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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另有内情


日辉洒在粼粼水面上,在众人的衣衫上反射出陆离的光,将每一张脸上的困惑与不解都无限放大。

  河岸边的杨柳枝旁,还有一幢尚未修缮完的小楼在风中凌乱。

  杨砚书为了缓解灾情,这几日用募捐来的钱银又从邻城购置了一些粮食,同时带领当地的官员大兴水利,鼓动富商们修桥铺路,为流民们提供生计。

  为了不出纰漏,杨砚书常在城中巡视,如今一派乱象好不容易得到了缓解,未曾想,适才修楼的工匠到河边取水,竟在桥底发现了一具尸体。

  杨砚书听到惊呼时,人便立在河岸边,那惊悚的一声“死人了”让他整个后背都僵住了。

  杨砚书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有招魂的体质,自来了这陵州,本是见不得血腥的读书人,却走到哪,人死到哪,接二连三。

  他的眉头皱得抹都抹不开,第一时间让肖鸣将尸体打捞上了岸。

  然而,当他瞧见尸体脖子那道被水泡得泛白的豁口时,他只觉一阵想呕,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只好将消息速速递给了李南絮。

  河边水声潺潺,凉风吹动枝条,疏疏淡淡的枝影压在人的肩头。

  李南絮看向轻影,回答道:“死者是徐槐,昨夜在徐宅,本王见过他。”

  “徐槐?”轻影有些吃惊。

  她虽未见过此人,但多多少少听人提起过:“徐家如今就他一个壮年人了,他不去处理徐昶的后事,怎会出现在此处,还死得这样难看?”

  的确难看,被人一刀割破了喉咙不说,还被掀入水中泡了不知多久,又白又红,像极了扭曲了的僵尸。

  见到如此瘆人一幕,匆匆赶来的柳叙言只觉后背发毛,竟是暗戳戳地往一边退了几步。

  这一退,被李南絮看在了眼中。

  他分明记得,昨夜自己从徐宅离开时,交代过让柳叙言盯紧徐槐,也不知其间发生了何事,徐槐怎会死在了离徐宅如此之远的河中!

  李南絮:“柳大人,你没有什么向本王解释的吗?”

  柳叙言躬身垂首道:“殿下恕罪,下官,下官分明派人盯着徐槐了,他昨夜在房中一直踱步,今晨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便说要去城中给徐老抓药,原本也不是要将他禁足,下官的手下也不好拂却他的一片孝心,便放他出了门,也一直跟在他身后,奈何这徐槐在街巷中七弯八拐,根本不往药铺走,反倒向城西奔去,行色匆匆的,他对那些街巷实在太熟了,下官的人跟着跟着便丢了。”

  李南絮道:“照柳大人所说,根本不知徐槐今晨去做了何事,见了何人?”

  柳叙言闷头不敢作答。

  李南絮思忖片刻,又问:“本王让你调查徐昶近半年接触的人,你可调查清楚了?”

  柳叙言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册,呈给李南絮:“这个是问过了服侍徐昶的丫鬟小厮,还有归来客栈的掌柜后记录下来的,这半年他见的人大多是陵州商会中人。”

  李南絮接过,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也未再理他,转身对沐凡道:“先将徐槐的尸体带回府衙,请仵作来查验,另外,派人跑一趟徐宅,将徐槐的夫人请来府衙。”

  沐凡应声:“是。”

  又是黄昏时,西天一轮红日悬在清河之上,斑斓水波像一张张兽目无声变换。

  石桥下那搅起的一团混水极快便被冲散,未留下任何痕迹。

  回程途中,轻影坐在马背上始终未发一言,只跟在李南絮身侧,听耳边簌簌的风声。

  到达府衙时,李南絮先下了马,见她眉头紧拧着,问她:“在想什么?”

  轻影这才回过神来,将缰绳交给府衙的守卫,问道:“殿下,陈习远的尸首可还在?”

  李南絮:“案子还未破,自然在。”

  轻影道:“我可以去看一眼吗?”

  李南絮迟疑片刻,提醒她道:“放时间太久了,你当真要去吗?”

  轻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南絮观她神色,估摸着她发现了什么端倪,却一时半会儿没有参透,便未阻拦,只对一旁的守卫道:“去将停尸房的门打开吧。”

  言罢,随轻影一同往偏殿行去,两人穿过一道空旷的长廊,一直行至最深处的两方矮房,李南絮忽儿顿住脚:“等我一下。”

  轻影不解地看他一眼。

  李南絮进了一间邻近的杂物房,不多时,拎着两块棉布巾折返回来。

  见李南絮这般架势,轻影才意识到,陈习远的尸身都放了半个月了,即便冬日里温度低,不至于腐坏得没了人形,但这毕竟是在南境,恐也早已散发出恶臭。

  李南絮递给她一块:“这布巾用檀香熏过,可以挡一挡异味。”

  轻影接过,麻利地系在脑后,推开门,走进了那阴森漆黑之地。

  为了尸体能多存放些时日,停尸房中无窗扇,也未燃烛火,李南絮借着门缝透进的几缕光摸到烛台的位置,将灯台取下,用火折子将白烛引燃,举在手中往前。

  轻影掀开罩在尸体上的白布,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陈习远脖颈的豁口,片刻后,又剥落陈习远的外衣,看了几眼他的皮肤。

  她问:“仵作怎么说?”

  李南絮道:“凶器应是一小巧而锋利的匕首,一招毙命,失血过多而亡。”

  轻影听后,沉吟许久,烛火的微光荡漾在她的眉眼,她清亮的眸里闪烁着淡淡的微光。

  静默片刻后,她忽儿抬头,望向李南絮道:“今日我观徐槐的伤口,虽说被水泡得有些变形,但以我多年习武弄剑的经验来看,那道口子应也是一小巧锋利的匕首所致,而且伤口的深度、下手的习惯几乎与这具尸体无异,唯一不同的是,徐槐的脖颈有些泛红,但是陈习远的尸身上除了尸斑,什么也没有。”

  李南絮道:“所以你怀疑,徐槐之死也是那胖脸男的手笔?”

  轻影将白布重新罩上,淡淡道:“殿下应一早便见过陈习远的尸身,两相结合,难道未曾起过疑?”

  李南絮听她这话,低头笑了下,好像什么都瞒不过这丫头的眼:“我本以为,那胖脸男在被满城通缉的情形下会暂时收手,找个地方躲一阵,未曾想他竟如此嚣张,就是不知,他杀徐槐的目的是什么?”

  李南絮的疑惑也是轻影的疑惑。

  若胖脸男杀陈习远、张来财是为了替京中那位高官遮掩,可徐槐只是一介黑心的赌徒,极少有机会沾手徐家的生意,也与陵州商会和陈习远没有任何关联,他为何被杀?

  两人沉思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此时,门外有人来禀:“殿下,徐夫人到了。”

  李南絮:“让她在前殿候着。”

  两人未在停尸间停留太久,出了门,摘下布巾,用橘树枝升的烟熏了熏衣衫,待那难闻的味道消退一些,又用皂角净了两遍手,才赶到前殿去会徐夫人。

  徐夫人是以夫为天的深闺妇人,忽而听闻夫君死讯,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加之她从未来过州府衙门这种威严之地,整个人不知如何自处,竟是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南絮也未有太多寒暄,只道:“夫人还是站起来回话吧。”

  徐夫人听李南絮声音温厚,这才敢攥着衣摆缓缓起身。

  李南絮问道:“徐夫人可知,今晨徐槐离家究竟所为何事?”

  徐夫人一听,眼泪都吓退了回去,惊恐道:“民妇不……不知。”

  李南絮观她神情,直觉她未说实话,道:“徐夫人还是好好想想,徐槐近日可有何反常?这对我们抓获杀害他的凶手十分重要,徐夫人恐也不想自己的夫君死得不明不白吧?”

  徐夫人垂着头,瘦削的面颊上泛着冷白,一双满是忧愁的双目里看不到一点光亮。

  轻影见她有些失神,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中:“夫人若是不知从何说起,便坐下喝杯茶,理一理思绪。”

  徐夫人错愕地看着二人。

  这杯茶在她手中如烫手的山芋,她紧紧握着瓷杯,心里像是有一个无力的小人在挥舞,一边是对夫君的忠诚,一边是良心的谴责。

  许久,殿外的天色暗下来,一缕残霞被遥远的地平线吞没,她手中的水渐渐凉透,她才挣扎着抬起眼来,张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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