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最初（二）
中午时分，宁家村炊烟袅袅，那浩和那涵两人提着一大筐野生蘑菇，从山上下来，现在才七月温度高，野生蘑菇不多价格高，今天还有意外收获几颗野生黄芪。
两人一路和同伴汇合，又分散回各自的家，他们早习惯暑假两个月在田间地头忙活的生活，他们赚的这些钱开学买个本子笔不用再找父母要钱。
“小浩，你说姐为啥不愿意复读？她的成绩那么好，不复读可惜了，”那涵闷闷地说，“昨晚我听到爸妈和姐姐谈话了，我不想去省城读书，也不想姐姐去洪市打工。”
“我也不想，”那浩声音里透露着不舍，“姐姐一个人在外打工会很累，我在想要不要跟着去，我十五了是大人，出去打工完全没问题。”
那涵眼前一亮，好主意！她也可以跟着出去打工，赚了钱寄回来，把家里房子扒了重建，让那些瞧不起他们家的后悔。
那浩看了眼喜上眉梢的妹妹，当即道，“你别想了，安心读书，你才十四就算出去也没人愿意招收你。”
“你才比我大一岁而已，”那涵不服气嚷嚷道，“有区别吗？没区别，我同学十二岁小学毕业去她表姨家打工。”
兄妹俩同年级同班，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那浩面无表情地说，“没钱算什么打工，充其量是免费劳力，就这样还要挨骂。”
听完，那涵拔腿就跑整个人气鼓鼓的，丢了句，“你说了不算。”
身后的那浩无奈摇头，弯下腰捡掉在地上的蘑菇，都是钱一点也不珍惜，回家的路上他不断和劳作归来街坊邻居问好。
心里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跟姐外出打工，不是他看不起县一中，在县一中读书用处不大，考出去希望微乎其微。
与其浪费时间在学校，不如趁早出去打工，他听涛哥说，现在外面打工跟捡钱一样，只要肯卖力，一年存个八九百没问题，比他们市里的工厂福利好太多了。
那季华和季大美在院门口碰到儿子，见他一副心事重重，当即有了考量，不过这会儿一家人都没把话说开。
现在才是中午，他们习惯晚上聊天谈心。
吃过午饭，那季华和季大美在炕上小睡片刻，那慧拿起锄头给自留地上的新鲜瓜果除草，家里的院子被她收拾的整整齐齐，藤蔓上硕果累累，西红柿、黄瓜等等数不尽数。
有些还是生的，比如西红柿，距离能吃还有一段时间，今年的西红柿她大概是吃不到。
弟妹两人打算跟她去打工，她不赞同，两个人年纪太小了，身体还没长成，过早劳作会影响寿命。
十六岁之前爸妈根本不让他们三姊妹下地，包括大伯大伯母家两个堂哥都是一样，准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但祖父辈和父辈没能执行，那会儿兵荒马乱和灾年能活着就不错，寿命长短不在考虑范围。
从他们这代开始，那家是严格按着族谱上教养孩子执行，虽然无从考证真实性。
“小慧！”
“小慧！”
那慧笑着丢下锄头，转身跑到菜园尽头，打开拦着的栅栏，是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玉娟，手里拿着瓶黄桃罐头冲着她挥手。
她笑着问，“你怎么一起过来了？”
玉娟不好意思垂下头，红着脸小声嘀咕，“我订婚了，中秋前后结婚。”
“真的吗？”那慧大喜，忙道，“恭喜啊！对方是什么人？多高长得好看吗？”
“一米七八，国字脸，浓眉大眼长得好看，”玉娟越说声音越小，整个人像是快被煮熟了，“不说我了，说说你，我听我爸妈说你准备去洪市打工？”
“嗯，”那慧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一模成绩出来就想过去，我跟你说过一模我们是和全市统考，县中第一名勉勉强强上本科线，我成绩学校前二十大概能考上大专，本地没有好大专，外地读不划算，索性出去打工。”
玉娟知道这是最好的决定，她们农村女孩子要不到年纪结婚，再要不出去打工为自己搏一条出路，她没那慧的勇气选在结婚，而那慧选在出去打工。
从今天开始她们两人的命运彻底走向不同方向，她笑着举起手中的黄桃罐头，“我们一起吃吧，我对象送我的。”
两个少女坐在大树下分食同一瓶黄桃罐头，太阳西下两人又该回各自家里准备晚饭。
那慧目送玉娟离开，双手放在嘴边，大声说，“等你结婚我会给你送礼物的。”
“好！”
惊起林中的小鸟展翅而飞。
那慧在院子里摘了一把长豆角回家，那浩那涵在厨房烧火煮饭，前期准备工作完成只等她炒菜。
天色渐渐暗下来，唱着小曲回家的街坊邻里回家，那慧烧油将豆角炒熟加水焖，又从厨房角落的咸菜缸掏了一块咸菜切成丝放到碗里。
晚餐两个菜，焖长豆角以及咸菜。
那涵和那浩把饭菜摆上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那涵端着碗，看看姐姐又看看爸妈，欲言又止。
“你别想，我不同意！爸妈也不会同意，”那慧瞥了眼自家妹妹，“安心读书，至少要高中毕业才行。”
说完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弟弟，“你也一样！”
她心里有大概计划，目前还不想跟家里人说，一方面是担心父母不同意，更重要是担心她自己赚不到那么多钱。
她放下碗对父母说，“爸妈，我昨天考完买了明天中午十二点的火车票去洪市，大堂哥说他们服装厂招人，过段时间说不定不招人了，他说帮我占个名额。”
“这么急？”季大美还以为能有个两三天缓冲期，突如其来消息直接把她砸懵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家里好跟你准备点东西带过去，我去找你们大伯母取经。”撂下碗筷跑到隔壁。
女儿带着稚气的脸庞，从牙牙学语到现在亭亭玉立大姑娘，现如今要外出谋生，那季华百感交集。
家里地多上交的农业税多，光妻子一个人完全搞不定，要是家里能有份工作就好了。
那涵和那浩眼眶含着泪，满是对姐姐的不舍。
那慧伸手摸了摸弟妹的头，“往后你们俩乖乖的学习，不要让爸妈操心，姐姐到了就给你们写信。”
两个人含着泪点头。
季大美带着那家大哥大嫂还有父母一同过来。
那慧手里被大伯母塞了五十块钱，又说了一会话才离开。
晚上，季大美和那季华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着，女儿明天独自坐火车，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放心入睡。
听侄子说，火车上小偷特别多，稍不留神钱就会被摸走，想到这里，季大美从炕上起来，拿起女儿放在枕头边的裤子，轻手轻脚穿上鞋，走到厨房里点燃煤油灯。
睡在他旁边的那季华跟着起身下了炕，走到大门边上，抽掉一块泥砖，拿起压在下面的纸袋，把泥砖放回原位。
他数了十五张纸币递给妻子，“把这些给小慧缝起来，穷家富路，她一个人在外面多带点钱，胆子也能大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季大美叹气，他们夫妻俩想到一块了，“睡觉前我就想跟女儿说，女儿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们明说肯定不会答应。”
那季华沉默不语，女儿的性子他们夫妻太懂了，明说一定会把钱放回原位，家里留两个孩子学费就够了，再不济还能找大哥大嫂借点，再过几个月家里稻谷卖了，鸡鹅卖了就有钱了。
夫妻俩就着煤油灯，两百块钱用碎布包裹缝在腰间，两人又悄悄回到炕上。
－－
货车行驶在乡间小路，欧阳豪坐在货箱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深夜四周一片寂静，偶尔能与别处别处货车会车。
漆黑的夜色滋生各种犯罪分子，这条路偏偏又是危险的路段，道路坑坑洼洼，司机开得慢，最容易出事。
除开司机有五个押车的，三个人坐在货箱守货物，货车不带锁，没人在货箱里看守，胆大的车匪会骑着自行车追赶车尾，跳上车将里面的货物丢下车，这样不费吹灰之力能拿到很多东西，人也不会受伤。
完成这一切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司机以为一路安然无恙，实际上货箱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
欧阳豪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大致能分辨大概到了凌晨十二点左右，这会儿正是人最疲倦的时候，往往就是在这时候等守在阴影里的车匪会有动静。
“醒醒！”他拍了拍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朋友，“醒醒注意警戒。”
两个人从迷蒙中醒来，打了个哈欠，借着月色摸了一瓶汽水，咕噜咕噜灌进嘴里，整个人神清气爽。
三个人手握着钢管，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欧阳豪耳朵听到细微的声音，小声说，“他们来了，做好准备。”
其他人做好攻击姿势，削尖的钢管对准外面。
没多久，不用欧阳豪提醒，其他人也知道了，他们追车吆喝声太大了，车头不一定能听清，但他们四个听得一清二楚。
几个人如之前约定般，不停用钢管敲击货车挡板，警示准备车匪。
警示对于亡命之徒而言没用，车匪的手抓住货车挡板，正准备爬上来，欧阳豪当机立断，拿着手中的钢管重重砸向劫匪的手。
一声痛苦的哀鸣，车匪从车上掉下去。
有了刚刚成功的经历，欧阳豪等人并没有喜色，危险才刚刚开始，之前只是开胃菜，正餐在后头。
三个人站在车厢活动筋骨，手中的钢管不离手，上次他们就是在这里吃亏。
货车急刹车，三个人立马紧张起来，看来车头前边被车匪撒了钉子，不到三分钟车尾被几个手持锄头和菜刀的年轻男人围住。
欧阳豪拿着削减的长钢管再几个人面前晃了晃，“我不惹事也不怕事，你们非要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明亮的月光下，他看到有人心生退意，能不见血最好了，如果不行那只能上了。
领头男人看清里面的货物，吼道，“里面是收音机！这么多少说十万！别被他们迷惑，他们才六个人，我们三十个人，怕个屁，干完这票我们都能金盆洗手了。”
一声吆喝这些人发了疯往上爬，欧阳豪三人手中的钢管不是吃素的，跟牙签一样一扎一个准。
钢管长一米车匪不能近身，痛苦的叫声划破寂静的黑夜。
欧阳豪见领头男人准备绕到车侧，果断跳下车，冲着驾驶室，大喊道，“他们要破坏轮胎。”
一旦轮胎遭到破坏，别说货物连车子他们也保不住。
领头的男人听到自己计划被识破，扬起手中菜刀朝欧阳豪砍过去，一个侧身对方扑空，闻讯而来的朋友钢管的尖头戳到领头男人腰腹，血腥味弥漫开。
后面又来一辆货车，从车上下来几个带着棍棒的年轻男人，见到这伙劫匪开揍嘴里骂骂咧咧，“一群小瘪三，这会儿终于被我逮到了，看我不打死你们。”
比起欧阳豪几人专挑不致命的地方，后车下来的几个人完全是下死手，手里拿的是一米长的螺纹钢，目测直径在50mm，打的全是颈部，奔着致命去的。
见识不妥三十几个劫匪勾肩搭背扶着朋友一哄而散，现场只留下浓郁的血腥味。
欧阳豪收起钢管对后车帮忙的几个人说，“刚刚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还要多费一番功夫。”
“不是全为了你们，我们是给自己兄弟报仇，”后车为首的人说，“他们这伙人上次砍掉我兄弟的手，还有兄弟砍到头至今没醒过来，你们说我能放过他们吗？这伙人心思歹毒得狠，不下死手不消停。”
司机和六子清理完路障跑过来，司机小声说，“路障清理干净，我们赶紧走，在耽搁一会儿，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麻烦，”
一行人严肃点头，车匪全是附近村民，这会儿说不定回去喊人，他们是要赶紧离开。
两波人分别上了不同货车，司机更是将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
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再慢五分钟，两个村的男女老少会围攻他们。
欧阳豪三人坐在车厢，打开车厢里准备好的密封储水桶，拿着手电筒清洗货箱挡板上的血迹。
天亮之后清洗是好，但容易被人误会送到派出所，又得耽搁几天时间，没按时完成任务钱不一定能拿到手。
其中一个人想起后车几人的遭遇，至今心慌，“大豪，这伙人真凶残，我以为我们上次缝针算严重，没想到还有至今昏迷。”
六子说，“比起他们遭遇，我们好太多了，如果这次桃子能成功转手，我妈让我找份正经工作。”
“我也是。”
欧阳豪没有说谎，押车对他而言是其次，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摸清华国各地水果产地，他有想法往后做水果批发生意。
不管怎么样先积累原始资本，他一清二白，全靠自己慢慢积累资金，不管怎么说先干了再说，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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