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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夜游


京中原本就有夜游赏花的传统,诗书上也有秉灯夜游的典故,京中王孙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效仿魏晋风流还是很热衷的。

听说桃花坞时他们就夜游过,只是卿云当时不在,只听说浪荡得很,随意冶游,说是联诗作对,不知道怎么还险些把留宿的小姐们惊动了,当然也可能是赵夫人他们造谣的,毕竟云夫人和娴月一样的性格,看似美貌风流,其实门户严整得很。否则早就有切实证据出来了,不会只是流言。

今日也是一样,是一群王孙子弟在秉灯夜游,饮酒作乐,仆佣簇拥,灯照得如同白昼,热闹非凡,浩浩荡荡,卿云还要避让,哪里来得及,只来得及转身向树林,用帕子挡住了脸。月香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去挡住,道:“不要过来,我家小姐在此。”

这时候就显出桃染在府中丫鬟里都算顶尖的能力和胆量了,当初娴月半夜逃出去帮凌霜找人求救,撞见巡逻的执金吾,卿云事后听都觉得惊心动魄。

桃染却仍然敢挡在娴月面前,所谓贵人,有时候维持身份靠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下人,要是换了桃染,一定先冲去前面,无论如何,要将队伍拦下,喝止众人避让,逼着他们去请主人家的人来。

可惜月香虽然忠心,毕竟性格文雅,没有桃染真板起脸的时候,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风。

要是在平静优渥的场合,自然是月香更受称赞,因为雅驯,不轻狂。但有时候,是需要一点桃染这样的“仗势欺人”的。

果然队伍中的浪荡子弟就笑起来,卿云一听就是姚文龙的声音,笑道:“这荒郊野外的还有小姐?我不信,让我看看。”

他本来只是嘴上占便宜,结果周围的仆从和跟班的浪荡子弟都大笑起来,他还真借酒装疯起来,要过来看,月香吓得声音都颤抖,厉喝道:“你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这是我们的地盘,就是小姐,闯到这来也是你不对,这样吧,你说说是哪家小姐,我好考虑一下……”姚文龙笑道。

众人都哄笑,全是外面的男子,月香是贴身丫鬟,跟寻常人家的深闺小姐都差不多,哪里见过这么多外男,虽然吓得发抖,仍然张着手挡在卿云面前。更不敢说出卿云名字,急得声音都带上哭腔了。

“我们走吧。”卿云见月香慌乱,提醒她道。月香反应过来,连忙道:“你们让开,让我们小姐和我回去。”

但这些王孙子弟都是平时闯祸惯的,哪里会让她们走,哄笑道:“这就走了?怎么不说清楚是哪家小姐?”

月香往旁边走,竟然还有胆大的小厮直接挡住她,人越围越多,眼看事情已经不可收拾。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月香?”

卿云转身侧向树林站着,仍然听得出那是赵景的声音。

她心道不好,赵家心胸狭隘,不是君子,虽然两人订过婚,但以他的品格,被他认出还真不是好事。

果然赵景扫了一眼,就认出了卿云。月香还当来了救星,噙着眼泪道:“赵景少爷,你快请人去通知夫人,护送小姐回去……”却听见赵景冷笑道:“你们娄家是有点怪异的,大小姐整天不在闺房里待着,整天往树林钻,是什么意思?”

他直接点破了卿云身份,说不是报复都没人信。

果然他话一出,众人都笑了,姚文龙更是记得桐花宴被卿云训斥的事,他们这种浪荡子弟,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居高临下正义凛然的教训,所以也常有尽管娶了美貌的世家小姐,还要去外面嫖宿养外室的,小姐要是规劝两句,轻则扔在一边不搭不理,急了的借酒盖脸,动手都是常有的事。

何况卿云在花信宴上的小姐里也是极貌美的,姚文龙之前还顾忌赵家,如今见赵景这样,顿时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娄大小姐,你不是最端庄持重的吗?怎么扑到我们堆里来了,让太妃娘娘知道了,恐怕不好吧……”

从来未婚小姐见了外人男子,只有避让的,就是避让不及,也只有低头向壁,躲着的份,被看见就算失了身份。

他满心以为卿云作为世家小姐的佼佼者,自然更是只有低头脸红,没有回言的份。

没想到卿云竟然直接放下了帕子,转身向众人。

灯火通明,更照见她神色庄严,貌美如观音,虽然绝色,却神色凛然,让人不敢侵犯。

“各位都是读书明理的大家公子,书上说‘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见义不为,非君子也。我误闯进这里,固然是我不对。

“但各位都是世家君子,怎么能这样不顾礼节,将我一个闺阁小姐围在中间。我已经避让众位,众位却不避让我,是什么道理?”她直视姚文龙,道:“姚公子既然提起太妃娘娘,不如就跟我去太妃娘娘面前,就这事问个明白,看公子所为,是不是世家行事的道理?”

姚文龙被她说了一通,偏偏读书不够,连反驳也无从反驳起。不过他是向来无法无天的,索性冷笑道:“娄大小姐说这么多,绕不过去一点,你说你是闺阁小姐,却大晚上的,出现在男子堆里。我要是你未来丈夫,大概要觉得自己头上一顶绿头巾少不了了……”

月香一听,顿时脸涨得通红,骂道:“公子出言轻薄,是何道理。”

“出言轻薄你们就受不了了?”姚文龙猥琐地笑道:“你们出现在这里,别说没人送你们回去,就是有人送,万一路上把你们给办了,你们找谁哭去,我这样说也是为你们好……”

他原以为这样一说,哪怕是最泼辣的小姐也会被吓破胆,但卿云神色不仅毫无惧意,眼中神色反而因为愤怒而熠熠生辉。

世人只知宝石美丽,哪里知道它们的坚硬。

“姚公子想必也不懂非礼勿言的道理,月香,不必和他多说。”卿云索性昂着头,看着众人道:“众位公子都是大家出身,既然不行仁义,我也无法。

“月香,去找贺大人来,就说我在这被众人困住,走不开,他要是问起,一定要把姚公子和赵公子各人的名字报上,要是我真出了什么意外,大家也好捕雀处相见!”

她并非不会仗势,只是平时自己小心,用不到这一招罢了。

捕雀处三个字一出来,众人都有退让之意,只有姚文龙因为被架上去了,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显得自己胆怯,所以仍然不让,但也不敢口出狂言了。

正在僵持间,却只见一个小厮提着灯笼挤了进来,身后的人也像是匆匆赶来的,笑道:“贺大人没有,贺侯爷倒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解得了樊城之围?”

卿云紧绷的神色顿时一松,这才觉察到自己的指甲已经刺破了掌心,整个人更是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他不像是随众人冶游,倒像是在远处看见这闹剧,匆匆赶来的,穿的衣衫也不过寻常锦袍,是草木青色,但身形修长,自有一份潇洒风流,懒洋洋地手扶着佩剑,发色如墨,眉目俊美,在银灯下漂亮得像一棵树,或者一只偶然落在树上的飞鸟。

真是奇怪,明明是传扬中比谁都风流不羁的人,卿云却一见他就知道,无论如何,今天自己一定能够平安回去了。

“嚯,还有来英雄救美的。”

姚文龙笑道,他走上前去,还想调笑两句,没想到下一刻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这是卿云第一次见贺南祯打人,虽然也见过他打马球,知道他身手一定不弱,但他一出手还是被震惊了。

她不知道贺南祯是和秦翊从小打到大的,论剑术,弓马,乃至于械斗,摔跤,拳脚,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姚文龙这种被酒色淘虚了的浪荡子弟,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摔坐在一边的野草地里,整个人脸色惨白,吐出一口血来。

旁边的跟班和随从都看傻了,犹豫了一下,只听见姚文龙忍痛骂道:“都傻了,打啊!”

众人一拥而上,贺南祯笑着道:“嚯,还打上群架了。”

他把卿云往后面一拨,自己闪身上前,拳拳到肉,招招极狠,别说卿云这种闺阁小姐,月香都看得吓傻了,只见贺南祯简直不像是在打人,像是在拆解东西似的,这些随从最多不过地痞无赖的功夫,挥拳出来,被他握住,就是往后一拧,直接听到骨头的脆响,这还是轻的,重的或是被抓住脑袋往石头上一磕,或是直接一膝盖顶在胸口,或是断手,或是断脚。

他打下人,还不忘招待姚文龙,打散众人,直接将还爬不起来的姚文龙拎起,抓住脑袋,直接按住路边的一块齐腰高的大石头上,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在姚文龙脸边试试,笑道:“还打吗?

“姚大公子,要不要我割下你的耳朵,给众人看看猪耳朵是怎么长的?”

姚文龙哪里还敢打,只是大声哀嚎,贺南祯一点不买账,立刻在他脸上划了两下,吓得姚文龙求饶道:“不打了不打了!”

“你们呢?”贺南祯环视众人道:“有谁要来试试吗?”

众人自是敬谢不敏,只有赵景神色阴沉,贺南祯偏朝他挑衅地笑:“赵公子要试试?”

赵景咬了咬牙,旁边下人连忙拉着他,大概是拿赵侯爷的话在贴耳劝他,赵景只得忍了。

“贺南祯,真有你的。”

姚文龙见众人都怜悯地看着自己,大为光火,嚷道:“娶娄娴月的是贺云章,关你家什么事!”

“小爷就是看你长得丑,想打你一顿,不行吗?”贺南祯俯下身,认真问他:“你是真不怕疼?还是骗我玩的?”

姚文龙顿时发起抖来,但他为非作歹惯了,又当着众小弟面,无论如何都不肯认输,道:“众目睽睽,你还想杀人不成。”

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和卿云刚才是一模一样了,唯一依仗的也不过是众目睽睽罢了。

贺南祯顿时笑了。

“你不是不怕死吗?”

“贺南祯,你别发疯!”姚文龙顿时慌了:“你跟她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要娶那教坊司出来的,她又不是你姘头……”

“好脏的嘴。”

贺南祯眼中笑意顿时一冷,直接拎起姚文龙的脑袋,往石头上一磕,姚文龙顿时惨叫一声,如同一尾被扔进油锅里的鱼一样弹了起来,捂着脸嚎叫不止,原来贺南祯这一磕故意用他的嘴磕在石头上,他左边的牙连同门牙一起,齐根断了四五颗,嘴里顿时出了一个漏风的大洞,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他的跟班们连忙将他护在正中,姚文龙这才有机会对着贺南祯叫嚣起来。

“好你个贺南祯,你等着,我爹饶不了你……”

“姚巍然?”贺南祯踩在石头上,神态自若朝他笑:“我打了你,他还要来跟我赔礼呢。你姚家是什么东西?

“不过宫里的一条狗罢了,你叫他来,我随时等着!”

姚文龙气得大叫大嚷,贺南祯见他们不散,作势还要再打,跟班们到底是血肉之躯,也知道怕疼,连忙簇拥着姚文龙,落荒而逃。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有点害怕,不敢靠近。

“去,请云夫人过来,或者红燕也行,最好带个年长的嬷嬷。”贺南祯吩咐小厮。

卿云知道他是要找人来送自己回去,神色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些围观的世家子弟们,连赵景也看在内,道:“不必了,请贺侯爷送我一趟吧。”

贺南祯有点讶异,但他向来不拘小节,既然卿云都不在乎了,他自然也懒得管这些繁文缛节,只是道:“云夫人离这不远的,不怕走漏消息。”

“我知道。”卿云淡淡道:“我现在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走漏消息。”

贺南祯只得送她回去,叫了两个小厮在前,用大灯笼照路,他自己在前面引路,月香搀着卿云,留个小厮殿后。

“这地方叫做鹦哥岭,本来内院外院应该有高墙分开的,但景家没钱,又抠搜,就只做了道矮篱。”贺南祯还安慰卿云:“不独你,别人也有走错的。”

“小姐是被人害的。”月香不平地道:“多半是荀郡主,我看那个引路的嬷嬷,很有宫中的样子……”

“没有证据,不要凭空指认别人。”卿云皱着眉教她。

月香只得抿着嘴不说话了。

卿云跟在贺南祯身后,来的时候心急如焚,不觉得,这时候才觉察出草木深来,这季节百花都落了,山中反而有一种不过人高的灌木,枝条修长,从头到尾挂满铃铛似的小白花,发出馨香的气味。

贺南祯走在前,替她挡开拦路的枝条,让她过去,抬手一拂,那香味简直如同一阵风似的,细碎的花都落下来,像下了一阵雨,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是山茉莉。”贺南祯告诉她:“我以前跟我父亲去打猎,满山都是这个。”

“怪不得书上说,芝兰生于深谷,不与世俗同流,也不以无人而不芳,所以以兰花的品德来比君子。”卿云伸手接了一捧花,淡淡道:“今日见了,才知道说得贴切。”

贺南祯也是学问好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官家还在问。

自然听得懂她是在夸自己,不愧是世家女子的典范,连道谢也这样委婉。

夜色渐浓,好在还有月光,温柔和煦地照下来,灯笼的光也够用了。

贺南祯一手提灯笼,一手用剑隔开树木枝条,在前面给她引路。遇见难走的地方,就停一下,挡住让她过去。

两人都异常安静,只是偶尔说一句“小心这里”“多谢”。

月香跟在后面,明明应该慌乱的,却也觉得心渐渐静下来,仿佛不管前面是什么,跟在贺侯爷后面,就没有可畏惧的。

至于贺南祯带她们走的不是来时的大路,而是一条小路这点,她们根本也没有任何的怀疑了。

都说花信年华最好,容貌好,正青春。

其实也是责任最大的时候,明明才刚刚长成少女,就要守卫自己一生最重要的名声,像看守皇家宝库的侍卫,经不起一点点损失。一步踏错,就担上毁掉自己一生的风险。

说是花信宴要看王孙,但又要防着他们,没人可以相信,人人都可能是敌人。

但贺南祯不是。

卿云放心地跟在他后面走,人人都夸她,人人都说她讨人喜欢,老太妃,娄老太君……但她在贺南祯身上的信任,是超过所有人的,要认真说的话,跟家人很像。

哪怕是刚和她吵过架的娴月,也远比一百个老太妃值得信任。这无关他们的相处如何,只关乎对方是谁。

但贺南祯可比娴月爱开玩笑多了。

他带着卿云绕过一片小树林,就进了举行宴会的院落,远远看见灯火,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贺侯爷不送佛送到西了?”

卿云难得也接了他的玩笑,实在是让人敬佩,这样的窘境,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能心情平稳的都是少数人,她反而还能开玩笑,真是宝石一样的人,越是困境,越现出她坚韧的品性来。

贺南祯也笑道:“其实今日我不该管的。”

卿云不解地看着他,她向来在不懂的事前也异常平静,让人也跟着沉静下来。

但贺南祯还是要开玩笑。

“该让贺云章来的。”他笑着道:“贺大人虽然打架不厉害的,威风是在的,应该能保得住这些人不乱传。”

卿云不知道他和贺云章的过节,自然也不知道贺侯爷这半分玩笑半分认真地夸贺云章有多难得。

她只是平静地笑了。

“怕什么,就让他们去传吧。今天在场的,和以后会听信谣言的,都不是我欣赏的君子,传开了也算好事。”

贺南祯有点惊讶,他没想到他这点惊讶也能惹恼卿云。

娄家的女孩子,向来是有点傲气在身上的。

“怎么?只准王孙们挑女子,不准女子挑男子?”卿云问他道:“因为今日的事而误解我,那是他们的损失,不是我的。是他们错过了我,不是我错过了她们。

“如果这世道容不下我,那也是世道太浊,不容我濯缨,是世道可惜了,不是我。”

这话换了任何一个人来讲都显得傲慢,偏偏她是最完美的娄卿云。

她还真有底气来说这个,若是花信宴结束她没有定亲,是花信宴的失败,也不是她的。

要做君子的人,恰恰是最固执的人,如果你连自己心中的都坚守不了,谈何君子。

当自己信奉的东西和主流产生冲突的,要做的从来不是唯唯诺诺自认有罪,只要问心无愧,错的就是他们所有人。要有勇气捍卫自己的观点,这才是君子所为。

敢于与世人皆知的黑暗作对,是勇气。

但要与世人都认同的流俗作对,更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可惜她到今天才明白这道理,怪不得娴月之前对自己那么失望。

该让蔡婳听见的,道家虽好,却总是早早退场。儒家虽迂,却总坚持到最后。

怪不得论语常让弟子辩论,因为许多东西是辩出来的,如果凌霜现在在这里,那场争论也许会有新的结果。

然而,尽管如此,流言还是迅速地传了出去。

娄二奶奶听到风声,就来问卿云,月香是顶不住的,当即跪下来认了错,全招了。

娄二奶奶倒不算十分焦心,只是道:“也料到有这么一出了。晚上老太妃还跟我示好来着,让我帮她看牌,果然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卿云当然没说之前帮蔡婳出头的事,娄二奶奶尽管热心,到底亲疏有别,万一这事有什么严重后果,以常理度之,也难免对蔡婳有些不满。

倒是月香说出了对荀文绮的猜测,娄二奶奶听了,很是上心。还安慰卿云道:“别担心,事情做出来,就有痕迹,咱们慢慢查,不怕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对了,那小丫鬟怎么说?

“她跟着那嬷嬷走了一路,难道就没记住些特征面目?”

“阿荆也说是嬷嬷过来找她,说是蔡婳小姐出事了,她跟着匆匆走,就没注意到什么。”月香答道。

娄二奶奶只“唔”了一声,没说话,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阵才道:“咱们也不着急,横竖有老太妃呢,只要她出来撑腰,流言算得了什么呢。

“我也知道文郡主撑腰,扳不倒荀文绮,但昨日那样的场景,是人都知道你被算计了,夫人们都看得清,倒也不怕,咱们慢慢来,好饭不怕晚……”

但她没想到,年轻人的步调,是容不下她慢慢来的。

楝花宴作为收尾的宴席,也是连着三天,虽然并没什么好玩的。

第二天是游园,踏青都已经错了时节了,倒是夫人们好雅兴,还去采了乌饭树叶,煮了乌饭。

卿云其实没在夫人这受多少委屈,主要的冷嘲热讽,都是小姐们里来的,而其中又以荀文绮为最,她倒聪明,不和卿云正面对质,只阴阳怪气说些“有的小姐平日里装得正经,其实专爱往男人堆里钻”,吃个枇杷也说:“从来好树出好果,根子上不正,再怎么装也没用,商家女就是不行,就是扮成端庄小姐,也迟早要露馅的。”

卿云倒平常,倒是蔡婳难得硬气,狠狠回了她两句,又被她含沙射影说了些话,卿云听着,隐约猜到她们似乎私下还有过节,只是不知道来由,似乎和蔡婳的姻缘还有关。因为荀文绮又在指桑骂槐说什么“攀高枝”“处心积虑”之类。

好在两人互相扶持着,也就渡过去了。晚上回家前,卿云还安慰蔡婳:“姐姐回去早点睡觉,凡事别往心里去,明日听说还要上山呢。”

“你也是,好好睡觉。”

第三天确实要上山,因为景家的园子附近有座望月寺,据说近来颇为灵验。

夫人们本来就信这个,听说有寺庙,哪有不去的,寺庙里的僧人当然也喜欢,知道香火费一定少不了,有格外好佛的,或是许下重塑金身,或是认下灯油花费的,都是大宗花费,哪有不乐意的,所以景家早早包下寺庙,将僧人全部清了出去,只留下年老的主持等人,也都留在后院,不得出来,只预备上了年纪的老太君召见之类的。

连着两日冷清,景家也有点不好意思,有心热闹一番。

于是将男客都聚在山下游园联诗,骑射马球,夫人小姐们则是在半山的花苑游玩,用过早茶后,略歇一歇,就要乘轿子上山了。

这天荀文绮自然也是一样,找到机会就惹卿云,一会儿说“今日好机会,有些人只怕高兴坏了”一会儿借着骂跟班的机会道:“你又不急着穿花拂柳去私会,在这慌什么”,正得意时,却听见有人道:“几日不见,花信宴竟然是这副模样了,私会都可以公开说了,我也算开了眼了。”

众人都想不到,娴月今日会出现。

都知道她病了一场,荀文绮更是私下直接宣扬她快病死了,说“没福气的人,处心积虑算计来,也要看看自己的命承受不承受得住”。

但娴月就是承受住了。

贺云章的名号,哪怕是闺中女子也有所耳闻,都知道是御前近臣,也知道是当年及第的探花郎,虽然从来不来花信宴,但要是定亲,也是极好的选择。

何况小姐们各自在家,也听过自己父母议论这桩婚事,知道有多艳慕。

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婚事要是能顺利结成,整个娄家都要鸡犬升天了。

所以这次所有人看娴月的目光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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