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鸿胪寺
从东宫出来之后，狄仁杰在折冲都尉曹三良等人的陪同下前往鸿胪寺。
鸿胪寺为大唐九寺之一，主掌他国使臣、朝会仪节、在京高等官员丧葬事宜等等。
因此担任鸿胪寺卿的李道宗也经常出任典礼官。
如远方来唐人士及朝贡使者，负责迎送、接待；朝贡之物，先上报鸿胪寺估定价值，再斟酌回赐礼品。凡从四品及以上官员死于长安城，则由鸿胪寺操办丧事，提供丧葬所需。
与之前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养老的闲职。
李道宗这一年才仅仅四十七岁，与其说是养老，不如说已经心如死灰。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辽东城这块心病？
从曹三良这里简单了解到鸿胪寺卿李道宗的过往，狄仁杰对遥远的辽东城兴致陡增。
“既然曹都尉对李寺卿如此了解，想必也清楚贞观十九年辽东城之战的经过？”
“历历在目。”
“你也在？”
曹三良冷哼了一声，脸上堆起苦笑。
“是的，我也在。我陇右折冲府四千铁骑突袭辽东城，结果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狄仁杰觉得曹三良这话自相矛盾，顿起疑心。
“不对呀！那你呢？曹都尉不是活下来了吗？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曹三良一声长叹，懊恼地摇摇头。
“陇右折冲府所部赶到辽东城的时候，我旧伤复发，身体烫得像火炉，几次三番晕死过去。李道宗坚持把我留下，还派人盯梢，严防死守。我出不去，只好命副手——果毅都尉阎俦带队。结果，由四支折冲府精锐展开的突袭，以全军覆没而告终！我的好兄弟阎俦他……”
曹三良说不下去了，转过头去悄悄抹眼泪。
“他……再也没有回来，至今音讯皆无。”
狄仁杰当然理解曹三良的心情。
在战场之上缔结的兄弟情，恐怕是世上最纯粹的感情。
肝胆相照，生死历练，让人平生几许感慨。
说话间，狄仁杰、曹三良等人已来到鸿胪寺。
尚未进门便听到院内传来激烈吵闹。
“三年啦！三年啊！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儿冤魂在外游荡三年！至今回不了家呀！你缺不缺德啊？”
狄仁杰快步进门，看到翰林院将作少监阎立本正与李道宗拉拉扯扯。
阎立本气咻咻地一边揪住李道宗推搡，一边继续地闹嚷不停。
“今年推明年，明年推后年，眼看又是一年过去了。”
“李道宗啊李道宗！你当然不着急啦，死的又不是你儿，是我阎某唯一的儿子啊！”
“我儿死得冤啊！都是你轻敌冒进！都是你愚蠢透顶指挥无方！”
“李道宗，我现在也不指望别的，你把我儿尸首找回来就行！你这个厚脸皮的东西听到没有啊？！”
说着，阎立本抬手欲打。
狄仁杰见状急忙上前劝解，将两人分开。
此时的李道宗羞愧难当，自责地打自己耳光。
“阎少监，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李道宗罪该万死！李道宗死有余辜！”
狄仁杰只好赶紧上前，又将李道宗拦下。
曹三良等几位折冲府的府兵将校见此情形心情复杂。
有的抱肩站在不远处冷眼观瞧，甚至还有人后退了两步，压根儿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是的。
在诸多陇右折冲府将校的心目中，也像阎立本认定的那样。
辽东城之战的接连惨败，都是因为此战唐军最高指挥者——李道宗的判断失误、轻敌冒进所致，理应承担一切后果。
甚至可以认为他就是罪魁祸首。
阎立本越想越来气，再次冲了过来，挥拳欲打。
狄仁杰急忙上前将他抱住。
“阎少监！冷静，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不就是想找你儿子嘛！这件事情交给我好了。狄某即将赶赴辽东城办案！”
狄仁杰这句话就像重锤打破了牛皮鼓，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阎立本和李道宗都感到意外，愣愣地望着他。
狄仁杰这才缓和了语气。
“阎少监，李寺卿，狄某受太子李治委托，即将前往高句丽辽东城办案。今天我等特意到鸿胪寺来，想跟李寺卿请教一二。二位，我们不如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阎立本难以置信地望着狄仁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狄郎，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句句属实啊！阎少监，我真的要去辽东城办案。”
“你去办什么案子？”
“事关机密，你还是不要多问了。”
李道宗或许猜到了狄仁杰此行辽东城的原因，脸色变得难看，扭头朝大堂走去。
狄仁杰正想跟他说些什么，被阎立本一把抓住。
“太好了，太好了。狄郎，你能去辽东城太好了，可以顺便帮我查找一下我儿的下落。”
“阎少监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阎俦。”
“阎俦？”
狄仁杰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曹三良等人。
“阎俦”这个名字，他刚刚听说过，是陇右折冲府的果毅都尉，曹三良的副手，阎立本之子。
曹三良红肿着眼睛，和另外几名折冲府的府兵将校一起，朝鸿胪寺外走去。
“曹都尉，曹都尉……”
狄仁杰朝他的背影喊了几声。
结果，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或许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好兄弟阎俦的父亲，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狄仁杰正想跟阎立本详细了解一下阎俦的有关情况，忽然看到一个窈窕靓丽的身影跑了过来。
是阎道真。
之前她在金飚门受了重伤，冰锥贯穿前胸后背。
如今见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狄仁杰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因为他心里清楚，阎道真只是一位有口无心的画中人，自我修复也是合一符箓笔的神奇之处。
“阿爷！”
阎道真冲了过来，紧紧抱住阎立本的胳膊，似乎担心失去他。
“我都知道了，你千万不要着急啊！不就是想找回哥哥的尸骨嘛！我可以跑一趟辽东城，这件事情包在女儿身上。无论如何，我也要替父亲完成这个心愿，找到哥哥尸骨，护送回乡。”
望着懂事的女儿，阎立本不禁老泪纵横。
“女儿啊！我们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你啊！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我们身边！”
说着，他擦了擦眼泪，又转向狄仁杰
“狄郎，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替我们找回阎俦的尸首，我阎家此生感恩戴德啊！”
见阎立本颤颤巍巍就要下跪，狄仁杰急忙将他搀扶起来。
“阎少监请放心，此次我到辽东城办案，其中便牵涉到阎俦所在的陇右折冲府，不查他个水落石出，狄某绝不回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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