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讲道
小小年纪的狄仁杰心思缜密，体察入微。
他察言观色，推定已经戳中了阿罗那顺的心事，并占据心理优势。
于是趁热打铁，以便一锤定音。
“与阁下的雄才大略、勃勃野心相比，娑婆寐那点小心思根本上不得台面。你说的没错，此人做事只为一己私利，鼠目寸光，包括此次建议圣人急征藏地明堂火珠入长安。”
阿罗那顺点头称是。
“他在讨圣人的欢心。”
“远远不止于此。”
“还有什么？”
狄仁杰自信地说：“娑婆寐人品一般，仙道法修行却不容小觑。狄某怀疑他已洞窥天机，所以急于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洞窥天机？”
狄仁杰话锋一转，特意提到了师兄溏哈尔。
言及之事均半真半假，故弄玄虚。
“我有一个师兄叫做溏哈尔，得知圣人身患怪异病症后，掐指一算，认定圣人寿数将尽，李唐江山不保，便毅然决然地投靠大唐开国功臣武士彟之子——荆州都督府录事参军武元庆，攀龙附凤用意明显。而娑婆寐的做法，恐怕与我这位见风使舵的师兄如出一辙。”
阿罗那顺猜测道：“难道娑婆寐有意投靠吐蕃？”
狄仁杰解释道：“非也！他在金飚门醉心炼制的天竺丹药，不仅是自己的保命符，更是攀附权贵的登天梯。”
“啊！这么说，娑婆寐觊觎吐蕃国宝，是为了炼制丹药？”
“没错，他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
狄仁杰循循善诱，言语启发。
“你瞧瞧啊！连娑婆寐这种墙头草都在考虑后路，阁下也没有必要一意孤行吧？退一万步讲，即便圣人驾崩，李唐江山不保，周边诸国哪个有实力进占大唐疆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而面对此种种状况，阁下除了暂时纾解胸中郁闷之外，依然只能守着你的铁匠铺，仅此而已。”
阿罗那顺沉默了。
狄仁杰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辩驳。
是啊！
作为亡国之君的阿罗那顺如今还能指望什么呢？
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就凭这间铁匠铺？
还是基于众叛亲离、劳燕分飞的凄凉现状做考量？
东山再起这类幼稚想法，显然与现实差距甚远。
此时的阿罗那顺唯有苦笑连连，藏在心底的那份不甘落寞，顷刻间化作满腹苦水。
狄仁杰不失时机地开解道：“狄某与阁下有缘再见，不妨多聒噪几句。正所谓道法自然，尊生贵生。仙道法修行，得道即成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阁下这间铁匠铺，不正是一处难得的清修之地吗？你懂我的意思吧？狄某还是那句话，平静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阿罗那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掩面而泣。
狄仁杰欣慰地笑了，拱手施礼，口称慈悲。
“福生无量天尊，慈悲慈悲。”
不愧为经历过大起大伏的一国之君，阿罗那顺很快便调整好情绪，擦干了眼泪。
“谢谢小道长开解，阿罗那顺已经想明白了。以后好好活着，静心修行。”
“好，有关仙道法修行，你我或可另约时间，讲道研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完，狄仁杰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希望对方投桃报李。
阿罗那顺当然知道狄仁杰最关心的是什么，略一思忖，便开了腔。
“藏地明堂火珠案，其实我早有关注，吐蕃国宝蹊跷遗失的背后，或为穹波邦色余党所为。”
狄仁杰点头表示认可。
“我同意！近日吐蕃天灾人祸，形势巨变，穹波邦色余党趁机卷土重来，执掌大权。”
“从目前的情形看，他们也是藏地明堂火珠案的唯一受益者。”
“他们提前布局，待藏地明堂火珠离藏的那一刻，于陇州官驿动手抢夺，趁机宣扬国宝罹难，大肆鼓噪声势，以架空松赞王者。”
“所以，穹波邦色余党最为可疑。”
“是啊！是啊！这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组织，阁下这里有什么线索吗？”
阿罗那顺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相当神秘！神秘到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存在，而所有人又都否认他的存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也没有任何间接线索，他们就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又像风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只停留于吐蕃人的想象中，停留在逻些城街头巷尾的议论中。”
狄仁杰也感到些许无奈，些许郁闷。
“我就是因为想寻找穹波邦色余党的线索，而被南衙卫军校尉追缉。”
“你被误会啦？”
“是的，兵部尚书崔敦礼怀疑我与穹波邦色余党有勾连。”
“那你应该去找崔尚书说清楚。”
狄仁杰一乐，双手一摊，做无辜状。
“这件事情如果能说清楚的话，我还用得着东躲西藏吗？先是钻狗洞，接着还差点儿困死在地下城……”
他摆了摆手，不愿再提这些烦心事。
阿罗那顺同情地望着狄仁杰，关心询问。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设法找到穹波邦色余党！而且，我只有一天的时间，因为明天便是藏地明堂火珠案具结的最后期限！”
阿罗那顺不明所以，脸上堆起疑惑。
“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我答应过圣人，也答应过死去的吐蕃使臣噶伦加措，三天破案，明日到期！”
“三天？本案错综复杂，背后或牵涉各方势力，就凭你单枪匹马，还想三天破案？”
“确实难度不小。”
“你为此夸下海口，倘若做不到，必将贻笑大方！”
“我知道。”
阿罗那顺猜到了什么，鄙夷地说：“狄仁杰，你急于找回这件国宝，难道是为了立功领赏？”
狄仁杰心事重重地皱起眉头，当即否认。
“并非急于立功领赏！”
“那是因为圣人的病情？”
狄仁杰唉声叹气地说：“唉！圣人病情怪异，且愈加危重，或许真的耽搁不起，但是狄某所作所为，也并非仅仅因为圣人。”
“那又是为何？”
“为了维护大唐、吐蕃来之不易的和亲局面；为了千千万万饱受洪灾侵袭的吐蕃民众！”
狄仁杰这句话语气坚决，悲悯众生，态度旗帜鲜明。
阿罗那顺被他的正义情绪感染，暗暗赞许。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咣当”一声响。
是水盆被谁掀翻的声音。
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阿罗那顺立即请狄仁杰藏于里屋，正要上前开门，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阿伊姆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阿伊姆？你怎么回来啦？”
“穹波邦色余党找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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