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当着爸妈面抱沈知远，也不能帮沈知远报复他妈
大家本来就等在院子内外，翘首以待，赵大山一发话，就像一滴水落进油锅，现场彻底沸腾！
每家每户都派一个人，拿着盆子站在赵卫南、北、东三兄弟面前，开始排队。
他们三兄弟负责切肉，称肉，装肉。
在此之前，全部的肉，早已分好切好，按照之前说的那样，每个人猎到的猎物全都切成小块，然后称一下总共多少斤，自己留出两成，其余的倒进公家的大盆里，公家再称一下所有人上交的总共多重，然后除以生产队总人数，就能得出每个人能分到多少肉了。
此时公家的大盆满满当当的，生产队每一个人都有可观的一份。
“赵大河家，六口人，四斤二两！”
“谢光财家，七人，四斤九两！”
“赵兴达家，四口人，二斤八两……”
赵卫东一边称肉，一边口齿清晰的报名字和对应的斤两。
如此一来，沈知远倒是不用费劲认人，只需要找到对应的名字，写上斤两即可。这简单，他对账本上的名字排列还是很熟悉了的，哪个人名在哪个位置，一眼就能找到。
轻轻松松又写完一个斤两，他扫了低头称肉的小崽子一眼。
小崽子挽起衣袖，露着手臂上好看紧实的肌肉线条，手很稳，坚毅英朗的面容沉静，神色专注行为日常，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应该谁也想不到吧，这个大家眼里可靠沉默的少年，刚才回来时，在他身后暗暗抹了一路的眼泪。
——尽管少年以为自己的哭泣很隐秘，但沈知远还是察觉到了。
“知青所，十三人，九斤一两。”这时天晴端着一个大盆子，兴高采烈的走上前来，看着肉吞口水。
赵卫东报了数，扶了扶往上翘起的秤杆，再往天晴盆里添了一大把另一个盆里的内脏。
内脏跟肉没得比，但这足以让天晴高兴了，毕竟秤杆往上翘，他们的肉其实分量已经够够的了！这一把内脏，算是赵卫东多给他们的呢！
这些内脏是留出来分给今天进山的二十个男人的，盆里是赵家的那份，对于赵家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他们今天收获丰盛，肉都能吃好几天了。可是对于顿顿白粥的知青们来说，就是极大的奢侈！
这可是荤腥啊！
天晴惊喜交加，朝赵卫东望去，带了点感激，可是后者却已经在称下一份肉了，似乎刚才只是随手而为，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好吧。
天晴没能跟对方释放一个“感激之笑脸”，有点遗憾，不过很快就把这点遗憾抛之脑后，仰头朝沈知远高兴的弯了眼睛，“知远，我们有好多肉啊！”
沈知远轻笑点头，“嗯。”
一边回答天晴，他一边看向小崽子。刚才小崽子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哎呀，被主人伤了心的小狗，还是很爱主人呀。
一颗心，不由有些软化。
天晴又跟沈知远聊了几句，赵卫东冷着脸出声，“领了就让出位置给后面的人，下一个。”
“哦哦哦，那我先走了知远，我们回去把肉煮好，等你回来吃！”
“好。”
天晴高高兴兴的端着肉朝激动等待的知青们走去。
虽然不明白赵卫东为什么忽然对她释放善意，但她决定以后对赵卫东说话客气点！
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坏！
吃人嘴短，以后她不阻止知远跟赵卫东说话了，嘻嘻~
沈知远继续记每户斤两。
三四十户人要领完肉，也要一阵子时间，这个点赵家已经在炒肉了，是三兄弟从自己猎的那份分得的两成。
他们都很厉害，尤其是赵卫东，不仅射杀了一头大野猪，还用陷阱捉到两只小野猪仔，野猪仔赵家留下来养着了，让人艳羡不已，这个年代可是极少人养猪。
一阵阵香味从赵家厨房飘出，等着领肉的人更加躁动了，个个咽口水，肚子咕咕直叫，恨不得立刻抱着肉跑回家炒来吃！
王秋凤擦着手走出来，满脸笑容，“快好了没？肉可都熟了。”
赵大山说，“就快了，还剩几户。”
“兰花他们要是饿了，先盛些肉让她自己慢慢吃着先呗，妈。”赵卫南可心疼女儿了。
“早让她吃着了！”王秋凤笑着说，又笑盈盈看向赵卫东，看了会儿，笑容消失，看向沈知远。
“卫东，是沈知青要求你这么报的吗？”王秋凤满脸风雨欲来，看着沈知远，皮笑肉不笑，“沈知青，你这样挺省事。”
呵！
人，她儿子帮沈知远认出来了，斤两，她儿子帮沈知远算好了！
沈知远就只用动动手指头，写一个数！
沈知远无辜，“不是啊主任，我什么都没说呀，难道我做错了，不是这样记的吗？”
王秋凤，“记分员要记得生产队里每一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跟谁谁谁是一户的！你看到来领肉的人，就要知道他叫什么，家里几个人，自己算对斤两。这些要是没做到，就是你这个记分员不合格！”
“好的主任，那我下次知道了。”沈知远人畜无害的点头。
“不要老是下一次，要每一次，就从现在开始锻炼自己！等下你别让卫东帮你，你自己来。”王秋凤就是不想让沈知远太好过。
啧。
沈知远当然知道王秋凤对自己的那点小九九，掀起眼皮，嘴角露出一点讥诮。
这个人呢，他太了解了，对国家的思想是忠直的，也不是大恶之人，但是很多时候却很让人恨。
因为她讨厌一个人，就会在自己微薄的权力范围内最大可能的刁难对方。
就比如前世，就比如现在。
前世他会解释，但往往都无效。然后就心死，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认错，可是也却并没能博王秋凤几分认可，反而让王秋凤更加认定他做错事羞愧心虚，对他更加鄙夷不屑。
今世，沈知远没有解释，没有认错，只是看向赵卫东，咬着嘴唇轻轻“哦”了一声。
声音里，隐隐有点委屈，难过，压抑。
且他垂下眼皮，抿着嘴角，总是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黯淡。
赵卫东站起来，正好挡在王秋凤和沈知远中间，“妈，是我自己这么报的，只当跟沈知青的记忆核对一下，好保证登记的准确性，到时不算错账。而且要是弄错了，耽误大家回去做饭，天毕竟也很晚了。”
他的说法，大家都觉得很合理。
“是啊，卫东的想法不错啊。”
“这样效率高多了。”
“主任，就让卫东继续报嘛，沈知青才来村里多久，怎么可能记得住我们每家的情况嘛，万一弄错了多麻烦，，我就想回家吃肉……”
看着肉，他们馋死了，一心只想快点回家，哪里顾得上找沈知远的茬。
王秋凤没想到儿子会帮沈知远说话、村民也是跟着胳膊肘往外拐，脸色不由拉下来。
而且她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致使她心烦意乱，脸色更差。
沈知远揉了一下眼睛，“……接下来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会努力的。刚才对不起，主任，我不知道要这样记，我现在记住了……”
大家不满起来。
不过不是对沈知远，而是对王秋凤。
他们赶时间啊！
他们看着王秋凤阴沉的脸，又看看沈知远被训斥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撇嘴小声嘀咕，“主任这是做什么啊，有意为难人家吧，看沈知青都哭了……”
“唉，这次还真不是沈知青的错。”
“阿凤啊，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你们还看不出来么，她是故意做文章……”
赵卫东听着大家的话，喉结滚了滚，半捏紧拳头回头面向沈知远，看了一眼，然后心就像被人打了一拳。
只见沈知远精致的脸有些苍白，落寞的垂着眼，嘴角自嘲的挑起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就垂首站在那，单薄的身形，纤细的脊背，脆弱得好像发凉的夜风一吹就能散掉。
心脏，一突一突的发疼，喉头也变得苦涩发闷。
赵卫东好想把这样的沈知远用力抱进怀里，也羞愧得好想用力揍自己。
因为他让沈知远在他面前，被他妈欺负了，且这事还是因他而已。
沈知远被欺负，他想做两件事：抱住他安慰他，帮他报仇。
可是他好像哪件事都做不到。
他既不敢当着爸妈大家的面抱沈知远，也不能为了沈知远报复他妈。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沈知远呢……
头脑浑浑噩噩，心像是破了个大洞，既疼又冷。
像是感知到他的视线，沈知远抬起眼皮看向他。
一双漂亮的眸子，微微泛红，笼着水雾，剔透的瞳孔透出无限哀愁与冷漠。
冷漠的背后真相，是失望，疏离，他将要用这些筑起一道坚墙，从此拒绝赵卫东的靠近，他将再也走不进他的心，得不到他的认可……
赵卫东浑身一震，眼角蓦然泛红，用力攥紧双拳，忽然蹲下去称肉，大声开口，“黎青松，五个人，三斤五两！”
王秋凤不敢置信，嘴唇颤抖着看着三儿子赵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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