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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后奶奶进门


数日之后,黄秋菊踏入了刘家的院落,成为刘麦囤的后娘,刘汉山的填房。都是二婚头,也就不讲究什么黄道吉日了,那天,一大早,刘汉山对儿子说:“去吧,把你黄家大娘接过来。”

  刘麦囤驾驶着一辆马车,将她接至家中。那辆马车被精心装饰,用苇席搭建起了一个圆筒状的棚子,棚子上随意地挂着几条鲜艳的红单子,它们横七竖八地交织在一起,为整个车辆增添了几分喜庆的氛围。车内部则铺上了一床绘有凤凰图案的红底新被子,显得格外温暖而喜庆。

  刘汉水和他的三个兄弟忙碌地买菜、做饭,为这场婚礼做着充分的准备。亲戚和邻居们纷纷前来道贺,不久之后,家中便坐满了人,几十桌的宴席依次排开,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刘家,场面热闹非凡。这不仅仅是一场聚会的盛宴,更是亲情与邻里之间深厚情感的体现。

  刘麦囤对后娘的到来,谈不上喜欢,也说不讨厌。毕竟自己年龄大了,又有张大妮的陪伴,对母爱渴望得不像以前那么迫切。

  日子过得很快,在黄秋菊走进刘家十多天后,那天凌晨,刘麦囤和张大妮推磨粮回家,看到门口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大的七八岁,小的五六岁,粗布老鼠灰的夹袄衣服破旧腌臜不堪。姐妹俩站在刘家门口往里偷望,怯生生的,好像做贼。

  刘麦囤问:“你们两个干啥呢?”

  大一点的姑娘说:“找俺妈。她在这院子里。”

  刘麦囤明白了,这两个小姑娘就是后娘撇在后刘庄的两个女儿。黄秋菊走时,将家里最后的几斤面,做了两锅馍留给女儿。用一块蓝棉布包了一身单衣,坐上刘麦囤的马车。俩孩子吃完了馍,按照娘的嘱咐,自己找上门来。

  刘家的人完全可以把这两个姓侯的孩子赶走。只要刘汉山不认,她们与刘家没啥关系。

  刘麦囤的心地善良至极,看到这两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眼看着又即将面临失去母亲的悲惨命运,他内心的善良被深深触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涌上心头,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将这两个可怜的小姑娘留了下来,像对待亲生妹妹一样,给予她们关爱与抚养。

  在接下来的十多年里,这两个小姑娘一直跟在刘麦囤的身后,就像两条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无论他如何尝试甩掉她们,她们总是如影随形。就这样,两个小姑娘在刘麦囤的关爱下渐渐长大成人。

  直到她们后来出嫁,刘麦囤都一直负责操办她们的一切事务,无论是婚礼的筹备,还是嫁妆的置办,都是刘麦囤一手打理,所有的费用也都是由刘家来承担。

  黄秋菊来到刘家,好像什么事儿没有发生过,平淡如水。自己以前说的话,做的事儿也忘了个干净,看不出与樊玲珑有任何关系,这让刘汉山很失望,也让刘家人诧异。

  黄秋菊当了刘汉山的填房,刘麦囤后娘,一点也不委屈她。要知道,凭刘汉山的自身相貌和家庭经济条件,娶一个未婚姑娘是手拿把攥的事儿。黄秋菊是一个三十多岁,带着两个女儿相貌平平的寡妇,许多人对刘汉山的选择不理解,不知道情况的人说刘汉山不知道肉香屎臭,放着排场白净、油光水滑的大姑娘小媳妇不要,非要娶个带牛犊子的老寡妇。知道情况地说是黄秋菊身后有高人指路,装神弄鬼,把精明过人的刘大管家弄晕了。

  刘曹氏对此耿耿于怀。她知道黄秋菊是在装,是在骗,可又拿不出真凭实据。他每天找茬,不给黄秋菊好脸色。只要看到黄秋菊,她撵鸡打狗,指桑骂槐。黄秋菊装作没有听见,大气不出,高音没有,依然干自己手里的活儿。她进了刘家,包括自己两个女儿,不再为填饱肚子发愁。现在的婆婆刘曹氏骂几声,她当大平调,能忍受,比起侯家那个恶婆婆,刘曹氏算是好人。毕竟,她能来刘家,自己也说不清是咋回事儿。

  刘家人不喜欢黄秋菊,怪她骗人,装神弄鬼。既然进了刘家门,就是刘家的人,刘家的事儿对她没有设防,这为以后刘汉山入狱埋下祸根。

  黄秋菊来了,辈分也乱了。她和侯黄氏是堂姐妹,刘汉山喊侯黄氏大娘。这种情况,乡村有聪明的办法,就是各论各的辈。刘汉山该喊侯黄氏大娘,依旧喊大娘,黄秋菊该叫姐依然叫姐。

  侯黄氏爱串个门,出黄家,进刘家,家里娘们儿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胡喷一通。以前,她找刘曹氏喷空,不受待见看冷脸,来刘家的机会少多了。现在黄秋菊来了,姐妹俩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私房话。刘曹氏看见了,心里反感,她最厌烦几个女人凑在一起瞎嘀咕,东家长,西家短,挑事儿捎话,弄得左邻右舍老少不得安宁,多生多少闲气。

  “和你那个傻媳妇说,不要整天和侯宽她娘在一起,斑鸠发情猫叫春一样,嘀嘀咕咕咯咯哒叫个不停。”

  刘汉山道:“人家姐妹俩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很正常,我要是去干涉才不合适。”

  “你那媳妇大嘴叉子,一口能吃俩鸡蛋一个油膜,说话更是没准。家里有点事儿,捂不热就被传满一个街筒子。以后我们放屁都得瞒着,不然,侯家马上就能闻到。”

  黄秋菊真的是有魄力,有慧眼。她在大饥荒滚滚而来的危难时期,毅然决绝地走进了刘家。在她改嫁后不久,中原大饥荒如疾风暴雨般降临,中南省成了人间地狱。

  兰封县大饥荒的最先征兆,是各村的娘儿们孩子蜂拥而出,白茫茫雪地里,乌泱泱的人群在十冬腊月满地找吃的。

  在乡村的秋收季节,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些在土里生长的农作物,比如红薯、芋头、花生和萝卜等,有时候会有一些遗漏在地里。这时,村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就会拿着抓钩和耙子,翻找这些遗漏的农作物。虽然这些农作物已经被遗漏了一段时间,但依然可以食用,足以填饱肚子。

  与此同时,男人也会加入到秋收的行列中,他们扛着铁锹和镢头,去刨田里的田鼠。田鼠在秋天的收获季节,总是能挖几个洞,它们把偷来的豆子藏在洞里,准备过冬。当男人们挖到一个老鼠洞时,往往会横七竖八地撵出五六个储藏的食物点,这些食物点中,往往能弄出十多斤豆类粮食。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本事,能够挖到田鼠洞里的粮食。对于那些没有这个本事的人来说,他们就会选择剥树皮。他们先是剥榆树的皮,然后是槐树的皮,再后来是桃树和杏树的皮。只要是没有苦味和臭味的树皮,都会被他们剥成白条鸡。这就是乡村秋收时节的一种独特景象,人们通过各种方式,为自己和家人准备过冬的食物。

  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沉静,大街上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晃动。所有人都选择了待在屋内,目的是为了节省体力,少吃一点。村庄里的狗叫声和鸡鸣声也听不到了,他们的结局要么是被主人吃掉,要么就是被做狗的人悄悄带走。刘麦囤知道侯宽兄弟从事这个行业,但他们年纪已经大了,不会再继续干这个,村里侯家下一代人中有人在干这个。他们想要拉刘麦囤加入这个行业,带他见识过捂鸡做狗的专业技术,非常厉害。他们村里的公鸡母鸡,只要手伸进去,鸡就不会发出声音,任由他们摆布。掏出来后,将鸡头像麻花一样拧一圈,然后塞进布袋。地上跑的鸡,他们用铁蚂蚱钓。做狗的人手段更是神奇,无论多大的猛狗恶犬,见到做狗人格外温顺听话,悄悄走到做狗人身边蹲下,做狗人用宽大的棉大褂罩住,将狗如皮带一样缠在腰上,然后轻声轻脚,悠闲离开。刘麦囤这才知道自己家的鸡和狗突然失踪,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他坚决不干这个,他害怕杀生害命,早晚都会有报应。

  在遥远的乡村里,最早踏上外出逃荒征途的是陈石头和孙疙瘩这两位勇敢而又无奈的先驱。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他们的去向逐渐有了确切的消息:陈石头一路跋涉,最终在湖北的土地上安下了临时之居;而孙疙瘩则选择了安徽,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了新的生活。

  更多的村民加入了逃荒的队伍。其中,马家侯家是较为知名的两户人家。马高腿的家族中,几位叔叔和堂兄弟,由于生活困窘,被迫离开家乡,踏上了前往山西和陕西要饭的艰辛之路。同样,侯宽的家族中,一些同族的兄弟也选择了同样的命运,他们一同外出,希望能够在这两省找到一线生机。

  马高腿和侯宽两家人,虽然家中并不富裕,但相比逃荒的亲戚们,他们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因此,在能力范围内,他们还是会对那些逃荒的亲戚们施以援手,接济他们一些粮食,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是那种连针头线脑都要仔细数过的节俭之人,绝不可能将自己家的东西无私地送给别人。在他们看来,即便是亲兄弟,一旦分家另过,也应当各自独立,不会轻易接受对方的接济。这种自力更生的精神,虽然令人敬佩,但也透露出农村人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刘汉山作为家中的长子,承担起了照顾刘家全体成员的重任。他对于几位弟弟家庭的生活物资储备,诸如粮食和日常必需品的情况了如指掌。每隔半个月,他就会进行一次分粮分面的分配工作,确保每个家庭都有足够的食物供应。我尊敬的老奶奶刘曹氏,总是尽其所能地关照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们。她不仅会公开地给予他们一些帮助,还会秘密地送给他们一些物资,确保我二爷、三爷和四爷家的人们不会挨饿,绝对能够填饱肚子。

  不仅如此,连孔家的雇佣工人也很少有因为饥饿而外出逃荒或乞讨的情况。如果有人家里的粮食吃光了,他们会跑到刘家,向刘家的人诉说他们的困境。而刘家的人总是会慷慨地给予他们一些米面、麸子或谷糠,让他们能够带着东西回家,而不会空手而归。刘家的慷慨和善良,使得他们在邻里之间赢得了极高的声誉。

  黄秋菊的到来,如同春风送暖,给刘曹氏的家庭生活带来了显着的改观。她不仅承担起大量的家务劳动,而且在我家老爷刘德全的照护上表现出了极高的责任心和细致入微的关怀。她的到来,使得刘曹氏原本沉重的心负担得以减轻,逐渐地,她对黄秋菊的看法也开始发生积极的变化。原本的疑虑和戒备,在黄秋菊的耐心和勤勉面前逐渐融化,刘曹氏开始认可并赞赏她的种种美德和付出。黄秋菊的善良与周到,无疑在我家掀起了温馨的波澜,让刘曹氏开始珍视这份难得的遇见,对她的评价和态度自然而然地变得更加正面和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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