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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撕开虚假的面具


竹记包子铺,方肃又躲在角落里吃肉包吃得满嘴流油。只听一旁穿着粗布衣的百姓闲谈,说是那屠子抓住凶手了,等下巡街后就要转交给刑部了。

  方肃手中筷子停在半空,那深邃眸子重重一眨。

  “来了来了,统查府的押送队伍过来了!”

  外面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早就听闻凶手是那儒圣庄列荀弟子的书童。那文学大家门下弟子不和的消息如暴雨倾城般山雨欲来。

  包子铺里吃饭两个农家人,也顾不得没吃完的夜菜包子,慌里慌张地将碗里豆浆喝完,起身跑出去看热闹去了。

  方肃慢条斯理,将那吃的只剩皮的包子在辣醋碟里滚一圈后塞进嘴里,然后擦擦嘴才起身向外走去。

  正巧遇见玄甲卫车队缓缓而来。

  孟知行在队首,胯下乌骓优雅踏步。两旁乃是骆明哲和穆阿猛带着两支队伍,将那中间的牢笼车厢包围。范锦尧的囚服很不合身,袖长盖过了手臂。他盘腿静静坐在车内,任凭旁人言语攻击都不为所动,仿佛在等什么。

  要换在其他地方,碰上这样的囚犯,这些百姓高低要贡献些臭鸡蛋和看白菜,不然心里这口气都咽不下去。只不过在王都,护车的是玄甲卫,领队的是屠子,这些百姓只能老实看看热闹,过过嘴瘾。

  队伍缓慢行驶,那被称为踏雪无痕的乌骓突然停下脚步,朝着前方发出嘶鸣。孟知行轻拉缰绳安抚,也投眸望去。

  大道已经被清理,可在路中,一白衣白胡白发的老者手持棍棒而立。

  “庄大家?是庄大家吗?”

  群众低声询问,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见庄列荀手持棍棒,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文化的人开始起哄,让他清理门中败类。只是这些喝彩都在孟知行冷眸注视下消散。

  孟知行注目在前,语气冷漠:“庄先生,统查府执行公务,还请退避。”

  庄列荀却同没有听到一般,在因为返潮而湿漉的青石砖地面上一步一脚印:“范锦尧,你可知什么是尊师重道!你可知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仁义道德!”

  全城无声,庄列荀中气十足却带着万分悲伤的怒吼迟迟无法在自然中消散。

  盘坐在车内的范锦尧听到他的声音,终于缓缓睁眼。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范锦尧先是将目光从周遭百姓中扫过,最后落在那所谓的老师身上。缓缓开口:“教学识者为师,教为人者为父。师父,您有多清高?有多伟大?句句不离尊师重道,礼义廉耻,仁义道德。怎的师父?百姓称您为儒圣,您就真将自己当作大圣人了?其实师父,您只不过也只是披着圣人外皮为非作歹的普通人罢了。您也做过错事,杀过好人。不然师父…”

  他停下,庄列荀眼中依旧充满慌张,可他却眼神坚毅,不屑一笑后朗声高喝:“为何至今不敢向世人承认那施乐咏,就是您的亲生儿子!”

  一时间,现场哗然,方肃躲在人群中连连咋舌,心中暗暗感叹贵圈真乱。

  而在这嘈杂中,范锦尧依旧平静言语,可那话就像是能够穿透万物一般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其实先生也怕破了自己早年在灵石寺留下的那句‘圣人怎会入世,怎会被凡尘万千所扰’吧?口口声声说过世间繁华却留本心才可超凡入圣,结果自己却被红尘迷恋,您是有多怕那儒圣外皮被剥掉,无颜再面对世人啊?您看,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你又有何脸面。”

  “教我做事啊!”

  话毕,天上飘下不计其数的纸张。

  一儒生随意捡起观察,嚯得一声大笑:“纯,本,吾,智。蠢笨无知啊!这不是庄先生数年前所写的诗吗?为何当时没有读出还有这层隐晦的斜连啊。”

  庄列荀面色已然发白,范锦尧耻笑:“师父,弟子所做,乃是讽刺。怎么您会认为是好诗?这天下儒生,只不过都被您那儒圣的称号蒙蔽了双眼!一叶障目!愚蠢至极!如今天下人可知晓这所谓的文学大家,是何人了?如今天下人可知晓这所谓的儒家圣人,有多侮辱那些早已仙去的儒家前辈了?”

  “醒醒吧,你们这些读书人,日日将自己关在那说是有黄金屋说是有颜如玉的书里!能学到什么!”

  “施乐咏该死,骄奢淫逸,不思进取,不顾玄阳律法,侵犯人权。庄列荀也背不起这儒圣名号,他也不过是个入了红尘,只会过分宠溺其子,只会纵容其子藐视玄阳律法的普通人。”

  “今日,我身死于此!仅有一话留于人世间!”

  寂静,长久的寂静,周遭围观的玄阳百姓都被他这一长段话击中后脑,听到这般颠覆认知的真相,他们都呆愣了。

  而这对明面上算不上师徒的师徒,隔着囚车隔着玄甲卫,遥遥相望,范锦尧冷冷哼笑,下定了某种决心。

  “纸上得来终觉浅,”

  至此,一手抵颚一手扣在颅顶。望着那虚伪的师父,看着那让人不甘的天下。他笑了,笑得释怀,笑得轻松,笑容逐渐融化,坚毅重卷而来。

  这一句,不像话本中那些伟人临终前的豪言壮语响彻云霄,但也平静的铿锵有力直入人心,誓要响彻这天际。

  “绝知此事要躬行!”

  全场寂静,那声骨头断裂声后,落针可闻。

  庄列荀这一辈子,从未想过会毁在一首普普通通的诗句上。

  蠢笨,无知。

  果真是蠢笨无知啊。

  孟知行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作,只是偷偷将手握在狴犴剑柄上。

  起初只是猜测,范锦尧为什么要在大理寺春闱期间动手。至此也算明了了,要不是借着春闱的场合,就算范锦尧将这几日所做的一切都做了,也无法撼动庄列荀的地位分毫。

  春闱期间杀人,是为了引人注意,让庄列荀没法将它压下去。范锦尧算到了大理寺可能会刻意遮掩,甚至找了乞丐散布消息。

  原来他从来不甘隐藏在暗中,庄列荀对他所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范锦尧知道玄阳文学已经被带入到畸形的成长,必须要有些血腥才能让他们醒悟。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结局。

  施乐咏害死了他妹妹,他杀了施乐咏复仇。他死于玄阳王都,让百姓见到了他庄列荀的真面目,这消息无人能够掩盖,不日便会传遍整个玄阳。道路终将被改正。

  只是那骨裂的声音,死死钉进了在场那些儒生的心头,终不会消散。

  而那‘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知会点醒多少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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