回京,给过他辩解的机会,可是如何就发展到了战败抄家的那一步?那几车粮食即便被劫,将士们也还未到弹尽粮绝的地步,怎会兵败如山倒,殿下也不想想?”

  杜之寻的面色有些泛白,嗓音也越来越哑,几乎是攀在木柱上道出的这席话。

  李南絮怒视着杜之寻:“你休要将自己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即便程家的覆灭还有种种因由,但你的陷害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今日这份认罪书,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杜之寻听出了李南絮声音中的急色,他好像十分迫切地想要为程家正名。

  杜之寻饶有兴致地盯着李南絮,或许是良心发现,也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吃力道:“景王,我敬你是有智谋,有魄力之人,我可以写下这份认罪书,但是,能不能真正为程家洗清冤屈,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罢,他以衣袍为纸,以血指为笔,趴伏在地开始奋笔疾书。

  牢房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杜之寻赤裸着上半身,精瘦的身子在凌寒之下微微颤抖着,他的胸腔中也有一股腥苦味在翻涌,他手中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突然,“噗嗤”一声,鲜血从喉中喷涌而出,他睁大双眼看着还未写完的认罪书,重重朝地上砸去。

  紫黑的淤血顺着嘴角躺下,他喉中发出“嗬嗬”的气音:“抚,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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