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谣言
经狄仁杰讲解来龙去脉，阎立德终于明白他的意图。
“啊！原来如此，你是办案之需。没问题啊！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包在阎某身上。”
“多谢阎大匠。”
阎立德微眯着眼睛，重新审视藏地明堂火珠图。
“此物形制并不工整，边缘未经打磨，绝非人为之物。”
“是的，其实是一颗陨星。”
“这就对了。此物通体以暗褐色石质为主，掺杂微末铜铁铅汞材质，表面经高温煅烧，某些部位呈现黢黑鎏金效果。按同规格大小陨星初步推算，重量应在两斤四两至两斤六两之间。”
阎立德依据藏地明堂火珠图，做出初步分析。
狄仁杰见状啧啧称奇。
不愧为大唐绝无仅有的能工巧匠，言及之物居然大差不差。
“阎大匠工于形制，技艺超群，狄某没有找错人。只是不知道仿制出品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即可，到时你来取。”
狄仁杰抱歉地说：“三天时间太久了，事态紧急，我今晚就要！”
阎立德闻听皱起眉头，似乎为难。
狄仁杰试探着问道：“哎，阎大匠，是不是有些难度？”
“没问题！给我两个时辰，包你满意。”
阎立德一口应承下来，让狄仁杰感激不已。
“多谢，多谢。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仿制此物所需耗材，不在这里，都在翰林院将作监。两个时辰之后，你直接到翰林院取货。”
……
原以为还要经过一番波折，没想到翰林院将作大匠阎立德胸有成竹，自认十拿九稳。
仿制藏地明堂火珠这件事进展顺利，让狄仁杰信心倍增。
先将阎道真送回阎府，接着趁夜色赶往一街之隔的长安西市。
那里是他侦办藏地明堂火珠案的下一个关键节点，一切按计划执行，按部就班。
之所以选择西市，首先是因为此地人员构成足够复杂。
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混居于此，或经商贸易，或长期居住。
期间，也夹杂着来自周边诸国，以及更遥远国度的使臣，各方势力埋下的暗桩、眼线，可谓或明或暗，鱼龙混杂。
情报网密布，四通八达。
各类消息一旦进入西市，便会瞬间传到异邦。
其次，狄仁杰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
北衙禁军飞骑将军李诚明哲保身，不值得信赖；南衙卫军骠骑将军高虎仍穷追不舍，设计追缉。
偌大的长安城内，此时能帮助他的除了阎立本、阎立德兄弟之外，恐怕就只剩下中天竺前国王阿罗那顺了。
想想委实心酸，关键时刻和他站在一起的，居然是位亡国之君。
狄仁杰机警地藏身某处屋顶，待大街上执行宵禁巡查的南衙卫军校尉走过，迅速潜入西市街区。
与街上的冷冷清清相比，西市显然要热闹得多。
比如：即便已是深夜，铁匠铺里依然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想必是阿罗那顺在宣泄愤懑。
吃一堑长一智。
狄仁杰担心附近有南衙卫军校尉眼线埋伏，没有贸然去找阿罗那顺。他躲在暗处，朝铁匠铺方向悄悄观察。
过了一会儿，打铁声停止。
阿罗那顺神情沮丧地从院内出来。
一边系好衣服，一边走向不远处依然亮着灯光的吐蕃酒肆。
躲在墙角的狄仁杰注意观察，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悄悄后退，消失在夜色中。
这间仍在营业的吐蕃酒肆，是街坊邻居的喜乐之地。
大堂很宽敞，大概十几张桌子。
来喝酒的人不少，多数低声细语，无人喧哗吵闹。
阿罗那顺进门，环视众人。
有熟识之人跟他打招呼，指一下旁边的凳子，示意拼桌。
阿罗那顺冷脸如铁，没搭理那人，自己选了一张靠边的桌子落座，喊店家上酒。
店家是位矮墩墩的吐蕃人。
“阿罗那顺，今天还是老规矩？”
“啊！老规矩。”
见阿罗那顺心事重重，店家也不便多问，赶紧回到柜台，先抱着一坛青稞酒过来。
酒坛、酒碗一一摆在桌上。
阿罗那顺自斟自饮，一言不发。
一大碗青稞酒下肚，火辣直通肺腑。
清冽爽口，唇齿留香，顿感清醒了许多。
相传，七年前（公元641年）文成公主入藏，给吐蕃带去了大唐先进的复式发酵酿酒法。
青稞酒产量因此骤增。
不仅如此，之前趋近甘甜的口味也悄悄发生了变化，酒水纯度更高，也更让人尽兴。
位于西市经营的这家吐蕃酒肆，正是因为贩卖这种改良后的青稞酒，以致生意兴隆，顾客盈门。
很快店家又将一只烤全羊端上了桌。
“阿罗那顺，你的烤羊好了，请慢用。”
说完，就要离开。
阿罗那顺伸手将店家拦下，接着摘下一枚戒指递给他。
店家惶恐不敢接。
“太多了，太多了，上次你给在下的那块宝石，够在小店吃喝一年的。”
阿罗那顺也不多话，一把扯过店家的手，将戒指塞到他的手里。
“去忙吧！倘若我今夜又喝多了，还得劳烦你送回去。”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你慢用。”
店家唯唯诺诺，陪着笑脸离开了。
阿罗那顺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皱眉想着心事，一碗接一碗喝着清冽爽口的青稞酒。
身着华贵锦衣的狄仁杰走过来，直接坐到他的面前。
阿罗那顺抬头看到狄仁杰，终于露出了笑脸。
正想跟他说什么，被对方眼神制止。
狄仁杰用极其傲慢的口气跟他打着招呼，“哎，阿罗那顺，我南衙卫军刚将你释放，就敢跑出来喝酒？”
说着，又给阿罗那顺递了个眼色。
阿罗那顺心有灵犀一点通。
看来狄仁杰冒充南衙卫军校尉的身份，来吐蕃酒肆见面，应该心存谋划，自己全力配合就是了。
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儿。
“啊！不知这位小将军如何称呼？”
“姓狄。”
“原来是狄将军。找我有何贵干啊？”
“想跟你打听一件事情。”
“何事？”
“吐蕃使臣噶伦加措死了，也不知吐蕃派驻大唐的新使臣又是哪位？”
阿罗那顺实话实说道：“小将军有所不知啊！吐蕃近日天灾人祸，乱成了一锅粥。吐蕃赞普松赞王者哪里还有心思派驻新使臣？！再等等看吧！哎，你找吐蕃新使臣有什么事情吗？”
“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狄某奉命向吐蕃方面传达。”
阿罗那顺摆出一副不肯轻信的样子，随手撕下一条羊腿撕咬。
“瞧瞧啊！天都黑了，无论多么紧急的事情，就是天塌下来，还是明天再说吧！”
“不行啊！此事关系吐蕃国宝——藏地明堂火珠！必须连夜传达！”
狄仁杰故意一惊一乍，并且提高了声音，果然引起旁人的注意。
正在这家吐蕃酒肆的各色顾客纷纷朝他们这边张望，即便有人并没有抬头，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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