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推本朔源
城外的腥风血雨,没那么快吹进城里,但这不代表城里就闻不到血的味道。
得到消息,绣水姑娘匆匆换了衣装,违例赶到蔡鬼他们的据点。这于她而言,是很危险的行为,给有心人看在眼里,或许多年的筹谋就毁于一旦,但是,顾不得了。
老驴的尸体已经移到厢房,除了魁北的老成员,其他人都驱赶回屋,勒令他们不许出来。
那些孩子,以及由孩子成长起来的一些人,直到此刻,才清楚他们做的事情有多危险,才明白那在他们看来明显谨慎过度,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们决不会选择的做事方式,到底有多么必要,毕竟血的教训摆在那里。
原来强如老驴,也会让人一刀两断。
这样的死法,魁北的人不是第一次见,当年有太多同伴,就是这样倒在面前。
他们能活到现在,早已经看淡生死,但这刻印在灵魂深处的一刀,还是唤醒了他们太多记忆。
包括绣水姑娘,她很多亲人,就是这样离开她的,一个个倒在她面前,不但站不起来,拼都拼不起来。
或许最没有感觉的,就只有狗娃了。他是第一次见,和老驴又没什么交情。孟哑巴好好地站在角落里,他就能笑出来。还是孟哑巴瞪他一眼,他才有所收敛。
其实他怎样都无所谓,已经没人在意他在做什么,绣水姑娘喘了很久才问一句,“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约莫两个时辰之前。”蔡鬼只能提供,从他找到尸体,距现在过去多少时间,更具体的,说不上来。
那时夜色还深,现在阳光已从窗子里打进来,不是他们办事拖沓,也不是绣水姑娘行动迟缓,两边都是第一时间便有了决断与动作,但在种种原因之下,还是要用这么多时间,绣水姑娘才乔装到达。
“在哪儿找到他的?”绣水姑娘又问。
“城西一栋不大的宅子里,我们过去的时候,只有老驴倒在屋檐下,再没看到任何人。”蔡鬼犹豫一下才说,“就现场痕迹来看,老驴应该是听屋里在说什么,倒挂在屋檐上,也就是说,这一刀是自下而上,反劈上来的……从紧闭的窗户直接劈出。”
人都断成两截,窗户碎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但这都不是这句话的重点,重点是——由下而上的一刀都有如此威力,迎面一刀该是何种霸道!
绣水姑娘默然半晌,才肯定摇头,“不可能,关家已经没有这样的人了,就是关鸿那老匹夫亲自出手,也不能再有这样的力道。”
“小姐,镇北军没死光,还是有一些人留下来的。”一旁的麻七提醒,他不想未来的主子被仇恨蒙蔽双眼,只看到一个关家。
“那你说是谁?”绣水姑娘回头看他,“大刀薛老虎,烈刀曾九碎,还是狗刀石岩?”
她说这三人,都是镇北军的百战悍将,也都是有能力劈出这一刀的人。但在场的,除了狗娃,还知道一件事,这三个人被拆开在三处关口,距晋城最近的是石岩,镇北关守将。
但从镇北关至晋城,足足三百里。石岩再强,如何能往返六百里不被人发觉,砍了人后全身而退?要知道,在原国,边关守将擅离职守,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石岩能有那么大胆,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都做不到,遑论另两个?而除了他们三个,能劈出这样一刀的人,当年都战死了。
“小姐,或许他们又培养出了这样的刀手,毕竟几年过去了,我们都在努力恢复,何况他们。”蔡鬼这种说法是比较合理的,“老驴已经死了,再讨论是谁砍的,意义不大。首要的,还是得弄清他们为什么来晋城,是不是针对咱们。”
“是谁砍了这一刀,对我来说很重要。”绣水姑娘从他们脸上扫过,“关家再次站起来,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至于他们过来是不是针对我们……呵,别怪我说丧气话,咱们无论做过什么,都没放在人家眼中,这些年追查咱们的追杀咱们的,就没有一个镇北军!他们眼中,只有家国天下,蠢的很!”
听着她是在骂镇北军,但那份敬佩,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的。
见她如此执着,麻七只能顺着她来,“老鬼,老驴在追踪什么人,最近都有哪些生面孔入城,你总知道吧?”
“除了那几个胡人和夏人,以及他们的卫队,有武力的生面孔并不多。”蔡鬼看绣水姑娘一眼,“至于老驴在查谁,小姐应该是知道的,昨晚还是您亲自出手,让丰年拦下乙三……应该是察觉到什么吧?”
绣水姑娘看狗娃一眼,“我只察觉到那少女动了杀机,那孩子多半应付不了,才让丰年拦下……如果是老驴,我想我不会拦。”
她并没有想到,那个孱弱少女身边会有那么强的护卫,先前未必没有怪狗娃多事的心思,毕竟在她心中,锻炼中的孩子,不经危险不见血是长不大的。
现在看来,狗娃的小心是对的,毕竟经历危险也好,厮杀见血也罢,都是为了成长,而不是送死。
“老鬼,那少女身边有多少护卫,都是什么人,你可清楚?”另一个叫癞头的人问,他也算魁北头目之一,狗娃还是第一次见,人显得吊儿郎当,但问话不含糊。
“就知道两个带刀的女卫,年纪不大……再大些,也没力气砍出那样一刀。”蔡鬼叹口气,“对不住了各位,我的疏忽。”
总要有人担下这个责任,他责无旁贷。
“不,是我的疏忽。”绣水姑娘捏捏拳头,“十三四岁,体弱气虚,京城来的,和程家沾亲带故……我简直就是头猪,直到现在才想到她是谁!”
听她提醒,那些人才悚然惊醒,不是他们反应迟钝,是根本想不到,一个只活在信息里的人,竟会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而他们要等人都走了,才能想到那是谁。
关宁,应该是这个名字,镇国将军府最后的骨血,先天不足的病弱少女,从来不被他们放在眼中的存在,就这样用血给他们上了一课。
小看别人的代价就是死!
当明白对面站着的同样是一个少女时,绣水姑娘竟有了斗志,一改先前的怨妇模样,“如果是她,身边没有能砍出这样一刀的护卫,反倒不正常,这事可以放下了。那么,新的问题,她不远千里跑晋城做什么?肯定不是给姓程的祝寿,多半也不是为了找咱们麻烦……如果不是我们靠上去,老驴大概也不会死,但既然撞上了,就得弄个清楚,对不对?”
对是对,但人家是谁,咱才琢磨清楚,现在人家已经走了,又上哪里去查?
再说了,人家过来若不是为了咱,咱又何必咬着不放?当年的仇是挺大,但谁对谁错,真不好说。就真是人家的错,咱要报这个仇,是不是也得等翅膀硬了再说?何况他们现在每况愈下,多等一天,只会对我们更有利,何乐而不为?
持这种心思的人居多,一时没人说话。
就算心里向着绣水姑娘,一时也没话可说,很多东西都要拿精力去查,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行的。
大家都不说话,绣水姑娘只能自己来,“丰年,说说你的看法。”
关键时刻,就得抛砖引玉。
有我什么事?这种场合有我说话的地儿?
狗娃又不傻,他什么身份,在这帮老家伙面前胡说八道,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么?可这小魔女非要烤他,他不让烤,那就只能被煮,左右都是死啊!
“小姐,我什么都不懂的,真让我说,我只能说……那小娘皮喝酒很厉害,端起酒碗都不带看人的,一口一碗,旁人都不敢往跟前凑。”
这里和那少女接触最多的,除了他,大概就没第二个了。
“你见过那少女……你肯定见过,是你拦了乙三。”蔡鬼拍拍额头,努力构建重点,“她去给程知府祝寿,有没有特别说什么?”
狗娃摇头。
“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听见,我被叫过去的时候,人家早都不说话了。”
“……”
又说一通废话。
狗娃看他脸色不善,努力摘拔自己,“人家是大小姐,过来肯定是办大事,怎么可能当着一个小厮的面,随口乱说?”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谁又想听?
“对啊,她肯定不是过来看风观景的。”绣水姑娘得到启发,转头看向蔡鬼,“鬼叔,最近城里动作最诡异的,该是胡夏那两拨人了吧?”
蔡鬼点点头,“严格说来,只是夏人,胡人是被拿来放烟幕的。那些夏人伙同郭家、高泉他们联手做了一个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从兵备司司库弄了一些军需品出来。”
“都有什么?”绣水姑娘似乎确定了方向,变得格外有精神。
“棉衣棉服之类,大概上千套,也没什么。”蔡鬼还真摸问出来了,但在他眼里,这些显然不足以成为“大事”。
“她一定是为这些棉衣来的。”绣水姑娘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想到。”
“这些棉衣有什么特别么?”麻七诧异,“又不是军甲弓弩,以原国的能力,生产这些根本不是问题。”
“七叔,看问题要全面一些,这些棉衣对镇国将军府而言,可不是小事。”绣水姑娘不想把话说的过重,毕竟她还是一个晚辈,“玉霞关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啊!”
众人默然,惭愧无地。
一个月前,夏人袭关,镇北军死守,那时天气仍冷,而镇北军不晓得怎么回事,军需没有跟上,一夜之间,数百人冻死城头。
但即便是死,他们依旧持刀立在城头,始终未退一步!
夏人退了……
假如真是晋城官员扣下这批棉衣棉服,转而卖去夏,那位关大小姐知道,不挟滔天杀意而来,就真不配做关家人了。
前因后果,终于捋顺了。
于是,绣水姑娘毫不迟疑地下令,“七叔,鬼叔,带上你们的人,即刻离开晋城,马上!”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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