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要就不要吧

温泉水里加了药汤，浮光靠着玉石壁沿不觉就睡着了，浑身血液暖融融地流转，她梦见带陆离回了藐姑山，他们重新修葺了屋子，又开垦出一片菜地，她在桃树下乘凉，然后看着他在厨房忙碌。

一转眼，从里头出来的人就变成了及尔，他笑盈盈端着汤羹走过来，像从前一样堵着她的退路，细细看着她的脸，说不尽的想念和满足，“阿尧，好久不见啊。”

她想逃，才发现身体不能动弹，甚至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他灼热的胸膛将她彻底包围，她觉得头发都被汗打湿粘在了鬓边。

陆离，陆离...

“神尊，你怎么不敢看我？你害怕什么？”

她再度抬头又看见及尔的瞳仁里有陆离的模样，温顺乖巧，眉梢眼角藏着固执和深情。陆离好像被困在了里面，焦急地拍打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她得帮他，得救他。

情急之下，陆离拔了桃木簪抛过来，汹涌的神力刹那朝她渡过来，不但将她牢牢护在了结界里，还隔开了和及尔的危险距离。

不行！你挡着我干什么，我得帮你呀！

浮光急死了，而及尔好像生气了，散出浓烈磅礴的魔气把整个藐姑山都笼罩了，陆离的模样越来越远，她抓都抓不住，“不要，不要...”

一个猛然颤抖，浮光发觉四肢能动了，一起身就惊醒了。

眼前是雾霭蒙蒙的泉池，手边有几株嫩绿色药草，味道清淡宁神，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半是后怕半是庆幸，只是场梦。

她很少做梦，不知怎的梦到了及尔。

回神，她眸光骤然凝住，整座岛听不见半点动静，一丝灵力波动都察觉不到，莫名心头不安，转身要唤陆离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被笼罩在桃木簪的结界里，难怪会睡得这么沉。

“陆离？”

她尝试着唤了几次，释放了一点神力去感知，可惜隔着结界都没有用。

他是想让自己安心泡个澡？还是外面吵闹声太大了？

浮光心神不宁地穿好衣服，用灵力烘干了头发，略一抬眸才发现结界里渗透着几缕如墨汁般的丝雾，“魔气...”

刚调整好的身躯刹那浑身冰凉，她足尖一点跃至半空，一眼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听不见厮杀声，刀光剑影隔了结界也不甚明显，直到好几个人被强劲的魔气甩出去，她才看见被围攻的人正是陆离。

他发髻凌乱，目露煞气，苍白的脸上溅着也不知是谁的猩红血滴，唇角渗着黑红的血，似乎还在随着他不停外涌的魔气而流动。

“陆离！”浮光大声唤他，凝了全部神力要破开结界。

桃木簪是她真身的一部分，如今认了陆离为主，又与魔气相处得不错，她想要强行破界，除非一次成功，否则桃木簪会反噬进她身体里，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混账！连你也和他一起阻拦我！”

她挥下一道接一道的神光撞击结界，周身却不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怒气，反而是担忧到极致的冰冷，她一瞬不瞬盯着远处的陆离，眉心皱得越来越紧，笑春风像疯了似的不断撞击，哪怕每一次退回来后抖得停不下来，藤身嫩油油的桃叶簌簌往下落，她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冲开结界，必须去到他身边，否则...

“陆离！再不解开结界，本尊...”她的声音传不出去，可陆离好像听见了，失焦的眸子里燃起一刹亮光，隔了那么远，与她相对，她眼里突然涌上了泪，咬唇道，“本尊就不要你了！”

陆离听到了那句无声的话，他已经精疲力尽，魔气充斥着所有经络血脉，额角凸起的青筋都是浓郁的墨色，将他苍白精致的轮廓和眼里腥红的血丝都衬得醒目万分。

他对浮光莞尔一笑，还没看够她的眉目，却不忍再多看一分，她流泪了，高傲强大的神尊为他落泪了。

他好心疼啊。

从来都不想让她有半点儿不开心，他明明跨越了那么多才得以与她相守，为什么不能善终？

他真想，真想杀光六界所有的人，所有阻碍他们的人！就只剩他和她，安然宁静的度过一生。

久远模糊的记忆还在痛苦和失控里苏醒，尘封的堡垒摇摇欲坠。

他看着她，亦是无声道，“不要...就不要吧...”

浮光一怔，似被那笑容击穿了灵魂，从未有过的无助和悲痛冲击着所有感官，神力的撞击让她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雪上加霜，可这绝境的痛楚也逼出了她内心的倔强。下一秒，她抬指抹掉唇畔溢出的腥甜，不顾反噬强行调动神力。

陆离被逼至湖边，目光扫过眼前冰冷的剑刃，那些人杀红了眼，拼了命地往过扑，口口声声喊着诛灭魔头，那么可笑，那么刺眼。

他一把震断身前六七把长剑，手背上的筋脉胀痛欲裂，喘息的瞬间，眼前闪过一道冷光，来不及反应就捅过了心口，“呃...”

终于能解脱了吗？

他顺着长剑抬眸，原来是南极仙翁啊，汹涌的怒气霎时散开不少。

“颜儿，为父给你报仇了！”

“仙翁！”东君还是没拉住，他一直帮着陆离抵御攻击，亦是狼狈不已，都没发觉仙翁是何时苏醒的，“陆离...你怎么样？”

他想扶助陆离开始后坠的身体，结果被他用一只沾满血的手狠狠推开，当即喝道，“还没疯够吗？你...灵脉都震断了，想死吗！”

陆离眼里都是不甘，最终化为淡淡的哀伤，他一张嘴都是黑红的血，“护、护好她。”

言毕，他目带恳求握住了胸口的剑，清明的眸子里都是愧疚，对南极仙翁说道，“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就不要记恨神尊，她想保住我的...是我、我辜负了她...”

凌晨的仙岛吹起微凉冷风，草药的香味遮盖不住浓烈的血腥，他眉心一拧，愤然拔出胸口的剑，血柱在众人面前划过一道弧线，他就那么笑着坠了下去，坠进了冰冷不见底的仙湖。

血花在水面荡着涟漪，一圈一圈。

彻骨的冰冷渗透着他疯狂乱窜的魔气，他最后也没再看浮光一眼，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背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卸下了，好轻松啊。

神尊，我想你为我难过，又不忍心你为我难过，你别生气，我虽不在了，但六界只要还有我一缕魂珠，我的心都在。

如果我是及尔，我希望能有翻天覆地的本事把我们相遇的每个时光都抹杀掉，你我从未相遇，你也许会过得更好，有朋友，有伴侣，有信徒，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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