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噩梦（五）
“别看他了，王子恒已经死了。”林枫看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我真是小看他了，平时那么势利的人，竟然死得这么硬气。咽气之前还能给自己下了尸僵……”
王子恒到底还是死了。虽然我和他关系并不融洽，但是现在这种场景，看着他趴在林枫的身上还瞪着眼睛、表情发狠的样子，我的心中还是不免对他的死感到酸楚。
尸僵是一种极为简单的术法，不过今天之前我没有想过会有活人给自己用上。尸僵之术源自湘西一带，如果发现将死之人有死后尸变的预兆，当地的巫师便会在人死之前下尸僵之术。中了尸僵的人会马上死亡，但是全身的骨骼僵直，会一直保持死亡时那一瞬间的样子，就算有极大的外力也无法改变尸体浑身僵直的形状。
严格来说，中了尸僵之术的死尸已经成为僵尸，但是这种意义上的僵尸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棺材里，它就连自己的关节都僵直得不能转动分毫，更别说破土出来害人了。
我和破军已经身在洞口退无可退。现在我手中一支短剑，破军的手枪在王子恒腰后别着，现在只能将甩棍拔出来壮胆了。
这时的林枫又向前走了几步，就好像当我和破军不存在一样，自顾自蹲在地上将我丢掉的弓弩捡了起来。好在里面的弩箭已经发射了，剩下的弩箭都在我的口袋里。不过就是一支空的弓弩，林枫也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卸下了弓弦，将弓弩收好。
林枫将弓弩收好，身子还没有站起来的时候，他侧身对着我露出一个空当。我来不及和破军招呼，一个箭步冲过去，手中短剑对着他空着的那只手斩了下去。
林枫就像早就算好我会偷袭他一样，在我的短剑落下的前一刻，他突然一侧身，将王子恒的死尸让到了剑锋即将要落下的位置。就算明知道王子恒已经死了，我也对他下不了手，只能硬生生地将短剑偏了几寸，剑锋贴着王子恒的皮肤划了过去。
就在我这一短剑走空的瞬间，林枫手中的短剑已经对我刺了过来。这时避无可避，我一咬牙，准备生受了这一剑，再给林枫来一下，和他同归于尽。不就是死吗，王子恒都不怕，我怕什么？
就在我以为非死不可的时候，身后破军已经到了。他对着林枫握剑的手就是一甩棍，由于有了王子恒尸身的拖累，这次林枫躲闪不及，“嘭”的一声闷响，破军握住甩棍的手被震得荡了起来，要不是他握得紧，这一下子就能让他的甩棍脱了手。
再看林枫这边，他的短剑被破军打掉，这还不算，林枫的手掌被这一甩棍打得变了形，除了大拇指外，他剩下的几根手指都严重变形，像是一根变了形的树杈，手指头朝奇怪的方向扭曲着。
破军一击得手，我看出便宜，握着短剑第二次朝林枫的残手斩了下去。眼看这一下就要将林枫的手掌砍下来，我的衣服一紧，破军拉着我的衣角，将我仰面拽倒。
我正莫名其妙的时候，额头上一紧，随后一阵灼热的痛楚在脑门扩散开来，等我起身的时候，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起身之后，我擦了擦额头的鲜血，心中大骇，怎么受的伤都不知道，要不是破军拉了这一下子，可能我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也说不准。
这时破军拉着我又退回到了洞口旁，林枫倒没有再追上来，他的背微微弓了起来，似乎被王子恒的尸身压得有些直不起腰。缓了一下，他才看着我和破军冷笑了一声，说道：“能把我伤成这样，也算你们俩有点本事。”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到破军身上，继续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没想到还是由我送你走。看在你大伯的分儿上，我让你走得痛快点。不过你要是反抗得太激烈，留不下全尸也怨不得我。”
说话的时候，林枫伸出没有受伤的手，将被打得变形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了回来。“嘎巴嘎巴”几声之后，他那只手又恢复如初。仔细看过去我才发现，他两只手的食指上各套着一个透明的指环，在这两个指环上面都绑着一根几乎就是透明的丝线。
诡丝……我看出了这两根丝线的出处。刚才断掉老易的头，将王子恒重伤的应该就是这两根诡丝的杰作了。
看明白之后，我朝破军喊了一嗓子：“大军，小心他手指上面缠着诡丝！”论起天眼识物的能力来，民调局还没有几个人能赶得上我。刚才破军也只是看到林枫对我挥手的姿势很是怪异，像极了之前对老易和王子恒的那两下，他感到不对才马上将我撂倒。
林枫将手指头掰好复原，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力不错，我这两道诡丝缠了五六年，也没有人发现过。不过可惜了，这么好的眼力到下面也没用，唉……”说到这里，林枫突然叹了口气，顿了一下，继续对我说道，“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记住了，没事别乱开什么天眼，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人比什么都强……”
林枫最后的话刚刚出口，他的人影就突然扭曲了起来，紧接着他整个人在原地消失。就在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我面前的空气也开始扭曲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来不及多想了，我举起短剑朝扭曲的空气就是一剑。
“呲”的一声，短剑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随后血光一现，林枫出现在我剑砍的地方。短剑被他抓在手里，顺着剑锋滴滴答答地流血。
林枫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他似乎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没给他第二次下手的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先是将短剑向前一送，然后马上又将短剑抽了回来。这把短剑本身就能克制林枫的术法，他实在经受不起短剑这一送一抽给他带来的巨大痛苦，怪叫了一声，松开了满是鲜血的手。
我这一口气还没有松下来，林枫的另一只手就对着我挥了过来。我没有躲避的角度，只能再次挥起短剑斩向林枫的脖子。
就在这时，我的脑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破军挥舞着甩棍朝林枫的面门砸了下来，眼看着这一剑一甩棍就要得手的时候，林枫的身子又是一阵扭曲，眼睁睁地消失在我们面前。
林枫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身在之前他站着的地方。林枫也不理会还在流血的手，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和破军。半晌之后，他将还在流血的手伸到肩头，按住了趴在他身上的王子恒的脑袋。
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充斥到我心里，没等我看明白林枫想干什么，就见他冲我和破军诡异地一笑：“和王子恒说再见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老王不是死了吗？我和破军正莫名其妙的时候，林枫的掌心突然发力，“嘭”的一声巨响，王子恒的身子瞬间炸开，他的血肉之躯化作一片血雾，弥漫在整个山洞里面。
我和破军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呆住了，这个场面就像被凝固了一样，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半晌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在林枫没有趁这个时候对我俩动手。
就见林枫没有了王子恒尸身的束缚之后，身子灵活了很多。他的嘴唇微微地张合，好像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不过他的声音太小，以我和破军的距离根本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林枫唠唠叨叨最后一个字出口，他身体的毛孔由内而外迸发出一股股暗灰色的死气，再看他的脸上也变成死灰之色。以我的眼睛看去，现在他身上没有一点生气，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这应该就是《天理图》上阴阳颠倒的术法了。
这时的林枫，脸上和手中的伤痕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破军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枫的变化，扭脸对我说道：“辣子，他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你的家伙都克制他。今天就算我们俩都死了，也要把他拉上。”
眼下的场景，我什么都想开了。冲破军狞笑了一声，然后朝林枫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根本就没打算能活着出去！要死就一起死吧！”这句话说完，我学着第一次在死人潭时吴仁荻用短剑破金色骷髅的样子，用剑锋划破指尖，将指尖鲜血涂抹在剑锋上。
我的这个动作让已经没有一点活气的林枫定住了，他冷冷地看着我的动作，突然，林枫猛地一张嘴，一口死气像箭一般向我喷了出来。我屏住呼吸，正要过去和林枫拼命的时候，就听见林枫身后传来一阵“咚咚……”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敲打墙壁一样。
我和破军避开死气之后，同时收住了脚步。民调局的人来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但是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要是民调局的人，不是杨枭就是杨军，以他俩的本事，绝对有能力破了洞口的噬魂狼烟，然后大摇大摆地从洞口进来，不会画蛇添足地在山洞后面搞什么把戏。不过现在既然起了变化，我和破军也就不着急拼命了，也许突然有了转机也说不定。
林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吸引住了。不过他不像我和破军，他似乎知道这响声的出处。这阵响声越来越密集，同时还伴随着一声一声的嘶吼声。
能看得出来，林枫对这嘶吼之声感到有些不安。他开始时不时地向后面看去，本来我想趁林枫分神的时候，过去给他一下子。就在我出手的前一刻，破军拦住我，说道：“看看再说，差不多该是姓林的要倒霉了……”
就在破军说话的时候，林枫突然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我和破军的身上，他猛地一转身，浑身上下都迸发出来缕缕的死气。现在的林枫开始急躁起来，好像有什么比对付我和破军更紧要的事情就要发生。他是想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先解决掉我和破军。
林枫先是低吼了一声，随后围绕在他身体周围的死气飞速回收，然后再次向四周爆发出来。霎时间，整个山洞里面都是血雾和死气的混合体。我和破军退回到洞口，这里的死气没有那么浓，勉强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只等他露出破绽再冲上去拼命。
林枫灰白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和破军，突然之间，他伸出双手向我俩虚抓了一把。顿时，我的脖子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我挣扎着想要摆脱林枫的控制，但是不挣扎还好，越挣扎脖子就越紧。片刻间，气管就被卡住。
当时也顾不得这山洞里面充斥着死气，我张大了嘴巴拼命喘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空气被吸进肺里。破军也没比我强多少，他的脸上已经变成猪肝色，舌头吐出来老长的一截，两只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脖子，却什么也抓不到。
再想过去和林枫拼命已经来不及，我握着短剑踉跄着没走几步，就摔倒在了地上。眼看我和破军就要命丧当场的时候，里面洞室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随后一股浓烟冒了出来。转眼之间，浓烟就将林枫卷在了里面。林枫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的手一松，我和破军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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