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雾隐山归,人断过往
刚走进山腰的云雾,白久便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连连惨叫声。
这些年来一直身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回忆,随着这凄惨连连的惨叫声骤然开始复苏,然后不可抑止的泛滥开来,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身躯,令他的身体变的无比僵硬。
他的手被一位年轻人牵着,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和握紧的程度。他狠狠一咬舌尖,用极为强大的意志挣脱恐惧,强行扭转身躯想要回头望去。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那位年轻男子的声音。
“别回头。”
白久抬头望向那名男子,看到一张无表情的面容,他忽然觉的有几分熟悉。这时他注意到了,自己似乎变矮了许多,身高刚好到那名男子的腰部,而且周围不知为何多了很多高大挺拔的青树。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下,只见自己穿着一双很小的布鞋,上面有着泥泞,残留着鲜血。
挺拔的青树,凄厉的惨叫,原来自己此时在青山岭。
..........
有人在杀人。
白久不顾那名年轻男子的阻拦,猛然转头望去。
本应处在晨雾朦胧中的山道消失不见,那些云雾也不知去了何处,回首时只见无数棵挺拔青树耸立在天地之间,巨大的阴影盖住了阳光,遮住了人群的相貌。
青树下,有数十身穿黑色锦衣,看不清容貌,但是无一例手中都是拿着一柄细长的短刀。而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群商旅模样的普通人,他们年龄不一,男女不一,但是无一例都是手无寸铁。
没有任何短暂的交谈,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那些数十位黑色锦衣人在看到这一群男女的刹那,便已经拔刀,开始了杀戮。
惨叫声,呼救声还有那短暂的反抗声。
白久看到了一位青壮的男人,还未举起自己的手上的兵器,便被冷冷的刀锋划过了脖颈。
白久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子,惊叫声还未停止就已经鲜血满身,无力的瘫倒在地。
还有年幼的孩童,还有刚刚束发的少年,还有已经快要迟暮的老人.......
锦衣人在杀,那一群人在死。
没有慷慨,只有残忍。
“啊!!!”
白久大叫一声,他挣脱了那年轻男子的手臂。
他的双眼通红,面容因为急剧的悲伤而痛苦的扭曲起来,他捡起了身下的一根粗壮的树枝,愤怒悲伤的,就这样冲了过去。
青山岭是他最不想去思考的那段回忆,他将这段记忆尘封在了脑海深处,从来不敢轻易去触碰。但是今日,他却又回到了这里,成为了记忆中的自己,再次身临这幅恐怖的画面。
不知为何,那位年强男子并未出手阻拦,而是静静的看着冲出去的白久,神色依旧面无表情。
此时的白久只有五岁,他的身体很小,力气更是小的可怜,当然也不会修行。
这样的人,放在那些杀戮成性的黑色锦衣人眼中,根本连动刀的念想都没有。然而距离他最近的那一为锦衣男子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的行动,或者说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当手中短刀,刺入身下的一名女子体内时,白久举起的树枝也到了。
没有想象中的击倒,更没有当头一棒的场景出现。
那粗壮的树枝,就像闯过了空气一般,从那锦衣人的头顶传落了下来。
白久的身躯前倾,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
竹山山腰缭绕的雾气越来越重,明明旭日逐渐东升,暖意渐渐浓重,但雾气却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若从远处开去,此时的竹山山腰之上,就像被裹了一层厚重的棉絮,白白一片,看不到丝毫的景色。
早起的鸟儿轻声啼叫,山道两旁的竹林之中不时传来沙沙的声音。白久在斜斜的山道上行走着,每上一个台阶,他的身体便会僵硬很长一段时间,更在方才他的身体竟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久久不能再向前一步的距离。
如果隔近望去,可以看到此时的他脸色脸色极其苍白,面容更是痛苦的扭曲,而他的目光注释的方向是远处的山顶,但是此时却空洞无神,精神不知去了何处。
........
没用丝毫的作用,无论白久如何的努力,那木棒依旧只是凭空穿过,根本无法对那些黑色锦衣人造成任何伤害。
他绝望的坐在地面上,原本青色的绿地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不时的有一缕喷出的鲜血落在白久的身上,他愤怒恐惧的神色再无数次的试验之后,逐渐变的呆泄起来。原本怒目的双眼也逐渐的空洞无神,越发的麻木。
忽然有一道鲜血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擦,然后看到了那鲜艳的红色,血腥味更是犹如无数的利剑一般直到心神。
........
山道云雾缭绕浓重。
白久的身体没有停下,依旧在平稳的前进。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他每前进一步,身上就会多出一道红色的印记,随着那他离山顶越来越近,那红色的印记也越来越多。
最终红印成了如细线一般的伤口,逐渐在他的脸上缓缓出现,鲜血更是从中缓慢溢出。
..........
山顶浓雾之中一片沉默。
一道充满怜悯的声音响起:“大名白家的血案,青山岭最为悲凉。那时候的白久才只有五岁,我无法想象当时是怎样的场景,但是如今看来这等已经如烙印一般深深的隐在白久的心中。这山道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场生死。”
“漫漫修行之路,五年时间也只是一念之间,奈何这五年却是人生刚刚开始的五年。山道漫漫,过往心劫尽数转为现实梦境出现在登山者身前,倘若可以闭眼而走,或者看轻一些,自然也能轻松很多。只是即便走出这山雾,却很难在最后石碑之前,找到自己的道。”
二师兄的声音缓缓响起,直至此时,他的语气之中不再没有情绪,终究有了些肃容和敬意。
花锦有些疑惑,轻声问道:“难道无法看破?”
二师兄叹了口气,说道:“老师曾经说过,爱恨之类浓烈的情绪,是人类与禽兽的区别所在,七情六欲若是全部消散,就如木头一般,何来真正性情所言。人的关键就是如此,若是连这些都可以抛弃,那么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世人长言,轻仇之人每多寡恩,便是这个道理。”
花锦说道:“难道就这样看着他去死?”
二师兄注视着眼前的山峰,轻声说道:“打破并不是看破,佛家无聊的东西与我儒家又有和关联?”
“若是白久连这些都无法承受,连回忆都不敢面对,何来以后的仇恨,何来接下来的大道?”
花锦不言,他知道二师兄的性格,断然不会如此看着白久送死。
只是他不免的有些好奇,以二师兄的性情,究竟在最后的那处石碑上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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