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天下第一藩

门达听完徐有贞的话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公文，而后双手捧着递给了徐有贞。

  “门同知，这是何意啊？”

  “这是陕西河南的锦衣卫调查出来关于新税制土地丈量造册之事，现在徐都御史到了西安，下官便赶忙给徐都御史送来，让徐都御史对于陕西新税制的事情，有所了解。”

  徐有贞听完之后，并不慌张去接：“西安新税制之事，孙知府已经对本官详细的诉说了一番，不用看你们的公文了。”

  门达闻言一笑：“涉及到宗藩之事，西安的知府是不敢对徐都御史说的。”

  西安的秦王府。

  徐有贞听到之后心头一跳，难道锦衣卫是想让自己出面与秦王府打擂台吗？

  “下官也知道，这种大事换成旁人，也都是避之而不及，不愿意掺和其中，可徐都御史现在身负皇命前来，既然宗藩有了一些苗头，徐都御史就该予以制止，这样新税制才能全面的铺开，不然朝廷之前的所有努力都胡要付之东流啊。”

  徐有贞听完之后，看向门达。

  “你们为何不插手。”

  “锦衣卫若是去了秦王府，就相当于陛下过问责怪，这种事情，陛下可不能出面啊，再怎么说，那也是秦王府，陛下虽是一直苛求宗室，宽松黎庶，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要为陛下的圣明着想。”

  “陛下现在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起初的时候雷霆大怒，幸亏李辅臣与于太保劝阻，才给下官下了旨意，让下官来找徐都御史，想着交给徐都御史来办，我等从旁协助，最好是让知府衙门出面协调，一切都软的来，不到紧要关头，不能动硬的，想来，徐都御史比下官要清楚的多。”

  徐有贞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可以在宁王犯下罪行之后，拿着圣旨前去训斥，当宁王搞出巫蛊之祸之时，皇帝陛下也可以在告慰太庙之后，下旨赐死，可不代表皇帝陛下就能完全不将藩王放在眼中，除非皇帝真的不要名声了。

  在徐有贞看来，天下这么多的亲王宗室，唯有两家，朱见深需要慎重，一是西安秦王，二是太原晋王。

  当然不是因为秦王，晋王在西安，太原有给朝廷，当地的官府掀桌子造反的实力，而是因为常规的法理问题。

  太祖高皇帝嫡子有五个，皇嫡长子，皇太子朱标，皇嫡次子秦王朱樉，皇嫡三子晋王朱棡，皇嫡四子燕王朱棣，皇嫡五子周王朱橚。(朱元璋嫡子之说有所争议。)秦王，晋王这两系藩王注定与其他藩王不同。

  除了皇太子朱标之外，西安秦王，太原晋王两个王爵在太祖高皇帝分封群王的时候，都是排在北平燕王之前。

  特别是秦王，大明之初就号称天下第一藩。

  当时管理宗室的第一任宗人令就是秦王朱樉，而后朱樉因为宠妾灭妻，被太祖高皇帝训斥责罚，也将宗人令的职务交给了晋王朱棡，随后才是燕王朱棣担当宗人令。

  宗人令是大宗政院正一品职务，按照太祖高皇帝的设想，这就是大明皇族的常务副族长，掌皇九族之属籍，以时修其玉牒，书宗室子女世庶、名封、嗣袭、生卒、婚嫁、谥葬之事，并且还要时刻调节宗室矛盾，纪录藩王宗室过错。

  朱棣从宗人令的位置上经过靖难之役成为了大明皇帝后，便开始淡化大宗政院的影响力，永乐之后，礼部已经完全代替了宗人府的全部职能。

  让宗室的藩王之首去管理天下的藩王，让他们能够合理合法的进行联络，这本身就是在给皇帝找对手，除非是朱元璋，朱棣这样的皇帝能够压住，其他的君主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压制的。

  在徐有贞看来，其他的藩王犯了过错，皇帝陛下可以随意的下旨训斥，唯独只有秦王，晋王不可，要用怀柔的手段进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将这些矛盾搬到台面上来的。

  因为皇帝陛下的名声不仅对皇帝重要，对辅佐他的臣子们也重要。

  你是朝中的大臣，你辅佐的皇帝，好家伙，名声坏的不行，今天去斗个老虎，明天去嫖个娼，后天去修个道，兴奋了，还立马拿出吃饭的家伙给你做个木工，这不像话…………

  皇帝不像话，作为臣子也要背负相同的罪责……

  秦王府，是太祖皇嫡次子朱樉的王爵，传到今日已是六代，虽然是六代的宗藩，可前三代都是因为亲王无子用着兄终弟及的方式承袭亲王爵位，故现任秦王的辈分要比皇帝陛下高。

  皇帝朱见深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第六世孙，而此时的秦王却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第四世孙，又是一个爷爷辈的。

  秦隐王朱尚炳之下三个儿子朱志堩，朱志均，朱志都都顺次承袭王爵，前两者都是因为无子。

  而此时的大明秦王名为朱公锡，乃是朱志的嫡长子，在成化十一年才承袭王位，现在也不过二十二岁。

  徐有贞看完锦衣卫调查的密文之后，脸色渐渐沉重。

  江南等地是大明取税重地，虽在特殊时期有了亲王分封与此，但并未实际就藩，所以徐有贞在江南推行新税制的时候，也并没有跟大明的宗室藩王起过什么冲突，可河南陕西山东等地就不一样了。

  官绅矛盾已经不是主要矛盾了，主要矛盾转变成了宗室与地方官府的矛盾。

  藩王们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可却是大明身份最为高贵的一批人，新税制的推广，触发了官绅的利益，官府可以用武力压迫，可涉及到宗室藩王，官府就不可能用这么简单的方法来对待了。

  秦王府现在有良田三万八千余亩，这还是登记造册的，还有更多的田地，并没有登记造册，但实际所有者还是秦王府。

  若是只有秦王府一家，朝廷官府想着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过去了，可秦王府下面，还有着四个郡王府，分别是永兴郡王，保安郡王，兴平郡王，永寿郡王，还有三十多名宗室将军，他们这个集体掌握的田地财富并不比秦王府少。

  现在的河南，陕西两省巡抚李秉在两地推行新税制很是艰难，也可以说是只改了表面，实质性的内容做的并不多。

  当然这也不是李秉失职，而是朝廷从头到尾都没有针对藩王制定新税制的律法要求，现在新税制的风已经吹了好几年了，各个州府看似响应，可对待宗室的时候，还是透着小心谨慎。

  徐有贞看完密文之后，心中明白了过来。

  陛下让自己出宫巡查，可不是讨厌了自己结党与李贤针锋相对，而是想让自己敲打诸多的藩王，让他们自觉一点，配合官府，开展新税制的推广，明白过来的徐有贞，心中略显轻松，这一路之上的抑郁都是觉得皇帝陛下厌恶了自己才导致的，现在想明白了，虽然是苦差事，可心里面却很是高兴。

  这密文之上记载了秦王府的田地家产，不仅如此，在密文的最后一句话，像是陈述，又像是皇帝陛下口吻说出来的命令。

  “朝廷恩待宗藩，若不支持新税制，可断恩赐，亦可问罪论罚，自天下第一藩秦王始，所有宗室亲王，郡王，将军，中尉理应遵从朝廷法令。”

  “徐都御史，看完了吗？”坐在一旁的门达笑着说道。

  徐有贞看向门达说道：“本官知道该如何行事了。”说着，徐有贞将密文叠好，交给了门达。

  而门达接过这封密文之后，将其郑重的装入了封袋里面，当着徐有贞的面，重新封存。

  这封密文因为最后有了朱见深语气说出的话，门达在离开官驿之后，就要将其销毁。

  做完这些事情后，门达又在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秦王，晋王，周王宗室亲王，以及郡王，将军，中尉等的田地家产几乎都在记录之中，这三家太祖嫡系亲王，若是徐都御史能够一一说服，就可以回转京师了，到时候，陛下看到徐都御史有此大功，日后定是更加器重徐都御史啊。“

  徐有贞点了点头说道：“本官心中有数，门同知，一路辛苦了。”

  “对了，这是陛下交给徐都御史您的信……”

  徐有贞听到之后，赶忙站起身来，想要跪下听旨，却被行动迅速的门达扶了起来：“徐都御史，陛下交给下官的时候，可专门说了，这不是圣旨，这只是一封信，不用行礼，您若是跪了，下官回京也没法交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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