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遥星（四）
背后传来床垫柔软的触感，头顶的灯正绽放着柔和的橙光，光线在朦胧的眼中溢裂出数个圆球，似在微微晃动。
“熟悉的天花板……”
黎玥稍微回忆了一下“昨日”的事——
有了旋转木马的历练之后，再次面对子薇魔改的游乐设施，黎玥反而多了一份坦然。
不就是在攀升到最高点后会脱离轨道，然后以90o倾角俯冲向地面岩浆池的过山车嘛，问题不大。
和子薇一起坐摩天轮，当座舱位于最高点时，果不其然出现了自由落体的状况，然后座舱又在磁场弹射装置的作用下起飞至万米高空，接着便是一次自由落体加空中解体的双料体验。不过，黎玥权当是空降训练了。
主打惊悚恐怖的鬼屋，里面有戴着冰球面具的怪人，提着砍刀追着二人满游乐场跑，直至太阳落山……不过是沉浸式体验的一环罢了。
在紧锣密鼓的安排之下，黎玥总算陪子薇体验完了所有的游乐设施。
“超开心欸！就是时间过得好快。”
光着脚的子薇，坐在喷泉的青石外沿上，晃动着小腿，踢起一片片水花。夕阳的余晖与池底的灯光在溅起的水花中交相辉映，像是琉璃鎏金，又仿佛是万家灯火。
“指挥官真的不一起下来踩水吗？很清凉很舒服的。”
黎玥只是悄悄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告示牌——“高压电危险”后，果断地把头摇成波浪鼓。
“唔……那这一项划掉……”
子薇又拿出她的光幕划出了一项。
“嗯，那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指挥官，明天见喽！”
“明天见？”
“毕竟还有这～么～多想要和指挥官分享的呀！”
子薇用尽全力将双手张开，似乎是想要拥抱整个世界。
“一天的时间还是太过短暂了，所以剩下的只能交给明天了，不过，指挥官不用担心，子薇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这里的体感时间比实际时间快很多。所以嘛，这里甚至可以让人度过一生哦。”
“我觉得问题很大！”
“哎呀，子薇当然是开玩笑的啦。不过待上几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指挥官，你就陪子薇几天嘛，只要让我把清单上的任务做完就好！”
子薇虽然喜欢胡闹，但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想了想，黎玥还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今天会是什么？不过…来都来了。”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黎玥等待起敲门声或者通讯联络。但是，左等右等却都没有发生什么事，反倒是突然响起了防空警报震得窗户咯吱作响……
“防空警报？！”
下意识地想要做出应急动作，却不曾想头顶的呼啸声先一步传来，一道身影砸穿了天花板降落到黎玥身边。
“锵锵，子薇登场！”
看来，这次的身份是“天降”。
黎玥就这样想着…………
………………
之后子薇不断更换着自己的身份，黎玥也逐渐习惯了配合她演出。
有时她是救命于水火之中的英雄——黎玥则是那个两千次陷入水火之中的倒霉蛋。
有时她是悬壶济世、不求回报的名医——黎玥则是在手术台上要被她用电锯开膛破肚的病人。
有时她是知识渊博、因材施教的老师——黎玥则是在台下不停纠正她错误常识的学生。
凡此种种……
这期间子薇会不停问自己问题，比如喜欢的颜色、食物、更怕冷还是更怕热、咖啡要不要加糖，甚至就连自己走路习惯先抬左脚还是先抬右脚这件事都要记录在案。
用于记录的光幕内容很快就超过了子薇想要体验的内容。每完成一次体验，子薇就会从光幕上划去一项，但是就算过去了“几天”的时间，字幕的长度却完全不见减少。
“倒不如说，还增多了？”
子薇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毫不犹豫地跳过了中间过程，就像是有什么催促着她尽快完成这些项目一样。
如同走马观花，黎玥自己也已经记不清到底扮演了多少身份，和子薇度过了多少时间。
…………
而现在，跟在自己身边的是看起来尚且年幼的子薇。
“指挥官，爸爸妈妈让我们去除草。”
“嗯。”
而黎玥刚把目光投向了杂草丛生的院落，眼前突然一阵恍惚，再次恢复视野后，杂草已经消失殆尽。
“………”
“指挥官，我们一起陪米兰玩吧。”
“嗯。”
起身，抱起白色毛发的幼犬，眼前又是一阵恍惚，低头看过去时，米兰已经吐着舌头气喘吁吁，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马拉松。
“………”
“指挥官，我们去把这些种子种下吧。”
黎玥没有回应，只是握着种子沉默着。
“指挥官？”
“这次也要跳过吗？”
被少女戳中想法的子薇明显有些慌乱，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
她垂下头，低声嘀咕着。远处，一双明亮的眸子正注视着她们。
“这次也打算一闪而过吗？”
一只口吐人言的青色金纹老虎缓缓走近，那老虎比动物园里的要大很多，而且流利的九龙语就从他的三瓣嘴中吐出，换做其他人估计早就被吓得腿软了。不过，两个小女孩却丝毫没有惧怕，黎玥还走上前摸了摸俯下的虎头。
没错，那就是天吴，从黎玥和子薇变成小孩子的模样后就一直以普通老虎的形态在这里，为了不吓到其他人，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
听到天吴的询问，眼前的女孩我之前在游乐场时的状态判若两人，笑容不知何时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焦虑。
但注意到另外两位的目光之后，子薇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
“指挥官，现在是提问时间，请问截至目前，子薇的愿望完成了多少呢？”
黎玥回想了一下那仍是看不到尽头的光幕内容……
“应该是1％不到吧？”
“嘿嘿，答错了，是1/12哦！刚好大哥也来了，能让子薇再任性最后一天吗？子薇不想留下遗憾。”
“子薇……”
“子薇在！”
“不需要焦急，我们可以等，可以一起做完。”
“嘿嘿，指挥官和大哥也是一样的心情呢。但是，毕竟我们都很忙，也都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哪怕总有空闲的时间，但对于贪心的子薇来说，这些时间可一点都不够啊！”
“而且，指挥官，你也不可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听到这话，天吴也别过头去，虎尾也无力的垂落，不想让黎玥看到他的眼睛。解构体、机械体都和人类间存在着寿命的隔阂，凡胎肉体终究不能永远陪伴他们左右。
黎玥轻轻笑了起来，牵起子薇的手，将另一只手放在天吴的耳朵上。
“只要思念尚在，我就会一直在大家身边。”
无论是要跨越时间的长河，还是要跨越生死的界限。
“经历的多寡并不能影响回忆的重量。我一直都在，而且……”
黎玥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信誓旦旦。
“我还没拿退休金呢，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呀？”
感受到一旁天吴向黎玥投去的视线，子薇也将一抹余光瞥到了黎玥身上。三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明明是在正午的阳光下，另外两人的眼神却幽深得酷似黑夜。
还未等黎玥开口，夕阳西下，天空落入黑暗，推背感如约而至。
天吴做了一个梦。
梦中，自己成为一只小虎崽，母虎在村庄外气绝，村民没有置之不理，而是准备将之埋葬，却意外发现母虎肚子里的小虎崽还活着。
不知为何，村民决定开始合力抚养这只小虎崽，喂食羊奶。那虎崽特殊，三日便已长得如家猫般大小，开始捕食田间蛇虫鼠蚁之类的害物。
但这些远远无法满足疯长的他的胃口，可是这些害物能抓的都抓得差不多了，没办法开始去周围寻找灵草。村民见他帮了忙，也饿着肚子，于是经常也找一些灵草喂给他。
那村唤作钟离村，于是村民为他起名钟离於，小名就叫虎子。天吴本就有人性，加上村民以为喂给他的灵草让他有了灵性，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有求必应的老虎。
过了几个月，钟离於已长得如人类成年男子般大小。学起人来双足而立，村民大惊，寻找道士一看，道士给出的结论是他要化妖了，于是询问村民是否要出手除掉他。
但很明显村民并没有答应。他也没有选择化形，保留了半人半虎的模样，一来记忆中那个重要的少女说过她更喜欢自己虎人的样子，二来，村中小孩喜欢他虎人的样子，钟离於（/天吴）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自己变成了人，他们肯定会大哭不止。
就这样，他在保护村民的同时也学着村里的人类，他慢慢学会了打铁，制作。很快就用周围的木材为村中那些小孩子们都做了一个拨浪鼓。口吐人言，而且流利得不像是初学人言的虎妖。
再后来，一大宗门看中了他，得到乡亲们认可的他辞别村民，去到宗门学习法术。大成而归，虎儿本性多行仁义，不为功名只求顺心。
是个平淡但向往的梦，再次醒来，梦中细节却已忘了七七八八，只记得，那些小孩子喜欢揪他的虎须，总引得一阵瘙痒。
如果自己还是肉身，会不会真的有这种感觉呢，只可惜，天吴想着，毕竟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做到拥有肉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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