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哭声
“他出来了!”
就跟提前知道周复还会出来一样,等待多时的胡骑扬鞭打马兴奋冲来,就像看到一大块人形黄金一样。
倒也不是财迷心窍,胡人崇拜英雄敬重英雄,但也以猎杀英雄为荣。你要是个怂包软蛋,我打赢了你也没什么光彩,你要厉害无比,我打起来才有劲头。也正是这样的民族性格,才造就了草原上纵横无匹的强大骑兵。
历朝历代,危险祸患常起于北方,大半也是这个原因,细数朝代更迭,甚至差点亡国灭种那几次,都有他们的身影在其中,入主中原也一直是他们想做、在做的事情。
周复还算不得英雄,但至少够强,明目张胆的进出重围之下的京城,是相当刺激人的事情,打杀这样的人,无疑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做了这样的事情,也确实该死,所以呼啦啦来了许多人,至少二三百骑,皆是精锐,能力差点的都不好意思往前凑……城池久攻不下,属实不能再丢人现眼。
二三百骑好不好对付,那得看怎么说,若让周复单枪匹马面对这样一支队伍的冲锋,他肯定第一时间把枪丢掉,调转马头狂奔,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抱头鼠窜!
打不过不跑是傻子!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明目张胆的出来装逼?(众目睽睽之下,从城头翻进翻出,那就是装逼,还装大发了。)
想弄清这个问题,首先得确定一件事情:周复不傻,而且相当惜命。
清楚这些,也就可以确定他是有把握活着离开的,否则决不至于这么干,他一向认为自己小命异常金贵,为了谁丢那都是大亏特亏……除非是娘亲。
那他不是打不过二三百骑,又是哪来的信心?说到这里,就得搞清楚一个概念,和二三百骑对阵冲锋跟搞死这二三百人,并不是一回事。
一对二百,别说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就是二百个普通人,乱拳砸下来,铁打的汉子都得趴。如果换成一对一、一对二三呢?
周复有压倒性的优势,以他所学,甚至可以做到秒杀,那只要想办法做到一件事就好了……保证在每一个进行厮杀的点上只有一两个人。
若是千军万马之中,无疑是在痴人说梦,但在北城外如此空旷的区域,与二三百骑周旋,又有什么难的?
可惜没那个时间做这些,不然周复还真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演绎一场以一当百的好戏,振奋城头的军心士气,打压胡人的嚣张气焰,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心生退意……一举几得的好事,可惜不能干。
赶时间是一个原由,再一个是怕太骚包惹人嫉恨……二三百骑好对付,二三千骑呢?那可要了命了!
走为上!
打马蹿进山林,就此遁去,后面胡骑在山林外齐齐停下,犹豫半晌,终究是没有再追……回头望望,无主的战马得有二三十匹,一瞬之间,许多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久之后,这样的“战果”传回大营,肉眼可见的阴云开始弥漫。
他们十数万人在这边,每日里厮杀不停,但在有些人眼中就跟不存在一样,出入随意,来去由心,反正你也奈何不了……是真的没拦住。
说一点都不在意,那又怎么可能?大概许多人心头都有深深的无力感、挫败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深深困扰他们,那就是每晚都会有人无声无息死去,多则十几个,少则七八个,听上去没多少人,尤其基数是十几万的时候,这点人都不如每日战死城头的零头多,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战死沙场,各凭本事,各安天命,没什么好说。但睡着睡着觉,人头就被割去了,死的不明不白不说,还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就死了。
未知的事情最易惹人恐惧,因为摸不着看不到,不知其因,自然心生畏惧。
照常理来说,死亡名单上每日多他十来个人,在这样的大战中左右不了战局,但当所有士兵每晚睡前都会想:今晚我会不会死?是不是就要轮到我?我还能不能醒来?
一旦这样的情绪深入人心,大概是很难休息好了,说对士气战力无损,无疑是自欺欺人。
所以头几天后,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用一旦,每晚都会发生,不过已经被压下去,禁止传播了,但究竟能不能真把传播的口子堵上,一些主将心里是有疑问……他们每晚何尝不是在担心中度过?
当各方面的压力不断涌来的时候,他们攻打城池的势头更加猛烈了,因为不好的感觉变得越发强烈……留给他们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啪!
禁军大营西北侧小山丘上,有人甩鞭,箭楼上正观察敌情的抱剑忙转眼望去,熟悉的身影冲她挥挥手,打马而去。
不久之后,关宁收到消息,算算时间,快的让人些意外,但夸奖是没有的,“果然一涉及到生死,就变得积极勤快。”
“就没见过那么怕死的。”飞枪吐槽。
“大概是他死过一次吧。”抱剑帮忙说句好话。
提刀也道,“他冲锋陷阵时还是蛮勇敢的,便是此时进出京城,也需要莫大勇气,应该不至于怕死吧?”
“那是他知道自己肯定死不了。”飞枪脱口而出,但又觉得是在夸奖某人,赶紧补了句,“那样的人也能有那么好的功夫,老天真是瞎了眼。”
“功夫不是平白就有的。”关宁对此极有发言权,因此从不否定别人的努力,但要说就此对某人生出好印象,那也未必,“破盾,你对他印象一直不错,怎么不说话?”
目光都转到自己身上,破盾也只说一句,“其实姑爷是一个好人。”
“切——”
片刻安静后,差不多所有人都发出不屑地声音,然后各自散去……还有事情要做,而讨论某人纯粹是浪费时间。
破盾落在最后,等其他几个离开才道,“将军,姑爷一直不想当姑爷。”话有点绕口,但该说的都在里面了。
“知道。”关宁淡淡地回应,然后低头擦刀。
破盾也就离开了。
转眼到了晚间,胡人持续不断地攻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鸣金收兵,冬日夜战对双方都不利,但总归还是进攻一方更吃亏一些,火油燃起的火海让人无所遁形不说,油烟对眼口鼻的损害也多于白日,也就弓手远射能讨些便宜,但仗打到这个份上,弓手的作用其实一直在减少的。
胡人暂时退了,钟成却不能真正放心,这两日来,胡人已经数次杀上城头,有一次甚至占据了一小段城墙,如果不是他带人杀到,或许城就破了。
禁军死伤已近两万余,即便胡人倍数于他们,还是他们这边的压力更大一些,人手已经严重不足,民壮都被征调过来守城。
如果说禁军没受过实战,战力堪忧,不堪大用,那么这些民壮连训练都没有,几乎什么都不懂,提着棍棒或捡来的刀枪,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走路怎么躲箭统统不会,有些甚至在钢刀加颈时仍在愣神,当感受到疼痛时已经来不及了。
几日下来,他们的死伤是禁军的数倍,但钟成却没工夫去管他们,基本能在城头撑一天不死的,第二天也就不用你再去担心什么……优胜劣汰的残酷,在这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
胡人退去,战事暂歇,没人愿意再动弹一下,就近贴靠着什么坐下来,或者就那么侧一侧身子……总之,不用自己再出力气就好。
不久之后,城头城下都是哭声,多来自于老人和妇人。自从民壮也参与作战后,这样的哭声每日都有。战事一停,一直等信的老人妇人就会跑来找儿子、找男人,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肯定要哭,伤了碰了哪能要哭,好端端活着……一样得哭。
抱在一起哭……
本来应该挺烦人的事情,劫后余生也愿意多清静,想一想平时不会想的人和事,但几天过去,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的时候,人们反而觉得还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其实是福气,因为你在听着,因为可能明天你就听不到了……
无论什么时候,活着的气息总是让人分外眷恋,喜怒哀乐总归是活人才有的情绪,可以冲淡麻木不仁与一无所觉,让自己的努力变得有意义。
此时的哭声是为了让以后不再有哭声……
当然,多数人并不会想这些事,那对于他们而言太过虚无缥缈,是属于大人物的事情,而他们想的却分外朴实简单。
能听到哭声,证明自己还活着,而每一次奋力厮杀,也只是单纯不想让家人也这样哭……这是多数人的想法。
还有一些人没有想法,只单纯觉得,只要身边还有声音,就悦耳动听……
黑夜笼罩,哭声在耳,钟成已经习以为常,平静地穿行其间,检查着四处的岗哨,防止胡人夜里偷偷摸上城头……虽然至今还没有一次,但也不能不防。
其实这样的事不用他亲力亲为,但总要亲眼看过才踏实,包括一直没有战事的北城……其实现在这边才是薄弱点,人手几乎全部抽调别处,全靠民壮充人数,一旦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楚春河有着一样的担忧,听说他来,忙上去迎,只是不等两人走到一处,就听到了踢踢踏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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