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国殇时不我待（3300字）

　　现代网络暴力已经告诉了我们，如何迅速的把一个人搞黑搞臭搞倒。

　　网络暴力到目前为止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早期是挖黑料暴实锤，中期的是将实锤夸大十倍，后期是纯粹的泼脏水。

　　不管你无辜不无辜，只要一盆泼在你身上的脏水转发超过一千，那脏水也变实锤。因为泼脏水很容易变成一场全网狂欢的泼水节盛会，而辩解却往往被迅速赶来的水军浇一个劈头盖脸。

　　即使辩解者拿出铁一般的事实来自证清白，众多围观者也只会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的说一声：“散了吧。”

　　谁能挑动民意，谁就是胜利者。这个道理从古至今，一直有效。至于真相……并没有多少人在乎，人们在乎的只是自己认可的那个真相。

　　何顾就是打算这么干。

　　我既不搜集你张溥的黑材料，也不去找你的实锤，只管利用我强大的传播能力把脏水排山倒海般泼到你身上。

　　既然摆明了要泼脏水，那帖子的标题自然就要越耸人听闻越好，否则何以吸人眼球。

　　因此，这街头小报用四分之一的版面印上了一个大大的标题——张溥是怎么没有小JJ的。

　　下面的大字导读现代气息更是扑面而来：

　　一代才子为何化身**，复社领袖为何委身京师公子，江东才俊为何自宫以博欢心，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请跟我们一起走进复社创始人张溥的故事。

　　下面的内容不详述也罢，因为一句实话没有，全是纯粹的泼脏水。总结起来就是张溥被燕京大人物的公子给包养了，为了博取对方欢心他把自己小JJ割了。

　　为了增加真实性，文中还煞有介事的炮制了若干目击者。这些目击者虽然是子虚乌有，但姓名，籍贯，家住哪里，什么身份，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的什么，却记载的一清二楚。

　　现代人看见泼脏水的都没几个人去调查真相，而是选择直接盲目相信。就不用说明朝这调查取证更不方便的时代了。

　　现在，这份街头小报将从漷县开始扩散向整个北直隶；从洛阳开始一直扩散到张溥的老家，复社的总部。两份小报内容几乎完全一致，唯一的区别就是南方小报是说张溥在北方切了小JJ，北方的小报则说张溥是在南方切了小JJ。

　　如果这份小报得以经历数百年的岁月流传到现在，或许也会成为一桩在网上争论不休的公案吧——论张溥的小JJ到底是在南方切的还是北方切的。

　　这手段肯定有效，张溥不可能脱了裤子自证清白——如果他真脱下了裤子，虽然证明了小JJ还在，但文人的风骨却丢尽了。左右是混不下去了。

　　但这做法也着实龌龊下三滥了一些——这又怪谁呢？是现代社会教会了何顾这些。

　　不理解，不能接受的人肯定还是有的，何顾在铁焰镇内部历来说一不二，又有专门的督导组，不理解的人也很快就会理解。更何况，咱们镇主何曾做错过任何一件事情？

　　当一个人一直正确，那么在他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之前，指鹿为马都是对的。

　　如果不是这样，‘马后炮’这个词就不存在了。事前大家都百依百顺，事败复盘才开始指点江山，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早干嘛吃去了？

　　个别人勇敢站出来质疑何顾的也不是没有，这不是就来了一位，刚刚参赛归来的花轻语。她无法接受自己心中仰慕的姐夫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来，看完小报便气冲冲来找何顾：“这一定是下面的人背着你做的吧？”

　　何顾看看她手里小报，淡然道：“是我亲手写的，亲自下的传播令。”

　　花轻语一下愣在了原地，半晌才道：“为什么？”

　　何顾沉默片刻，在轮椅中正了正身体，才说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觉得此事我做的卑鄙无耻下流，但这还在其次。主要是你对复社中人有同情心理。”

　　花轻语立刻道：“不，我比谁都厌恶他们，空谈书生，谣言攻讦，若有机会我必亲自手刃张溥！”

　　何顾摆了摆手：“先不要忙着反驳，听我把话说完。你虽然口口声声要杀了他，但心里还是认为这些书生无害，他们针砭朝堂民间积弊，即使无功亦有苦劳，至少不至于让我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去对付他。”

　　花轻语被说中心事，不再说话，何顾则继续说了下去：“可我不但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付张溥，还要用它对付整个复社，直到彻底抹杀他们的影响力为止。”

　　花轻语讶然道：“这又何必？”

　　何顾脸色微微一沉：“不要再打断我。”

　　花轻凝直到何顾的脾气，急忙过去拽着妹妹在身旁坐下，低声道：“听着，别插话。”

　　何顾继续道：“我承认，复社中有好人，如果将来有一天大明国破，甚至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以身殉国。可是——这与我何干？我不在乎复社里面有没有好人，只在乎里面会不会有挡我路的人。”

　　何顾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虽身处不过方寸之地，却仿若屹立江河四海；虽不过侃侃而谈，却仿若洪钟大吕：“我们在做一项伟大的事业，我眼中只有华夏，没有大明！只有人民，没有皇权！所以，这些书生哪怕是文天祥再世，如果需要，我照杀不误！”

　　“他们是不是这个时代的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与我为敌！可惜的是，无论是空谈误国者，还是忠君报国者，他们都选择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可以允许朱由检再坐几天金銮殿，也可以接受文武百官再占我几天便宜，因为这动摇不了我事业的根本。”

　　“但是这些文人……他们可以操控大明舆情，他们会让整个大明与我为敌。而我……为了华夏未来，亦不惜与世界为敌！今日我不杀他，来日我会被迫屠戮半个华夏！你——明白吗？”

　　花轻语听的心惊肉跳，或许不懂何顾的伟大事业是什么，但这话里行间，分明是要取崇祯而代之……只能嚅嚅道：“明白了。”

　　何顾叹了口气，从轮椅起身走到窗前，半晌无语。

　　花轻凝姐妹俩人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站在窗前的何顾是那样的孤独……仿若世间无一知音的孤独。

　　“你们不明白……”何顾低声道，“你们以为我要造反？若是如此，半壁江山此时已经归我所有。我本无意问鼎，奈何国殇时不我待。”

　　他转过身来，定定的看向花轻语：“无论你懂还是不懂，这就是和我一起上路的代价，我只要无条件的服从，不需要任何的质疑，我——不需要民主！”

　　花轻凝侧目看向自己的妹妹，后者螓首低垂默然无语。

　　何顾自建铁焰镇以来，在有意无意的造神运动中，已经无人再对他的所作所为提出任何质疑，哪怕是不合情理的。

　　众人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但至于是否采纳何顾通常并不会特别批复，看日后行动就行了。如果采纳了，那自然就会付诸实施，并且建议者随后便会受到应有的赏赐。

　　时间一久，这已经成为了铁焰镇的惯例，下面的官员也形成了这样的行政惯性。毕竟何顾到底有多忙他们是清楚的，如果挨个解答挨个批复，那何顾就是不吃不喝把一天掰成两天用也不够使的。

　　但这同样培养了下面官员的思考能力，一些问题何顾不做解释，他们又不敢提问，就只能绞尽脑汁的去思考，并最终以此找到大多数正确答案。

　　就像何顾一直贩卖军火给官府，甚至还帮助皇帝创建新军，这对于憋着造反的陆凤翔等人来说就十分不能理解，这不是养虎为患吗？可镇主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他想不通，督导队会帮他想通的。

　　督导队是从镇主办公室分离出去的一个机构，何顾也不是那种完全不考虑下属想法的人，他只是真的没有时间挨个去给解释。所以，一些他认为下面会想不通的事情，或者次子卫队反应上来的一些抵触情绪，他会对督导队讲述一下，然后由他们去做下面的思想工作。

　　贩卖乃至捐赠军火给官府的疙瘩，就是这么解开的。

　　军火虽然给了官府，但那是建立铁焰镇对官兵始终保持压制优势的前提之下进行的。比如给官兵的鸟铳和火线枪，杀伤威力恰好以无法击穿铁焰军的装甲衣为限。

　　更不用说火线枪和迫击炮的弹药只有铁焰镇才造的出来，如果双方真的到了开战的地步，没有弹药的大明官兵战斗力只怕会比以前更低。

　　再者，铁焰镇的军备研发严格来说是国家级的，倾举国之力于火器研发，又有现代思维的点拨，火器更新迭代的速度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火线枪和铁焰迫击炮这种东西，已经步入了淘汰边缘。

　　见花轻语低头不语，何顾挤出一个笑容，这毕竟还是自己小姨子，道：“想不通也没关系，做好飞火卫，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早些去歇息吧。”

　　花轻语心绪如麻，木然起身道：“是。”

　　出门行至街中，她忽然感到一阵头晕，伸手触及额头，炙热滚烫……

　　花轻凝送妹妹回来，看到何顾坐在轮椅上闷闷不乐，徐步过来偎于身侧，低声喃喃道：“若是影妹妹在这里，一定不会让顾郎如此伤神……我真没用……”

　　何顾伸手拍拍她的头，道：“说什么傻话，我哪里伤神了，只是在想这几日或许朱由检就该传我进京了。”

　　还真被他猜着了，此时崇祯正对着一堆折子皱眉头：“这个何顾，好端端的去招惹这些书生做什么……”

　　一道诏令召何顾进宫面圣，而这条消息旋即就由曹化淳传给了李康妃——宫里一直惦记着何顾的，可不止崇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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