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导演何顾

　　行至一半，弘农卫总兵忽然叫住车队，召集群官说道：“我们如此不是个法儿，还需分头行事方为上策。”

　　何顾在旁道：“府库事大，不容有失。”

　　弘农卫总兵道：“叛军强悍，又有火炮，仅凭我等只怕难以取胜。还需河南卫兵官就近去引援兵，如此方有胜算。”

　　河南卫总兵与洛阳治下千户旋即道：“大人言之有理，我二人这便快马前去领兵前来。”

　　弘农卫总兵点头应允，冷眼瞪着洛阳知府道：“还需知府大人带人立刻封锁所有城门，万万不可使之出了城去！”

　　洛阳知府哪敢反对，立刻诺诺退下，换乘一辆马车疾奔离去。

　　弘农卫总兵又道：“还需一人，立刻去开封三使司报讯，哪个腿脚快的愿意前去？”

　　一名参将闪出道：“小官擅骑，劳烦何校尉借两三匹马来，今晚必到开封府。”

　　何顾让一名家丁领着这参将回去家中取马，自己和车马大队再次启程，奔向洛阳府库。抛开洛阳这边暂且不提，单说这参将单人骑三马，一夜疾行三百余里，清晨时分奔进开封府城，将福王造反的消息传到了河南三使司。

　　河南巡抚丘兆麟，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河南都指挥司，河南提刑按察使司，上下官员闻讯皆大惊失色。旋即由都指挥司下去调集援兵，准备即刻西进平叛；布政使司携按察使司诸官联名起草奏折，即刻报于朝廷。

　　丘兆麟则立率三千府兵，二百家兵先行开拔，日夜兼程赶赴洛阳平叛。可是等他三日之后赶到洛阳城下的时候，福王反叛已平……

　　在三地官员的联合报表里，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

　　忽闻有数千陕边流匪自秦岭窜入河南境内，河南府、怀庆府、汝州直隶三地官员为拒贼一事而相聚洛阳商议。参加的主要官员有河南知府、怀庆知府、汝州知州、弘农卫指挥使、河南卫总兵，汝州卫总兵，及三地千户、知县、提刑数十人。

　　不意商讨刚刚开始，福王朱常洵忽然起兵反叛，伪称大明福皇帝，并猛烈攻击众官聚会之所，令以降纳伪帝，众官誓死不降，高呼吾皇万岁，杀死叛军十数人。

　　叛军见久攻不下，便转攻洛阳府库，众官拼死追赶，会同府库守军与叛军血战，斩杀叛军十数人，叛军见难有作为，便退向西城，以私制火炮轰开城门，夜奔孟津城下。

　　叛军欲架火炮轰击孟津县城，惊慌失措之中却失手炸膛，十数叛军横尸当场。此时众官率援兵紧追而至，将叛军追剿至谷城山下，沿途斩杀叛军十数余，朱常洵走投无路，自知罪孽深重，遂引颈自裁。

　　天佑大明，反叛逐平，斩杀叛军共二百零七人，皆前王府恶仆，洛阳百姓人尽皆识。缴获私制火炮四门，弓矢一百套，盔甲二百副，皆刻有‘大明福皇帝’字样；骡马二百余，辎重银两二百车，福王府封禁待上员至勘。

　　河南府、怀庆府、汝州直隶三地百官惶恐敬上。

　　丘兆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所有一切看起来都没有问题——半个洛阳城的百姓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几乎人人都认识福王和这些王府恶仆。而且福王朱常洵和他那二百恶仆的尸体已经被石灰炮制，存放在专门为此事搭建的停尸房里，专等上面派人来一一验明正身。

　　王府对面何宅的炮轰痕迹，洛阳府库的战斗痕迹，被轰坏的城门，孟津城下炸膛的地点，甚至是沿路的一些车辙，都被当做谋反现场严密的保护了起来。丘兆麟去仔细观察了一番，也没能发生什么问题。

　　可丘兆麟就是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一个富甲一方的王爷，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造反呢？这里距离京师可不算远，只凭二百家丁和弓矢一百，盔甲二百，火炮五门就起兵造反，这不是找死呢么？

　　但是随后去清点缴获物资的时候，一批缴获的密信打破了他心中的谜团。这一批密信完整的记录了福王朱常洵受流匪蛊惑乃至最终走上造反道路的整个过程。

　　起因是巨匪王嘉胤私密进献数名美女于福王，二人因此狼狈为奸。朱常洵经常暗自资助陕边流匪，陕边流匪则频频进献美女。因为最近陕边剿匪日益严密，王嘉胤处境日益艰难，便密信朱常洵愿意率十万匪军投效。

　　双方在信中约定，于昨日晚间号炮为约，里应外合攻破洛阳，然后携洛阳府库之兵器直取南直隶，从而和北直隶南北割据，尊福王为大明福皇帝。

　　除了以上主要内容，朱常洵和王嘉胤在书信里还有对淫乐之事互相交流心得的大量内容。比如各种道具的使用，金陵苏杭美女何其之多，一旦南北割据则天下美女尽归朱常洵所有云云。

　　丘兆麟觉得这封信还是很可信的，毕竟明朝的藩王几乎都是这种德性。至于王嘉胤为什么失约，那原因就很明显了。河南府、怀庆府、汝州直隶三地官员相当精明能干，而且个个恪尽职守，精忠报国，听闻有流匪自秦岭进河南，早就各自派兵堵住了秦岭下山的所有要道，王嘉胤见防备严密无机可乘，只能灰溜溜退回陕边了。

　　而还不知情的朱常洵却做了枉死鬼。

　　至于三地官员有没有可能串通，丘兆麟觉得不可能，首先这事和怀庆府和汝州直隶关系就没那么大，三地数十官员又分属朝廷不同派系，如果其中藏有猫腻，那正是把对方派系在官场连根拔起的大好机会，怎么可能还把自己绑在一起。

　　河南巡抚丘兆麟觉得事情已经大致清楚，便吩咐依旧看好了各处犯罪现场，亲自日夜兼程赶往京师奏明此地情形。

　　这些事情已经跟何顾没什么关系了，这出大戏已经接近了尾声，只是制作组的名字姗姗来迟——导演，编剧，何顾！

　　最后还应该打出一行巨大的字幕——感谢福王朱常洵以身家性命倾情赞助！

　　那么何顾又是如何在洛阳闹市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自编自导了这出福王反叛的大戏呢。

　　一切，还要回到何顾跌倒在朱常洵面前那一刻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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